陈年夜话 连载

陈年夜话

分类:其他类型 作者:riverr 字数:5万字 标签:陈年夜话,riverr 更新:2024-03-05 11:31:06

作为一个新世纪后出生的晚辈,我怀揣着忐忑的心写出了以下这些文字。身处于这个庞大的时代里,我们所面对的资讯,信息推着我们不断向前,尤其是在我所成长的年代里,接触到的作品大多都来自于更早的年代,我自然不敢 ...

蓝色的儿童敞篷摩托车上,小男孩圆滚滚的脑袋在不停地摇晃,心里闷闷不乐的小心思完全无法掩饰在车子的抖动之下。旁边的老妇人穿着红色毛线针织外套,黑色横条的花色显露出年代感,与旁边的小男孩身上的白色棉毛衫相呼应。在这条布满裂痕与坑洼的马路上,灰尘四起,旁边的绿色草丛发出颓废的呐喊。

拐过马路的第二个路口,平均高度大概三楼的居民平房笔直地排列着。每幢房子之间都有着缝隙,不大,但足以堆放下人们日常生活中所遗弃的物品,塑料饮料瓶在里面显得极其突出。在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栋房子里,一辆拉车缓缓地在蓝色的卷帘门外停住。外面的天空早已在时间的渲染下,变得深邃起来。卷帘门内金灿灿的的钨丝滋滋地散发着热量,光线透过天蓝色的卷帘门让人觉得富有戏剧性的戏码即将上演,远方的高速公路上的广告牌已经准备好迎接夜的开场。老人穿着血红色的短袖衫,轮廓已经是佝偻的模样,但并不难从这影像中看出老人的激情。老人手握在拉车的横杆上,左手的中指不住地翘着,所有人都觉得这种奇怪的状况很可笑,但老人自己心里却时常因为看着这破碎的手指残肢而觉得温暖动人。这因为年轻时为女儿划开柚子时,不慎割断了手筋,已经从古老的岁月中愈合。如今看来,已经以另外一种看似最不可能的方式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夜晚逐渐深沉起来,所有窗户都透射出灯光。老人站在拉车前,双眼凝神地慢慢侧过头,含着怨气地催促着刚才那位老妇人。拉车上是一个烤筒,特制的盖子,扶手凝固着香料与铁锈混杂的沉积物,烤筒外皮因为大火而烤的令人作呕的黑色融化物附着在上面,散发出一股特殊气体,以至于无法继续引导人们去深究这庞然大物的使用领域。他们以一种失落者的姿态伫立在黑夜里,在静谧无人的街道上。这对已经不再年轻的夫妻望着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将疲惫的压迫感全然抛给了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灰色的眼珠飘忽不定,大抵是因为一天的疲劳已经超负荷。

卷帘门伴随着巨大的哗啦声,铁锈与齿轮摩擦的交响乐在此刻缓缓升起,使人不禁对那独有的蓝色外漆投以厌恶的目光。屋内的光亮渐渐地着亮了烤筒前面的斜坡,像烤的金黄的韩国馒头,棕色的石灰泥堆积的表皮下,露出金黄色的石子浆铺盖的小包。这时才看清刚才的老人站在拉车的尾部,那粗粗的横杆给人以这是前端的错觉。老人在前面用力的拉着,老妇人在后面往前推,二人熟练的配合,不一会拉车就滑进了屋内。这时,饭菜的香味已经快从桌子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时间过得好快。”老人不住地感叹道,随着接下来的话一起飘向了十几年前的故乡。那时候,他的女儿还只有五岁大小,同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一起住在七星岗双龙巷73号的房子里。这栋小小的路边的房子,盖着易碎的瓦片,下雨时准会漏水。走在巷子里的石头路上的行人,不用侧耳,都能知道里面的一举一动。他打趣道自己的不堪与无能,可他的眼神里却有着数不尽的闪烁的星光。他们一家是幸福的,只仅限于他们三个人,这也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继续开口,一旁的老妇人接者说道,从前的日子里,她一心想找到一个城市里的工人结婚。谁知找到了他,一个在运输队干活的苦力,当时看来,虽不风采,但好歹也称得上是一个工人。不久之后,运输队也解散了,自此与工人这个职业无缘。无可奈何的她们指的继续谋求生路。做什么好呢,在大街小巷里卖过凉粉凉面,由于味道的特色,令许多顾客都魂牵梦绕,天天的心愿就是等她们出摊,买上一碗回家。那个场面虽说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从老人的表情上也能看出,这是一段对他十分重要的记忆。他哥哥两个儿女,虽说被他们的奶奶宠着,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可到头来却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瘾君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姐一弟,相互配合,在城里的妇女专科医院门口,一周七天轮流值班。只要见到有女人脖子上或者耳朵上有发光的东西,就会无比猖狂地拽下来抢走,然后拿去换钱。据他们的描述,二人最辉煌的一次战绩是一个星期抢了十四条项链,其中包括几只金耳环。他们从来不会拿钱去买新衣服,在他们眼中这样的事情是多么的无聊和浪费时间。需要新衣服那还不简单,夜里在没人的深巷里,那些没有收进家门的衣服,可以让他们随意挑选,上面还残留着肥皂的清香,不比外面买的全新的更加干净卫生吗?

