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郁契,诫与梦24(1 / 2)

郁契的脑袋隐隐作痛,眼睛也十分酸楚——她已经整整两天没合眼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那些恐怖而强壮的海民。然而睁开眼,只看得见那张裂了缝的桌子,还有探出枝芽的绿萝。

战斗结束后,那些堪罗人准备离开了,他们带走了大部分战利品。月川人提议要来一场晚宴为堪罗人送行和庆功。一大早,整个村子便开始忙碌。月川人将虾头放在椰子油中煎炸,再加入他们仅有的香料和水做成底汤,之后将打理好的整鱼放进锅内一起炖煮。另一道菜更加简单,只需要将去鳞去内脏的鱼抹上盐与香料,再用宽大的叶子包起来埋入土里,在土堆上点上火烘烤即可。除此之外,他们还用无花果、叶子和大雁炖汤;将蔬菜和边角肉剁成泥,放在锅里摊成热煎饼。

在一半夕阳沉入深海时,晚餐正式开始了。在郁契的记忆中,很少有哪个夜晚如今天这般令人享受。月川人的夜晚时常充满低语、叹息和悲哀的故事。他们一遍遍的将祖先如何失去九百诫城的故事从传说中翻出来,再一次次重复着他们虚无缥缈的使命——重建白树王国。但今天,他们和那些堪罗人喝酒、摔跤。孩子们尖叫欢呼起来,年轻男女搂抱着轻吻。

在人们的欢呼中,那位年轻的堪罗皇帝来到人群之中。不论是堪罗人还是月川人都安静下来,注视着他。郁契对他愈发好奇了,这个看起来孱弱轻浮的男人竟然带领他的人民取得了胜利。

他说:“这是自我到达这片新土地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不知道你们是否也感觉快乐?”

堪罗人跟着附和,不少月川人也点点头。

“只是很可惜,胜利的成本比我们想象的大不少——我们失去了三十九个兄弟。每次享受胜利时,我们都不能忘了他们,他们本该坐在我们身边的,他们本该与我们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肉。”他闭上眼睛,众人随着默哀,“我们应带着他们的信念坚强的活下去,不论未来遇到什么苦难艰险。”

“但我们也不能永远沉湎于这种悲伤,就如同刚才我们承认的那样,即便我们失去了什么,但今夜的欢庆仍然令人振奋和欣喜。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你们为什么感到高兴。”

“因为我们把海民击溃了。”郁契喊道。人们附和起来,有人说“我们复仇了!”有人则说“我们抢到了财宝!”

白湾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他盯着郁契,让她有点紧张。他说:“因为我们亲手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想想,你们被这群海民抢掠欺压了多久?腿脚不便的兄弟们,你们每次艰难前行时有没有想过是谁带给了你们这种耻辱的命运?你们是天生如此吗?不,你们本来是健全的人,本来有完整的家庭,但是那群海民却硬生生把你们的一切都剥夺了,这是你们痛苦的原因。但今天,你们亲手将这一切改变了,你们亲手砍下了海民的脑袋,将他们曾加在你们身上的耻辱百倍偿还,这才是你们高兴的原因!你们亲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我们堪罗人也是如此。我们的家乡被一场天灾摧毁了,我们自此便软弱下来,屈服于恐惧。我们曾在沙音陆上岸,试图在那里重建家乡——基于沙加人的怜悯。但我们后来认识到,如果只依靠别人的施舍,那你终将一无所有。我不愿做一个等待命运施舍的人,我要做一个抢劫命运的人。”

郁契被他的一番话说的心脏狂跳,豁然开朗。突然,她意识到了白湾将会说些什么,她看见他伸出手,仿佛就像是向她伸出手一样,向所有月川人伸出手。

“所以再一次的攥住自己的命运吧,月川人!我以堪罗人的皇帝之名正式邀请你们,请跟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片毫无希望的狭土,跟我们一起去东方,穿过九百诫城,去那片热闹的路口!”

“我知道你们十分困惑。你们的家乡,那片丰饶的平原明明就在眼前,为何怎么也回不去呢?仿佛走入了一个迷宫,而终点就在眼前!”他环视月川人,“但有时候,我们必须先离开,才能回来。我们需要绕些远路才能到达终点,我想各位都明白这个道理。”

他发出邀请了,他终于发出邀请了。郁契转过头看看父亲,整个晚上他都保持着沉默,既不赞同,亦不反对。郁契很想举起手告诉白湾,月川人接受他的邀请,但她又绝望的想到自己那固执死板的父亲一定会制止族人。

接下来的夜晚,月川人的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们虽然仍然笑着,攀谈着,但心思都跑到了另一件事情上。晚宴结束后,郁契与父亲一路无言回到了家,她一直在构思劝说父亲离开的方法,但没得到什么结果。倒是因绪先开了口,他扶着窗台问郁契:“你心动了,是吗?”

郁契点点头,对父亲说:“是的,我想下一刻就跟堪罗人离开这里。”

“你嫌弃它了?你觉得这片土地配不上我们吗?”

“是我们配不上这片土地。我们没有能力重建王国,我们没有能力守卫它。它太狭长了,百十来个海民便能占领它。如果我们就这样像痴人一般死守,早晚有一天我们会不复存在,再也没有人可以夺回白树平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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