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自山河入人间 连载

穿越,自山河入人间

分类:玄幻奇幻 作者:鹅分之夏 字数:4万字 标签:穿越,自山河入人间,鹅分之夏 更新:2024-03-02 12:50:10

天鉴一十二年,琨良起兵,南洲战乱,流民入林做匪为患,百姓涂炭。李家屯有一王姓马夫,年过知命而无娶,于马厩中拾得一子,是岁黄口,死于匪祸。【本文为架空世界,所有出现的人名、地名、门派名称皆为虚构,如有雷 ...

天鉴叁年。

李家屯,有一马夫,好酒嗜赌,年过知命而无娶。立秋当日于马厩中捡一男婴,马夫目不识丁,替婴孩起一小名,名为秋蹄。

其子聪明伶俐,三岁能背诗,五岁能作画。为人勤奋,好习武,五岁起每日随村中归田府兵习武,不曾懈怠。

秋蹄生性活泼开朗,村人见之无不欢喜。

本应进学堂,考取功名,或有望登上高堂,奈何其父劣习不改,家中贫寒,跑车钱尽皆落于酒坊,仅凭秋蹄替村人打杂跑腿,勉强谋生。

天鉴拾贰年,琨良起兵,南洲战乱,流民入林做匪为患,百姓涂炭。

李家屯遇匪患,村民皆携细软出逃,马夫因酗酒过度,患腿疾,无力出逃,死于匪患。其子秋蹄失踪,或被山匪掳去,或死于战祸,村人无不为之惋惜。

天鉴拾贰年,二月初捌。

一支稀稀拉拉的队伍缓缓翻过山头,队伍中有人携着妻儿老小,有人形单影只,却无一不是衣衫褴褛,面容枯槁,凡一眼望去,便可知是流民无误。

毕竟战乱四起,匪祸丛生,这不是第一批经过此地的流民,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大宝...还有多远...?”

队伍中,一位老妇拉扯身旁儿子的衣袖,干枯得犹如枯死老树的手颤巍巍抓着一根破树枝做成的拐杖。

“...娘...再忍一会儿啊。前面那地方俺听村里纤夫说起过,他们还有地,肯定能收留咱们,俺还有点力气,去做份苦工,给咱买大馒头!”

被她唤做大宝的男人嘟囔着说,像是嗓子里堵着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声音在喉咙里打着旋,强挤出一点话来。

“馒头好...馒头好啊......”

听到‘馒头’二字,老妇人浑浊的眼里似乎又泛起点儿亮,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又往前迈了几步。

男人声音不大,却也被风带着,吹进了周围人的耳朵里,招来一阵带着点仇恨的目光。

饿呀,真饿呀。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吃个半饱是什么时候啦,只记得村头有人在喊,“叛军打过来啦!”,大家便一胡噜地跑了。

走哇,走哇。

路过一个村,又路过一个村,人便越来越多,吃的就越来越少,别说窝头,就连路上的树皮,都被人薅下来,囫囵塞进肚子里,一双双眼睛里的光比那屋梁上的耗子还吓人。

饿呀,真饿呀。好死不死,提什么馒头呢?

远远望见山下的茅草屋顶,似乎是有人家。有人家,就有吃的。

想到这儿,这些筋疲力尽的流民们似乎都生出了几分力气,加快了脚步往山下赶。

最开始是走,随后是赶,到临近时竟然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跑起来,争先恐后,你推我赶,就连那老妇,都丢开拐杖快走了几步。生怕跑慢了,吃的就被人抢走了,没有了。

跑啊,跑啊,这最后一段黄土路都显得漫长,但只要想到马上就能吃上一顿饱饭,似乎被消耗得空空如也的身子也多了几分力气。

迎接他们的是被马蹄踏扁的篱笆和围栏。

地里的菜似乎有几天没人浇水了,在大太阳底下蔫黄了叶子,软绵绵的歪倒一旁,就连村里的水渠都快要见底,剩下一道细流苟延残喘。

没人说话,就连沮丧的功夫都没有,饿绿了眼的人们一窝蜂的拥向那几片可怜巴巴的菜地,不管种的是什么,刨出来就往嘴里塞,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事物。

一个干瘦的小孩儿站在不远处。

也许是先前被队伍里的其他人挡住了身形,又或者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过瘦小,没有人在意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队伍中。

小孩儿不哭不嚷,只是呆呆看着推搡的人群,转身走进门户打开的房屋。

不论哪一间房屋都与之前路上遇见的废村并无二般,灶里燃尽的炉火变成白灰,打翻的碗碟底下飘出变质食物的酸馊味。

一根簪子安静躺在地面上,也许是收拾盘缠时被人遗漏,又或者是失手将其跌落后来不及拾起。

小孩迅速将它捡起,小心藏进破布扎成的腰带里。

屋内一眼便能看见的物品他都没有动,只悄悄地将锅里两个馒头压扁,也不管馒头发出的馊味,仔细的藏进怀里。

这是最后一家,村里的躁动也几近平息,或许已经有人开始搜索房屋,不能在耽搁了。

小孩跨过门槛。

这家似乎本就贫寒,一眼就能看遍的屋里只剩下一副破桌椅,从透光的屋顶上漏下些许光点照着空空如也的水缸里,一只蜘蛛似乎是被村子里的动静惊扰,爬出它的小窝举起前肢抗议,随后又沿着墙壁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

唯独有一点,与那司空见惯的光景有所不同。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想起那人对他说的话。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回想起来却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不,这个说法并不恰当,尤其是对他而言。

[你没做错什么,小鬼。你只是命不好。]

熟悉得令人生厌的酒气和棍棒带来的疼痛感沿着记忆在他的身上爬行。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粗暴的一把将他推到地上,灰尘和坚硬的地面让他得以暂时逃脱回忆的纠缠。额头似乎磕破了,一点点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挪动,而他只是安静的趴在地上。

“切,我当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怎么又是个没死透的小鬼!走了!”