老人讲起了这两人的爸爸,也就是自己的二哥,眼里满是落寞与无奈。自己的能力本不比二哥的能力差,却没得到父亲给谋得的在办公室里工作的职位,老人的父亲用一种传统的旧时代的心理将老人的人生给扔进了一条充满坎坷的荆棘路上。但碍于他是自己的二哥,老人便也接受了这份安排。随着年岁的增加,二哥由原先的喜欢小酌两口的普通工人,变成了街坊人尽皆知的酒疯子,神经病。工作也丢掉了,拿着每个月的固定工资不去上班,这个样子难怪没有哪个单位会对他心慈手软。从此,他们家就要靠着每个月的救济金和老人的母亲掏出自己的养老钱来过日子。血脉相连的三兄弟,其余的两个兄弟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会慷慨地给他们送去,却得不到任何感谢。他仇恨这个世界,因为喝酒居然是要花钱的,他们送来的并不是他喜欢的灌满酒精和白水的玻璃瓶。老人不住感叹道,这二哥这辈子就是折在了这杯酒上,于是抿了一口手里的白酒,把酒杯轻轻地放下。他的老婆也不是个东西,说这话时老人是带着愤怒的。这个女人竟亲手摧毁了自己姐姐的婚姻,和姐姐的老公厮混在了一起,成了当地远近闻名的丑闻。这也是他二哥后来越来越古怪和易怒的一个原因之一。说起他的这个悍妇,可以从她嘴里冒出任何下流不堪肮脏的词句,无论对谁,这样的情况同时也发生在老人的女儿身上。乖巧的小女孩在洗衣池旁坐着,手里握着刚刚买的泡泡糖,正一层一层地将上面的包装纸给撕下来,轻盈地一抛,掉进了那可爱的肉嘟的小嘴里。小女孩的堂姐在一旁羡慕得想上前去抢,这时,那个女人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张口就喷出了一大段污言秽语。总结起来,借着说女儿的贪吃无厌,来咒骂一旁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见不得别个那张批嘴在那里动一动的。小女孩的妈妈在屋里也听到了这些,出来就和那个女人争吵了起来,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火力全开。无独有偶,那个女人的丈夫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毫无缘由地对着小女孩咒骂,用类似于小婊子的称呼,把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叫唤得朗朗上口。女孩的母亲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紧接着女孩的父亲上前来一起帮忙,这才结束了这场荒谬的事件。

