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雁南飞（1 / 2）
血光，幻影，旋转的粒子，像“宇宙闪烁”，失力，挣扎，潮湿的呼吸，像跌入沼泽的大象。联合军团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专心作战甚至已经看到曙光的时候，会有别的东西突然冒出来堵死了他们的退路。面对着本不应该出现在安全区的东西，联合军团的军心开始动摇，卡尔诺夫本想提醒他们不要自乱阵脚，但效果并不显著。外围掩护的部队有不少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丧尸攻破，剩下一部分依旧在抵抗，虽然看起来有些困难，但没有被全歼已经是万幸。至于进入基地内部的队伍，几乎没人指望他们能活着出来。
\t安云秋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这就是联合军的最大问题——体制不单一。万众一心与同床异梦永远是两码事，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天已经完全黑了，于是她绕过了敌人可能存在的区域，带着公孙亦一路规避，尽管遇到了一次小规模作战，但她们依旧从基地尽头的窗户钻了出去。她没有留下喘息的机会，而是先用指南针判定了方位，随后转移到两支军团的缺口处，四下观察后跃出。公孙亦已经不想再思考了，过多的信息让她在清醒与宕机之间轮回，直到跑出一段距离后，她才气喘吁吁地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哪……”同样疲惫的安云秋回头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扶着公孙亦的肩膀，道：“还不够……再坚持一下，安全了我再告诉你……”公孙亦这才回首，十分困惑地问了句：“我们……是不是跑过头了……”她注意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经与衔尾蛇的大本营有一段距离，就连枪声也变得不那么刺耳。安云秋只是摇摇头，迈开酸痛的腿，一点一点向更远的地方挪着。这动作像是麻木，就像她之前拉动枪栓一样麻木。“不，还不够……”安云秋的体力已经透支，每走一步都像受刑，她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几下，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t“你到底带我去哪里！”公孙亦着急地挡在安云秋面前，后者根本不想理睬她，拨开她肩膀后绕路继续走——这动作让她想起不多时候以前，安云秋拨开丧尸群的那一幕。她看了看安云秋，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更加激起了公孙亦的反感，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安云秋猛烈咳嗽几声，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问答能力：“离开这里……远离是非之地……”
\t“但是我们现在属于联合军团，那些人怎么办——”公孙亦似乎真的有些恼火。
\t“你现在回去能救他们吗？”安云秋斜身靠在断墙，摆了摆手，示意她需要休息。公孙亦本想再挣扎一下，但在开口前的半秒，她的身体在她意志崩塌前先一步倒下了。无尽的永夜是死亡的禁果，她们根本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能活着逃出失落的伊甸园。
\t不多时候，公孙亦先一步站起来，朝着依旧在战斗的前线奔去。
\t“砰！”一发子弹射在她的脚边，安云秋拉了拉枪栓，清脆的上膛声使公孙亦止住脚步。她没有回头，又向前迈了一步——“砰”，又是一发子弹钉在了她的前方。她看着被打出坑洞的地面，被子弹的冲击力激起的尘土在近地面飘着，最后轻轻落回地面。公孙亦回过头，她从未用如此冰冷的目光盯着安云秋，但她立刻发现，安云秋也从未用如此坚决的目光看着她。
\t轻风吹干了两人额上的汗水，吹去了她们沾染的凝血，身后是人与丧尸的厮杀，身前是意志的对立。旭阳洒在沉默的大地上，洒在公孙亦冷峻的脸庞，在她的身侧投下一道长影，她沐浴在寒冷的阳光下，像一团不灭的烈火。而安云秋靠在断墙边，站在高墙的阴影中。掩体公平地落下宽厚的影，将两人划入不同的世界。她们所站立的土地，应当是自己的选择。
\t然而，时至今日，公孙亦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怀揣着一颗如童话般纯粹的意志，认定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他或许可以同安云秋周旋片刻，然后说服她——正如高中时，高考前最后的日子里，她们阴差阳错地成为同桌的那段时间。每次做题时，安云秋总会皱着眉头瞟一眼她的答案，然后划掉已经选好的选项，改成她的那一个。尽管她们都不知道是对是错，就像现在一样，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命运天平到底会偏向哪一方——但她从未如此渴望过，安云秋能与她站在一起，就像过去当她提醒说“我也是蒙的，不一定对”的时候，安云秋会随意地一摆手，“没事，错了不赖你”。
\t就像带她走出绝境那次，就像最后的“奇变偶不变”的试探，她总有一种幻觉，那就是安云秋也许还是那个苦大仇深的高中生，有明媚的日光照在她酣睡的脸庞上，她一翻身，把校服外套盖在了头上。
\t在这之前，她甚至已经开始动摇，几乎要逐渐消除那可笑的偏见了。
\t但此时此刻，那种希望即将被打破的危机感在她心底油然而生。她祈祷着不要，不要让最糟糕的那种结果发生，她从未如此相信过神明。她虔诚地祷告着，从东方的神到西方的神。
\t于是，面对着黑色的枪口，她开始学着像安云秋那样主持一场赌局，赌注是一场讲给自己的童话。“你留不住我的，”她摇摇头苦笑道，“开枪吧。”
\t[不要，求你了。]
\t她在心里默念道。
\t然而——
\t“咔”。是一声意料之外的闷响，安云秋扣动了扳机，但并没有子弹打中公孙亦的身体。公孙亦看见安云秋的眼神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也是在那一个瞬间，她的心沉了下去。
\t公孙亦已经什么也不想问了——也不需要问了。那个骤变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赌输了。
\t一切的幻想都是她的自我感动，她忽视了时间带给安云秋的磨练。
\t现在她明白了——安云秋真的会杀了她。
\t“逃兵论”是真的！
\t公孙亦垂下眼睛，失望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开，后来加快了速度，直至奔跑起来。
\t安云秋没有再阻拦她，只是拉动枪栓，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弹膛，伸手摸摸腰包——也是空空如也。她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公孙亦离去的方向。
\t那里，几乎已经寂静了。
\t安云秋抿了抿唇，靠着断墙蹲下，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间。
\t……
\t山高月小，烟尘还未完全散尽，啄食尸体的乌鸦却已先一步来到这片断壁残垣。经过几轮同归于尽式的轰炸，基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不论是联合军还是衔尾蛇，都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蒙尘的残肢表明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恶战，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t“安？怎么突然打电话——结束了？”
\t“啊，算是吧，都死了。”
\t电话那头的亚那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还安全？”
\t“我俩都还活着。”
\t“你要回联合军团的营地休息一下吗？那里肯定有接应。”
\t“……不要，你来接我，带上她一起走。”安云秋想了想，道，“你那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