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丧尸潮，貌似很遥远的事情，却在不经意间爆发了。那么，到底谁能够幸免呢?
世界的运转就是这样，公认的“否”往往会变成“是”，“小概率事件必然发生”的定律在地球冗长的生命里如此普遍。没有人可以参透上帝的脾气，如果把世界比作一个游乐场，那么人类在其中连马戏班子都算不上。但造物主似乎很乐意看人类在刀尖起舞，他手中的骰子这次径直落向了人类的头顶。
\t于是，丧尸潮爆发了。
\t前所未有的灾难立刻冲散了人类社会的稳定，在没有任何有效阻止尸变方法的情况下，多个国家政府垮台，原有的国家观念在短短几年内发生变化，在人们心里取而代之的是国家联盟。
\t联盟？联盟又有什么用！能派出的镇压军队越来越少，活人变成丧尸，死人也变成丧尸，人类还能挣扎多久，谁也不清楚。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并且就算死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个时期的人普遍是这种心理。
\t民间武装自此发展起来，最初零散地分布在世界各地，养蛊似的，丧尸群蚕食着他们，又有各组织间的火并。资源、空间，那些生存所需的东西，成为最终的生活目标。玫瑰被饥饿的流民吞进肚子，莎士比亚的文集成为点燃篝火的绝佳引物。
\t联盟？联盟也只管得了那一亩三分地，剩下的，由着他们去罢！谁也不可能按住人民的手，叫他们不再相残。自古以来就发生过的事，凭什么指望它们不再发生。
\t算了，疯了，都疯了，谁不是呢。
\t站岗的两人叽叽喳喳地闲谈着。只有转移注意力才不会哈欠连天。其中一人忽的止住了说笑，用力咳嗽一声，另一人也急忙站好。
\t脚步声并不明显，但“吱呀——”的开门声十分刺耳，来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尖锐的声音顿了两秒，小心地又响了一声，门留出狭窄的一道，来人有些艰难地从里面钻出来后，将大门缓缓关闭，没有太大动静。
\t月光下，女人拂了拂衣服上的皱痕，一身柔软的涤纶衬衫与当今的紧张环境全然不符。
\t“安指挥。”守夜的两人恭敬地弯了弯腰。
\t安云秋淡笑着应了一声，把手中的外套抻开，从容地在他们面前穿上，又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递给他们。浓墨中闪起两点萤火虫般的亮光，像一盆浑水里一闪而过的金子。守夜人已经对安云秋大半夜起来遛弯的行为见怪不怪了，于是他们懒得过问。她有时也会与他们闲谈，但更多的时候是在距离安全屋几十米的空地上坐着发呆。没有人在意这种行为，包括组织的首领。其实也没什么可在意的，这个时代因迷茫而失眠的人再常见不过了，于是他们也将她当成迷茫的人。慵懒随意的衣着与随便拢起——有时因懒惰甚至直接披散着——的黑色长发，以及被碎发半遮住的，明显睡不醒而偶尔抬抬眼皮的眸子。安云秋以懈怠的形象面世，在她路过的地方，连风都带着倦意。
\t“安指挥……”其中一人小心地开口，“咱啥时候能回去？”
\t安云秋慢条斯理地转了转脖子，发出几声脆响：“快了。”
\t“上周您也是这么说的。”那人烦躁地吸了口烟，白色的尘散逸如蛾，包裹住他失落的脸，“咱已经困在这儿快半个月了，那些东西就跟有人控制似的死咬着咱不放，今天白天看着首领的脸色难看得要死……该不会真完蛋了吧……”
\t安云秋这才抬起眼睛看他。
\t“艾伯克——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t被直接点名后，艾伯克顿时肃立起来，连忙道：“是的，指挥。”
\t“新人？”
\t“呃……第一次跟着出任务。”
\t“哦。”安云秋平静地应了一声，抬起手指点了点另一位守夜人，“那问他吧，科沙，他跟过几次，我记得。”
\t“问……问啥？”
\t“问首领能不能带你们出去。”
\t安云秋撂下如此一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兀自远离了安全屋，在数十米远的空地上站住，不知所观。
\t艾伯克挠头不解，于是向科沙投去求助的眼神，得到的是一声嗤笑。科沙道：“不用多想，首领会有办法的。他至少不会让自己陷入死境，而我们恰好抓着他的衣服。”
\t艾伯克又挠挠头，但没有开口询问，他思索着，靠在安全屋的墙上，双眼飘忽着，在无垠的天地间胡乱扫视，最终落在黑暗中的一个光点上。