有人说时间就是一把刷子,可以把曾经的一切慢慢变得面目全非,但在此刻的饭桌上,它无疑变成了一张寻宝的地图,无数被埋没的事物,好的坏的,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会顺着它的指引,轻松地让自己重新登场,出现在当下,重现的画面甚至比它原本的模样显得更加富有感染力。他们回忆起二哥临终前的样子是那样的惨:他的儿子因为身上的钱不够去交易白粉,而找到他,霸道地叫嚣着自己的父亲,让他把钱拿出来。他不给,于是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抡胳膊就把他的父亲重重地压倒在了洗衣池上面,把他的脖颈用力地往下压。而他父亲的腰部此时正在石头砌成的洗衣池的边缘不断挤压。终于,那个部位出现了一道他永远无法再和这个世界产生任何连接的黑紫色印记。两个兄弟把他抬回了家,安置在床上,以为这次也会和往常一样,睡一觉便能再次生龙活虎起来。年轻时候的老妇人虽说脾气很暴躁,也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把那天晚上做的猪蹄炖白豆热心地给他端过去。没人能想到,如此坚硬的一个人格,竟在一夜之间消亡。他的身边只有一碗已经冷却的蹄花汤,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慢慢地进入了他的体内。夜里小女孩被他的呻吟声吵醒了几次,早上再有人去看时,发现已经没有这个人了。直到火化完成,把骨灰都装进盒子里,他那两个风风火火的儿女都没有一次露面。那个小小的盒子至今还放在殡仪馆,已经被给扔掉了也说不定。

一个年轻的女人端着刚刚做好的青菜汤,小心翼翼地摆在两位老人的面前,接嘴道:“以前那时候,想起有这两个人在,瞌睡都睡不着哦。”转头对旁边的老妇人开口说道:“妈你放在被套里的那几十块钱你还记不记得到哦。”说罢哈哈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房子,灯光也随之摇曳了起来,也在笑似的。女人悠悠地又向后屋的厨房走去了,头顶的青丝发出墨黑色的反光。

老妇人微笑了几下,有点僵硬,似乎说明了她依旧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于是沉默了一会,她转头面向老人:“老头子,你还记得撒,那次家被偷了之后,陈庄们回到山上去的那次?”老头没有说话。“我当时坐在姐姐她们家的痰盂上面晕气儿,然后姐姐进来看到了,我就跟她讲了。”她停顿了一下子,好像在等什么许久未见的东西在此时能出现,抬头看了一眼被电烤得焦黄的白炽灯继续说道:“我的眼睛水一下子就包不住了。”说完,老妇人开始了埋头吃着碗里的饭,可此时的白米饭在她眼里竟变成了白花花的棉絮,宛若一床被堆在一起的棉被,只是上面的被套被人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她记起来自己找到过那个女孩,问她真的不知道被单里面有钱,她当然不知道。她又问道棉被卖了多少钱,她说二十块钱。她感觉自己要晕倒在这个吸血鬼面前,但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被单里面夹着五十块钱。

那都是二哥死后发生的事情了,生活在一个有贼的家里,无疑是对一个人真正的考验。锁并不能守护住任何东西,因为仅凭一根铁丝或是一把锤子就能让它乖乖听话。生活在一个有人吸食毒品的家里,无疑更是给他们雪上加霜。因此盗窃不可能是偶尔发生的事,也不是三天两头的事,而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的事。无奈之下,兄弟二人决定把房子给卖掉,再也不回到这里。不久后,他们就以五万块钱成交了,如今这里被重新开发,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他们没有一丝后悔,那夜里睡觉再也不用时刻准备醒来的日子完全不输金钱的魔力。

讽刺的是,这五万块是三家人平分。这个时候,他二哥家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的老婆早就跟着自己的姐夫哥双宿双飞了,把自己的亲生姐姐凉在了一边。大女儿早已不知下落了,老人一度觉得她应该已经死在了某个没人的角落。小儿子也进了戒毒所,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老人和自己的弟弟去戒毒中心把钱亲手交给了周杰,从此以后便再无任何瓜葛。

