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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听着谢老师的指挥,再一次一窝蜂地跑出了教室,这次大伙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许是摇晃的吊灯看起来过于吓人的缘故,有两三个孩子直接吓得哭了出来。就在一个小时前,所有人都沉浸在舒适的午睡中,然而陈庄除外。

一个暖暖的午后,热闹的教室因为睡午觉的时间已经来到,从而变得安静了下来。就在此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即将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大地上,矫健的身姿不允许任何哭声来打扰它。男孩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尽管睡不着也只能照做,曾经的叛逆让他变得听话了起来。上个月的这个时候是男孩第一次在学校里面午睡,对任何一个孩子来说,这都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电视一般,激动的心就像跳动的青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起来一次。他的同桌和他一样,二人嘻嘻地发笑持续了一个小时,最终被赵茵告发给了钟老师。男孩和自己的同桌以及另外几位同学被留了下来,在教室里面多睡了一个小时的觉,陈庄接近五点时才回到家。

老师还没来,午睡的时间已经结束,陈庄的身体又恢复了过来,装睡的一个小时里,他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如今得到松绑后,依旧需要做模作样地伸懒腰,打哈欠。一块重重的石头掉在了地上,整层楼都跟着震动了一下。男孩抬头朝讲台看去,刚才一直在被罚站的李潮这时已经坐在了地上。他转过头来,神情恍惚地看着大家,更疑惑的是台下的同学,有几人目睹了他的坠落。他就像被人了推了一把,不自觉地往后腿,中心全部集中在臀部外侧,最终没法支撑平衡,重重地摔倒在了讲台上。几个和他要好的男生立马上前,李潮被扶起来后依旧惊魂未定,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回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了。

窗边的同学这时让阳光照射了进来,霎时间,温暖的光开始在教室里霸占着位置。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同学趴在桌子上,懒散的似动非动的样子上面还存留着午睡时的惬意与满足。黄色的大门被外出洗脸的同学打开后,整间教室彻底沦陷,太阳光已经攻破掉了最后一个关卡,遍布这间拥挤的教室。

摇摆的白炽灯,左右摇晃出不可思议的弧度,它变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荡来荡去地嬉戏,只是这位新生儿并不是美好的降临,而是痛苦的开始。紧紧牵着它的两根黑色的电线似乎变成始作俑者,小男孩觉得是它们制造了这一切。谢老师此刻的普通话的音调变得有些尖锐,里面夹杂着一些变形后的奇怪音调,大家都警觉了起来。随后男孩反应过来,谢老师冲教室里吼着:“地震来啦,大家快点跑出来!快!快!快!”

噼里啪啦地抱怨声和尖叫声从教学楼里的每一间房间里爆发了出来。男孩的班级就在一楼,一出门便能来到操场上。在逃跑的过程中他并没有看见谢老师,周围的同学都低着头飞快地向门口冲去。他也照做了,跟在骆兰的身后,追随着大部队的步子,平安无事地来到了操场中央。

“什么是地震啊?”骆兰迷惑地盯着男孩。

“应该就是火山爆发。”

“是这样吗?我们这里哪里有火山嘛。”

“我也不晓得。”

不久后,钟老师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原来她正在一个一个地给每位学生的家长打着电话,可奈何讯号的中断,眼前最为重要的就是确保这群懵懂的小学生安然无恙。钟老师向众人宣布,待会他们的家长会来学校接送他们回家。陈庄心里一紧,他记得母亲告诉自己今天会去白市驿,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想到这时,本该觉得难过和担忧的他,竟变得兴奋起来。自己能在所有人都离开后还站在这里,自己就像是电影书籍里面的彩蛋一样,是最特别的存在。他开始祈祷母亲能来的晚一点。

校门外的车水马龙看上去比以往更加杂乱了,大家都因为刚才的事故变得紧张兮兮的,探讨这一事件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这样突发的事故引发的舆论足以持续一段时间的话题,此时,人员聚集的场所自然成为了重要的讨论阵地,例如麻将馆。

男孩的母亲正在中学对面的一家麻将馆里,一屋子的人都在悠闲地消磨着这个平凡的午后时光,大家虽互不认识,却一点也不影响娱乐的兴致,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似的。每一把都有人被换下来,塑料板凳摩擦着塑料质地的地板时,一长串恼人的声响使女人的太阳穴疼得更厉害了。地板此刻拱了起来,女人觉得自己眼睛花了,一定是昨晚和母亲一起洗鸡弄得太晚了。恢复平静后,她再次看去时,平整的地面变成了一片波涛汹涌的水面,地板上垂直的缝隙都变得弯曲起来,麻将的桌脚发出了踢踏踢踏的声音。另外一桌的一个中年男人大叫了一声:“地震来啦!”所有人都在屋里乱窜,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想起要下到二楼才能逃出这栋建筑,有人甚至因为匆忙从而忘记了带上自己的钱包。

同样的震惊出现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无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都能参与进着来自于大自然的一堂课。高速行驶的车辆以为自己能用疾速的奔驰来减缓这样的感觉,然而就像一片纸糊的桥,无论多么小心,它隐藏的危机出现只是迟早的事。陈庄正开着车在一条长满高楼的街道里穿梭,他刚才载着一位上司去城里办事,现在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从驾驶室的玻璃望出去,对面扭动的玻璃大楼让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高大的楼房就像一块柔软的橡皮泥,尖锐的房屋棱角变得圆润了起来。他安慰自己,这可能是因为车前玻璃不平整的关系,开车移动时眼前的图像随之扭动了起来。他觉得越来越热,头晕晕的感觉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索性停在了路边,把车窗摇下来后,外面的路人尖叫着:地震来啦!

操场这时候站满了小孩子,各种各样的说话声变成了不同的乐器。陈庄看着骆兰的母亲已经将她接走了,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了,他开始发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其背后的灾难不知会有多么令人担忧。他一直望着校门口的那扇铁门,一个熟悉的影子正朝他走了过来,母亲来了。陈庄眼里泛着泪花,心里的乌云终于让阳光照射了进来。

晚上陈庄睡得很不好,辗转几次后才终于合上了眼:满街的人们眼里写满了惊恐与无助,男孩感觉自己浑身酥软。看见高楼倒下的那一刻,他的泪花变成了一片势不可挡的洪水,将他自己淹没了:充满尖叫声的街上,男人女人,小孩老人都在没命地四处乱窜。他们没有目的地,黑色的瞳孔附近,是一座座即将坍塌的家。一片破损的砖瓦下,传来了孱弱的喊叫声,稀薄的氧气不光让废墟下的难民难以呼吸,这样的场景也让正在屏幕前注视着的小男孩也屏住了呼吸,不敢轻举妄动。绿色的树木此刻也变成了黑白色,原本源源不断的生机挥发在了空气中,或是躲进裂开缝隙的路面之下。绝望的叫喊声,无助的呼救声,焦急的询问声,几乎成了这片灰色场景中令人欣慰的存在,因为此刻的他们还在这个这个世界上。他觉得自己也被压在一块掉落的房梁之下,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希望眼前的这片阴霾能够散去。这时,母亲把他叫醒了:“余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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