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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谢老师讲解完了一篇特殊的文章,讲述了一个小孩子通过镜子的光线作用,成功拯救了母亲的性命,帮助医生完成了一场艰难的急性阑尾炎手术。于是,男孩在今日的日记本上开始了一次大胆的“创作”。此前每每遇到写日记这个作业,陈庄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往下陷,脚下的泥沼渐渐地没过他的鼻孔,一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弥漫在空气中。母亲曾经几次试图想在写作上帮助他,给他胡编乱造了几个可笑的故事,在陈庄稚嫩的表达下变得更加可笑了起来。

“5月27日星期二晴

今天早上,爸爸和我一起去了一个池塘钓鱼。

一路上我们都很开心,因为马上中午就能吃鱼了。我开心地站在爸爸旁边,看着他在那里钓鱼。他也很开心,我们两个开始钓鱼。

可是,爸爸好像钓不上来。水里的鱼都没见到,爸爸好像有些生气。

这时,马上就要下雨了,爸爸看起来更生气了。他不钓鱼了,我也不钓鱼了,我们准备回家去。”

女人对这样的文章显得有些生气,止不住地叹气起来。陈庄对这样的场景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就像猫对于毛发上沾上水的厌恶一般,他决定从今起,不会再让母亲过目自己的日记本。

他坐在窗边的写字桌上,外公一年前给自己买的新写字桌已经被镀上了一层灰色的银边。一股神秘的光束在悄然暗淡的暮色里注视着他,男孩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身边的空气又开始汹涌地翻滚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后,竟突然咳嗽了起来,他吸入的似乎不是空气而是一大片液体。他猛地把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就好像被什么人掐住了脖子,对面楼里的杜星宇今天还是没有回来看他的婆婆。他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写字桌旁边的电视机,上面模糊的动画片仿佛一位摇着铃铛的天使,它发出的声音让陈庄觉得美好和宁静。他已经忘记了家人的提醒:不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电视,不然眼睛会瞎掉的。陈庄下意识地把作业本翻开,不是为了给别人营造一种自己正在努力做作业的假象,而是为了让自己此刻的消遣娱乐变得更加心安理得。他看着雪花飞舞的电视屏幕,刚才的动画节目已经开始播放片尾曲了,密密麻麻的字幕就像扑面而来的海浪,他惊恐地发觉自己的作业本空空的,上面还等着他的笔迹来进行填充。

“5月28日星期三晴

今天放学回家后,我看见妈妈躺在床上,她好像生病了。

我走过去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她得了阑尾炎。我急忙跑到外面去喊大人,外公外婆都不见了。然后我又跑到摊上去找他们,他们说要叫救护车。

然后我跑去打电话,叫好了救护车。然后妈妈就被车拉走了,我成功地救了妈妈。”

夜里,老妇人的起床声把男孩吵醒了,但是他没有睁眼,还是静静地躺着。又过了没一会,他在房间里听到了父母交谈的声音,同时耳畔还若隐若现着外婆的呻吟声。他想可能是自己梦到的一些其他声音,他觉得一定是这样,然后继续呼呼地睡去。在梦里,他听见一声声呼唤,就像是招呼他回家那般温暖的语句。他梦到自己踩在金黄色的云朵之上,身后跟随着五彩的晚霞。他看见自己在一点一滴地变得透明起来,他能用手穿过身体的任意部位,望着自己的身体,他发现那些内脏已经没有了,自己就像一块冰,最终流淌成了一条从天而降的瀑布,他顺着水流从云端冲向地面。

突然间他睁开了眼,看见了外婆正坐在床边,刺眼的黄色灯光将她的背影照得闪闪发光。男孩只觉得眼前的外婆佝偻着身子,两只手将肚子的某一处紧紧按着,好像里面正有什么东西准备跑出来。他的母亲这时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门,急促地说着:“来,妈,陈江已经把车开到楼下了,我扶你下楼。”

男孩在医院的走廊里狂奔,直到在一间病房前看见了母亲站在那。白得有些发冷的灯光底下,他无法停止哭泣的声音,在听到自己的外婆平安无事后,他紧紧地保住了母亲。昨天放学后他就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他都是在外婆的允许下才能从摊子上的货柜里拿钱去买小玩意儿。可昨天他无论如何也没见到外婆。即便是后来他跟随母亲去到了成钢医院来看望外婆,他也只是以为这就是一场小病,外婆一会就能好。

可是他又怎么能预见到,下一秒会不会意外降临在自己头上?日子是平静的却不可能是平稳的,人总是在一些看似平整的草林里行走,一不注意就可能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生活所赐予给人类希望的同时,一些不太令人乐观的危机也会像下雨一般,肆无忌惮地渗透生活的各个角落。他无法释怀外婆经历的突发状况,那样危急的情况就出现在一夜之间,太阳一旦从东方再次升起时,面对着阴暗面的日子就会像向日葵那样,把头转过去,面对着太阳的方向,继续微笑着。陈庄想到外婆时,一团燃烧的火正在黑暗深处抬起了头,里面藏着劈劈啪啪的树枝断裂的声音,是那样的欢乐。

病房里,一个气息微弱却平缓的老妇人正躺在最靠门的位置,男孩外婆的床在她的边上,靠着窗的位置并没有多少风景供人欣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破旧的居民楼,挡住病人的视线。陈江已经去上班了,这个医院离他的单位更近了,他到了之后还能有些休息的时间。陈庄从她们的交谈中得知了外婆的病症,他不免大惊失色,外婆患上了急性阑尾炎,就同他在日记里写的一样。突如其来的一股莫名的恐惧与自责让男孩不敢有丝毫喘气的动作,他害怕有人会从他不自然的喘气声中察觉到他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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