\t那是安云秋所在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离安全屋至少百米距离了。那点微光是安云秋手里亮着的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她一边在沙地上用鞋尖勾画着，一边在手机上点击着。在偌大的空间中，她纤弱的身姿犹如沧海一粟，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她破碎以致毁灭。艾伯克仔细回忆着，安云秋似乎的确是整支队伍里最有女人味的女人，而正是因为这种古典的女性形象，他对她“指挥”的职位产生了些许质疑。她一点也不像战争胚子，最适合她的职业思来想去大抵是安分守己的家庭主妇，但在晦暗的星光下，这一切想法都开始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t安云秋最终关掉了手机，黑暗再次吞吃了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研究她的想法。听指示，完美完成任务，木讷着一天又一天，死气沉沉，像一锅黏重的废油，半天搅不起一点有用的东西。
\t艾伯克把烟头踩进沙里，用力碾了几下，仿佛从来没有人再次吸过烟一般。他悲哀地想着，是啊，自己马上就像这烟头一样了，被埋进沙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t他抬起头来，安云秋又走远了一些。他戴上夜视仪，这样能更好地看见她的身影。在队伍里，有不少像他这样的新人，私下里他们也曾提起过有关于安云秋的事情。毕竟一个女人，几乎掌握着队伍里的生杀大权，他与其他人其实是并不服气的，这就好比专属于男性的比赛中有一个女人站上了冠军的颁奖台，这是对他的挑战，更是对他的羞辱！
\t想到这里，他愤愤地跺了跺脚，鞋尖踏地时偶然将刚刚踩进去的烟头又挑了出来，白色的烟卷上沾着许多灰尘。他盯着那烟头，又一脚压了上去，似是不记得这烟是安云秋递给他的，又似是记得十分清楚。
\t她凭什么？指挥难道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吗？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鬼知道她跟首领私下里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这下好了，指挥成这个样子，现在谁都出不去，谁都得死，不光她自己，还拉着我们一起去死。死了算了，全都死了清净！纸烟被他碾得破碎，没有燃尽的烟草蜷缩着铺在沙土上。艾伯克再次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荒芜。艾伯克愣了愣，摘下夜视仪用力睁大眼睛向前看，抬起胳膊用袖子揉了揉眼睛，又戴上夜视仪。
\t依旧是一片荒芜。
\t他望向科沙，那家伙已经靠着墙睡着了。许多天来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感到疲劳，没有人同他闲谈，困意击垮了他，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扑朔进一个甜美的幻梦。
\t艾伯克皱了皱眉头，活动了一下身体，紧接着急忙跑到安云秋最后站着的位置，四下环顾着，却并没有任何身影，就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停留过一样。艾伯克在四周绕了几圈，这里的视野并没有太多遮挡，那些丧尸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片沙海，此处也没有其他敌对队伍的讯号，因此他们才会选择这样一个没有多少掩体的地方进行休憩，这也是一场豪赌。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一眼能够望到天地交界处的地方，他没有找到安云秋的影子。脚下的流沙埋没了她的脚印，她像一阵风一般流淌进了自然之中，无影无踪。艾伯克咬牙跺了跺脚，急忙往回跑，也顾不上叫醒科沙，拉开安全屋的门便跑了进去。年久失修的屋门痛苦地哀嚎一声，惊醒了部分休息中的队友。其中包括首领，那位警觉的高个子男人，亚那。
\t“首领！”艾伯克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但他依旧尽量保持平静，道，“首领！安指挥不见了！”
\t亚那皱着眉，望着这个动作粗鲁的新人。
\t“安，想找她可以到外面看看。”
\t“就是在外面不见的！”
\t艾伯克有些急促地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且表示此事与自己毫不相干。首领摆摆手，眉头皱得更紧，却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
\t“换班吧，我也睡够了。你小子好好休息，估计明天要认真打一仗了。”亚那打开手电筒，轻轻拍了拍艾伯克的肩膀，指了指他方才睡过的方布，“小子，记住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是安，就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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