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川 连载

十二川

分类:玄幻奇幻 作者:雨山九十 字数:7万字 标签:十二川,雨山九十 更新:2024-02-27 20:20:54

群像,架空,低魔,文明沙盘。

暴雨下了三千天[1],世上再也没有一片陆地了。

但这艘千疮百孔的船最终靠岸了。人们发狂地嘶吼着“陆地!是陆地!我们活下来了!”

白湾试图起身,却跌倒了两回。酒精作祟,他开始呕吐,黄绿色的酸汁贴着他的脸颊漫开。不远处的湿烂木头金灿灿的。那是阳光,他意识到。接着,他又吐了。

“你竟然高兴得吐了。”哥哥克荷台将他扶起来。克荷台的眼神浑浊,发须萎靡,皮肤也被湿斑攻占,连成一片沼池。有时见克荷台失神地僵坐在椅子上,白湾还以为哥哥死了。

泥土味与绿草香涌入他的鼻腔,渗进他油腻肮脏的皮肤和毛孔里。

“我们活下来了。”白湾道。

“我们活下来了。”克荷台点点头。

只有三艘船靠岸了,只有两百来人活了下来。脚下的土地喷涌着无尽的热意。很快,堪罗人就发现了人迹——树木被石斧劈砍的痕迹,还有燃尽的篝火堆和马粪。

帝国统治者们坐在烤热的石头上,伴着马粪味开始了会议。

皇帝台玻楚匿,白湾的父亲,坐在最方正的石头上。他的帽子丢了,头皮渗出带有老人气息的油脂,眼睛也更加昏暗了。

长子柏河楚匿紧邻父亲右侧,他已将自己的仪表整理一新,不仅修剪了胡须,还用精油将刚洗过的头发理成一簇。

葬布教主葬[2]真图,在场最肥胖之人,则位居皇帝左侧。长久的漂泊依然没能让主葬消瘦丝毫。

与真图形影不离的是次子契尔楚匿,他苍白枯瘦,白湾怀疑真图是不是偷偷吸走了哥哥的精气。

三子克荷台与老幺白湾挨着,一言不发。

唯一能携带武器守在楚匿家一侧的人是军长泊夏,他火红的头发点燃了整颗脑袋。

皇帝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洗澡。他说:“将自己清洗整理干净,我们才有脸面去会见这里的王。”

“你都不知道这里的王是人还是猴子。”白湾说。

“不论是人还是猴子,你都应当保持自己的清洁!”父亲叱责道。

“我们可以推想几种情况。”长子柏河揉搓着拇指,正努力把指甲里的黑泥剔出来,“如果这里的人比我们强大,如果他们极度好斗……”

主葬真图立刻说:“我们必须按最糟糕的情况考虑。暂时别生火,隐藏我们的存在。”

“等奴种们回来,我们就知道附近有什么了。会有人在你睡觉的时候保护你的。”军长泊夏说。

白湾笑了。在他看来,即便经历了劫后重生,这个家庭的成员们依然扮演着往昔的老角色:一位热衷于控制一切的父亲、一位早熟自信的长子、一个被家庭吓破胆的不堪老二、一个被忽视因此只得学着察言观色的老三。

这个家总得有一个浪荡子——白湾欣然扮演。他闭上眼,全然不理旁人的对话,仰头将夕阳涂抹的天际吸入体内,让酒精与汗液一同蒸发进热土的夜里。

皇帝还是决定升火,烧水洗澡。人们又冷又饿,血管都淌着阴湿的雨水,他们沿着海岸坐成一排,用火烤制发霉的食物和刚捕捞上来的海鱼。雄烈的夕阳缓缓沉入静海,白湾虽不知雨是否真的下了三千天,但他几乎忘了夕阳的模样。

这种平静转瞬即逝。一位军官打断了诸王澡会:“我皇,有当地人造访驻地。”

楚匿们慌忙跟上军官。白湾少有的积极,他十分好奇原住民到底长了几个眼睛和几个胳膊。只是事实让他大失所望。

三位一袭红衣,肤如古铜的骑士骑着三匹黝黑的马,轻佻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领头的留小胡子的男人下马,他说:“你们一定是被哈马魔王选择,才有命登上这片土地。”

是北苏方言。懂得这种奴种方言的堪罗人并不多,而白湾与克荷台就是其中两个。

“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这片土地。”白湾上前,用同样的语言回答,“我们是来自中陆的堪罗人,你们是谁?”