“那年子,姐姐上街遇到老二了的嘛,姐姐说我们早就出去了,没在山上了。”老人眼里闪过一丝闪烁,或许在他眼里这个人就是他哥哥的一个火种,曾经猛烈地灼烧过自己,现在结痂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痛楚,是不是可以试着接受这样的一个人。当然,这个想法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老幺这辈子也惨哦,好端端的两口子也离婚了,现在还是一个人,周忆现在也开始开公交车了,他们两口子也没得啥子负担了。”老妇人对此颇有微词,她们以前卖凉粉的时候,老幺看到她们的生意好,也来跟着做。老人觉得要让着自己的弟弟,便决定换一个生意,把这卖凉粉的独家生意送给自己的弟弟。后来他们开始卖豆浆,因为是手工现磨的,醇香诱人,价格也十分公道,自然顾客也不会比卖凉粉时的顾客少。这时他的弟弟又眼红,没卖多久,又瞄准了卖豆浆这条谋生之路。又过了没多久,两家人就进入了永久性的歇业状态,再也没人提过一句关于这些事情,日子也就过了。

但是,说起这个老幺媳妇,确确实实是个好人呢。老人人感慨道,前几年,几十岁的人还出了一次很严重的车祸,整个人都快要报废了,在床上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自己上厕所。当年,老人的母亲病重,被两兄弟抬去住院,全是这俩儿媳妇在一旁照顾。虽不能说照顾得方方面面,仔仔细细,但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个老母亲从前就只爱自己的二儿子,对另外两个儿子不闻不问。有一次,她想从二楼偷偷地将老人用粮票换来的米,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去,想着下楼会撞见正在做饭的老妇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便用了一根不算粗的绳子,栓了一个竹篓,将一大袋没有吃过的米装了进去。可能是这个做法惹怒了上天,于是派遣了风作为使者,用力翻腾这个摇摇晃晃的竹篓。竹篓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外墙中间啜泣着,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于是突然间翻了个身,整袋米摔了下去。一瞬间,落在地上的细小的白色米粒像花一样绽放,蔓延到了每一个裂开的地缝中,还在不停地眨着眼睛。米粒们哗啦啦的跑步声叫来了屋里的人伸头探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奇异的事情。老人这是咳嗽了一声,声音过于抢耳,好像是再提醒老妇人别再说了,人都已经死了,没得意义了。

即便是这样,老人母亲的死的场景还是在老妇人心中挥之不去。两兄弟站在病房里陪着他们的老母亲,周围白花花的墙壁让床上的病人惴惴不安,一直嚷着要回家的嘴巴已经被氧气罩给罩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墙上的指针肆无忌惮地发出不合时宜的滴答声。对于任何处于极端安静环境下的病人,这无疑是一种威胁:当你再也听不到陈庄的声音时,你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病人就变成了一个更加被动的存在,墙上的时间将化身为死神,只要它一想停下来,你也就由不得不跟它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它会在没人能察觉到时间里,再次回到这里,等待着下一个目标。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个媳妇和一个主治医生说着很小声的话。四个人在病房里会和,商量着是否把这个病人的氧气罐给拔掉,因为倘若一直谁在这里,就相当于让他们的老母亲遭受更多的痛苦,永无止尽,直到再也坚持不住了。眼神交流后,两个儿子出来了,两个媳妇慢慢靠近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去下了那释放生命能量的罩子,望着一动不动的病人,留下了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已经准备好的泪水。

说着时,灯又闪了下,原来,是那个小男孩刚刚整蛊了一下他们。那孩子已经洗好澡,从后屋来到了他们的身边。男孩的母亲,坐到了餐桌旁的床上,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自己的这对父母,眼里倒映着黄褐色的反光。她小时候曾跟他们一起为婆婆送葬,所以这后面的事情她也想了起来。殡仪馆的车并没有将婆婆送回家举行任何仪式,因为家里没钱,再者就是她们的房子已经被偷得一干二净了,搬不走的只有玻璃窗,木门,屋里的床应该在不久后也会离她们远去了。她看着自己前面的大人都上了这辆窄小的灰色面包车,犹豫起来,不想挤进去。她的母亲看出了她的心事,于是让她自己先走路回家,然后把门从里面反锁好,等她们回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为何不敢上去,随着长大她发现是因为自己怕鬼,在她眼里,她的婆婆已经不是她的婆婆了,因为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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