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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真真阿姨来的那天,陈庄还在学校,那个热闹的下午十分热情地拥抱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空气中的皮革味道变得有些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面包蛋糕充满奶香的气味,原先小王阿姨的皮鞋店即将改头换面,她选择去开一家美容院,离婚后的她已经再婚了,母亲和外婆谈论这件事时,陈庄也听到了,他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事情。对于这对夫妻何时结婚的竟然毫不知情,并且,他极其讨厌那个叔叔的儿子。去年他们一起去峨眉山旅游,在路上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只有那个男孩,嘴里发出的恶语脏话滔滔不绝,即便不去追究每字每句的意思,单是具有攻击性的语气就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天还没亮的时候,男孩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他们家的摊子上。他把书包放到竹椅上,顺手打开抽屉后,陈庄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张五块的纸币,他在关上抽屉时专心地注意着外公外婆的一举一动。对面的卷帘门底下,他的魂魄被一股奶油的香气所俘虏,男孩见邬真真阿姨已经开门了,便走了过去。

哗啦啦地门帘运动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因为抵挡不了里面的美味,他和阿姨一起把门给抬得更高了。上面的货架有的地方还有没有摆上不锈钢盘子,有的地方则已经有可爱的小面包在咕噜噜地冒着热气,陈庄瞥见一旁的烤箱上面正有一排红色的数字在闪动,他不认识那是开始还是结束的标志。每次当他看见邬真真阿姨将一盘盘的蛋糕端出箱内,她在陈庄的眼中就变成了一个会魔法的人,因为她举着的美食看起来太不真实了。他看见刚出炉的肉松烤包,便开始在脑海里幻想吃下去的场景,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轻,像在水里漂浮着一样。他想起来,第一次吃到这个烤包,那是在外公住院的第一天,他们全家人去医院等候结果的那个早晨,仔细想来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了。

男孩放学回来后,一如既往地在摊位上开始写作业,一旁的母亲却一脸倦容地躺在竹椅上,嘴唇白得有些让人不适。前段时间,男孩发现母亲有些懒懒的,与平日里风风火火的那个模样差距甚远。他在一群人陪母亲去看病的人身后,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场龙卷风袭来的一次生病。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女人的身体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昨天晚上在成钢医院里面输完最后一瓶水后,她竟然吐了起来。这间狭长的病房,其实并算不上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走廊,墙壁两侧摆放了两排椅子,上面稀稀疏疏地坐着输液的病人,他们伸长了脖子,朝女人这边看了过来。奶红色的呕吐物里面夹杂着光泽的混浊物,在医院白色的灯下面,宛若一只巨型怪兽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人的性命。陈庄害怕地缩在一边,直到父亲叫来了医生,女人虚弱地表示自己没有力气,角落里的男孩这时慢慢地走上前来,用力地抓着母亲的手肘。

菜板上切菜的动静,让坐在后面的男孩微微停顿了一下,置放菜板的桌子和打调料的桌子紧紧靠在一起,男孩望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苦笑了一声,放下了笔。远处邬真真阿姨的小店里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们夫妻二人时常会因为一些小矛盾而闹得不可开交。过了一会,男孩看见一个轻快的身影从店里直奔自己这边,她来到母亲坐的椅子前,旁边有一块任少芬嬢嬢堆积货物的木板,她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她笑着对着女人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一股孩子般撒娇的表情再加上幼稚的肢体动作,让坐在后面的男孩觉得有些滑稽。她现实询问了津姐的身体怎么样了,听到说她好些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女人的身上。她们抱在一起,男孩仿佛看见自己的母亲此时抱着另外一个孩子,并且他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温馨将她的病痛甩在了身后。她们小声嘀咕着自己的小秘密,不时就会发出些尖锐的笑声。

他收拾好了书包,然后放在另一张竹椅上,随后走去了那块板子旁边,看见二人虽然都很愉快,可母亲脸上的倦容让他觉得害怕。女人白皙的面庞如今就像一朵穿越了寒冬的鲜花,尽是疲惫。男孩很害怕下一秒这朵花就会枯萎,他在寻找着那一缕阳光或是另一处肥沃的土壤,眼前轻松惬意的气氛似乎只能暂时地解决这个问题。无数的焦虑像蚂蚁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爬行,他伸手去挠去抓,留下来的红色印记反而更像是警告的标志。他们在前几周一起回到了山上,在家里老人的带领下,做了一些令人费解的事情——信迷信。用这当地的一种说法的话,他们是去为女人“看蛋。”所谓看蛋,就是请一位半仙将女人的生辰八字都给列举出来,然后贴在蛋上,一场风驰电掣的操作后,将蛋打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碗里,半仙将根据这些线索,来分析如何化解这些灾难。等到大人们回来后,男孩一直翘首以盼着能获取到一些关于母亲生病原因的讯息,可惜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告诉他。

在他们准备回家的时候,陈庄和汤姐姐一起在妹妹家的客厅里回合,他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天。没一会,张妹妹告诉二人,她的父亲昨晚做梦,梦里他父亲的曾祖父告诉他,他已经在下面为陈庄的母亲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人,想带陈庄的母亲到下面去。陈庄的手脚在听到她说完的那一刻就好像被铐上了链子,他听完因为害怕而不敢动弹,吸进嘴里的空气都似乎夹杂着一股地狱吹来的凛冽。回到家后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妇人,岂料,她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可是依旧对看蛋一事只字未提。

见邬真真阿姨还没有离去的意思,男孩借口说想早点回家,于是拽着母亲离开了摊子。老妇人此刻正在一点点地将橱窗里的卤菜端进后面的加工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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