“要放尊重一些。”皇帝走到白湾身旁嘱咐道,并且对骑手友善地点点头。

“我们是流沙种[3],这片土地最自由的人。”小胡子笑道,“我是荷勒,白墙镇的领主。”

“我知道你们的奴种在四周打探。”荷勒瞟了一眼那艘几近沉没的大船,“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随我去白墙镇看看。”

白湾兴奋地将荷勒的邀请转达给了家人,他们的表现却很迟疑。克荷台对父亲说:“既然我们不知其底细,不妨派四弟和我为使节,先去白墙镇打探。”

皇帝点点头,拍拍克荷台和白湾的肩膀,说道:“那么,就由你们代表堪罗人进行我们登陆后的第一次出访。”

白湾和克荷台立刻同荷勒前往白墙镇。父亲罕有地将他们送出很远很远。白湾虽从未考虑过成为继承人,但得到了优于长子的待遇仍旧让他骄傲。

“没什么可高兴的,我们不过是可以丢弃的先锋而已。”克荷台提醒白湾,“父亲承受不起失去柏河的代价,但他不在乎我们。”

“我不在乎他在不在乎我们,我在乎我是第一个接触这一切的人。”

他们穿过浓郁的紫夜,抵达白墙镇。白湾已有三千天未见到这样的光景:深夜的街巷喷涌着芳香和陶醉的喘息,酒精在空气中再次发酵。

他们来到城北宅邸,几条安排精巧的围墙让这里变得幽深又奇妙。推开门,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和三位女奴。

白湾一瞬就被这女子吸引,她与荷勒有相同的古铜色皮肤和黑色卷发,还有一双如盛夏绿泊的媚眼。她丰腴的身体撑起一帘诱惑的金色流苏,几乎一瞬间,白湾就觉得自己的命从酒精和濒死的泥沼中猛然挣脱。

“这是我妹妹,觅哑。”荷勒引几位来客继续向宅子深处走去。

穿过了一个露天花园后,他们来到了内房。房间中央铺着巨大的圆形毯子,松软的靠垫和低矮的方桌随意摆放在上面。他们坐在靠垫上,奴种端来了果茶和小食。小桌上摆着一块方石板,上面刻着一幅极其粗略的地图和标注。

“这是修改后的沙音地图,我们手中只有这一块。十轮灾厄后,十二川的一切都被彻底改变了。”

“十二川?”

“这片土地就是十二川,这里有十二条母亲河。”

荷勒从小桌下搬出来另外一块石板,这是旧地图。两块石板并排摆放,巨大的区别显而易见。

“现在,一切都变了,沙音陆北面的峡谷竟然成了海洋……整片大陆也都被地震、暴雨和海水撕扯的支离破碎。”

克荷台说出了结论:“不论对于我们,还是对于你们,一切都彻底变了。”

荷勒点点头:“像是死水被飞石击穿,成了浑水。”

他从旁边柜子拿出一个红色的牛皮袋子,倒出些碎烟草。觅哑替他拿来烟管,将烟草填满,点燃,屋内弥漫着呛人又甜腻的香气。

“我们不过是些被圈养且永无翻身之日的私生子。我有大把时间挥霍,所以喜欢招待来自任一个地方的旅人,听他们讲那里的故事。”荷勒吐出一口郁气,继续说:“也许你们可以取代有些人,但也许你们很快就消失了。”

“你提到了沙音,那是什么?”克荷台问。

“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在十二川还是一个整体时,沙音人占据了整个西南方,因此此地被称为沙音陆。之后,沙门和沙加也诞生了,最后形成了现在这个稳定的局面——分治。你们早晚会碰见他们的。”

“你的建议是?”

“我建议你们渡海北行,避开他们。”

“如果渡海,我们会碰见谁?”

荷勒的兴趣更浓了,他让奴种拿来了更多的烟管,分给妹妹和两位客人。屋内更加燥热呛人。

“如果海洋没有摧毁所有土地……北行,你们第一个遇见的就会是月川人和海民,他们占据着白树平原。登陆之后,则取决于选择西行还是东行——西行仍旧是月川谷地,然后是匿勒……而北面是新月平原;东行就会到殷谷,繁华之地。”

“看来我们又要做第一批渡海人了。”白湾说。

“不,也许有人比你们更早到达北方的土地。”荷勒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曾经看见三艘大船北行,那是大约四天前……”

“四天前?”克荷台惊起,“是不是有风暴那天?”

“那天风的确很大,天也很阴暗。”

“是他们!”克荷台失态地抓住了弟弟的肩膀,吓得白湾将烟管扔在靠垫上。“是车湖!他们没死!仍然有幸存者……他们去更北边了!”

[1]旧陆与十二川陆的一天为二十二漏时,一漏时约为七十分钟。

[2]主葬为葬布教的最高世俗职位。葬布教教廷的最高机构由一位主葬,十三位列葬组成的十四座组成。

[3]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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