男性流民颇有些嫌恶转身离去,招呼门外的同伴。

小孩趴在地上又等了一阵,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那张显得格外狭小破旧的床榻前。

那是另一个孩子,同样的干瘦,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无法安稳。

想来也是。

身处乱世,人心叵测。

连父母家人都将其丢在这空无一人的废村中等死,土匪叛军自不用说,哪怕同样是流民也并非人人皆为善类,饥饿和连日紧绷的精神可以轻易毁掉很多人们自以为能够坚守的东西。

所以你也与我一般,在这乱世之中难觅一处安身之所。

从屋顶漏下的日光将他的影子投向床榻上那具同样干瘦的小小身躯,木然的瞳孔中渗出一丝光亮。

“至少,不能让你也.....”

或许是因为许久未曾开口,男孩的嗓音嘶哑干瘪,他的喉咙艰涩地滚动,将未曾出口的半截话语吞回肚中。

至少,不能让你也落得像我这般。

......

东拼西凑的队伍再一次出发时,人数明显的减少了。

有人打算赌命留在这废村碰碰运气,有人被野菜噎住嗓子,一头栽倒过去便再没起来。

“诶,真的假的。大哥你看。”

流民指向身后,惹得身旁的同伴回头。

“那个小鬼,自己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有力气捡别人呐,莫不是还藏了粮食......”

“别管了。”另一人嫌弃的撇过眼,“那小鬼一副短命相,估摸着也活不成了,看着都晦气。”

说罢两个流民接着走他们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色渐晚,夕阳那点儿微弱的光将本就稀稀拉拉的队伍拖得更长,在队伍的最后,男孩的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会让你活下来的......”

他用无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心底如是说道。

在很久以前,似乎有人给年幼的她唱过一首摇篮曲,哄她入睡。

对她来说,那实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她还没有生病,没有被当做“赔钱货”。

尽管她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自己会让爹娘不高兴,弟弟就能让爹娘高兴,那一定是自己的不好。

所以她要当一个乖孩子,她希望爹娘能高高兴兴的,哪怕她并不喜欢那个弟弟,哪怕爹娘说自己不能和他们一起走,她也乖乖答应了。

只是偶尔,她会偷偷在梦里想起那个给她唱好听的摇篮曲的人。

那人将她抱在臂弯里,她的身体随着拍子微微摇晃,就如同现在这般。

她醒了。

“...这里是......”

让她觉得难受的热量似乎因为阳光的倾斜而稍稍退去了一些,她有了一点儿力气,睁开眼睛打量四周。

没有熟悉的灰墙和地面,也没有裂开一条缝的屋顶和破旧的桌椅,她似乎离开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村子。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似乎想把看到的一切都装进眼里。

路旁的野草,树上的新叶,尚未披上新装的树枝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张牙舞爪的,令她有些害怕,但仍是觉得新鲜。

就连路旁倒塌的枯树,龟裂的石块都让她觉得新奇,恨不得再多看两眼。

“...你醒了。”

有人朝她搭话。

听声音是个男孩子,年纪和她一般大,头发乱蓬蓬的,像是路旁枯黄的野草,唯独眼睛里还有一点儿亮,正直直看着她。

她并不害怕,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他的背上久违地做了一个好梦。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问她。

“爹娘都叫我丫头。”

她诚实的回答了。

“那不是名字。”

男孩摇摇头,努力托了托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你爹娘呢?”

“不知道呀。”

她说。

“有好多骑马的人来啦,然后爹娘...还有弟弟就跟着大家一起跑啦。我生病了,跑不动。爹爹说我是赔钱货,不能和他们一起走,要留钱给弟弟娶媳妇,没钱给丫头请大夫,我就留下来啦。”

她笑了笑,低下了头。

“他们不要你了。是他们不对。”

男孩摇了摇头,确认似的重复一遍。

“是他们不对。”

“...这样呀...”

“嗯。”

她忽然觉得他好悲伤,明明自己看不见他的脸。他似乎是在替自己感到难过,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所以她缩了缩脑袋,没有说话。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晚,也比往年来得更冷,又恰逢战乱,大家都说老天狠心,爱看这人间萧条。

一阵风带着寒气从稀稀落落的人群中穿过,老妇拄着拐杖的手一阵打颤,便摔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破树枝倒在地上的当啷响声盖过了气若游丝的啜泣。

没有人停下脚步,或是朝那边多看一眼,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太阳越发西斜,夜幕就快要降临了。

“你跟我走,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男孩这样说。

“走...去哪里呢?”

“活下去。”

她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活下去人总是应当追求的,这总不会有错。

“你需要一个名字。”

“诶?可以吗?”

她眨眨眼。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名字,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

“嗯。”

男孩抬起头。

“你看,天上。”

蓝紫色的夜幕半掩在早春的清冽之上,似乎足以点亮整片大地的璀璨繁星已经迫不及待的攀上天空,一片火烧云迎着夕阳最后那点儿残光,傲然绽放于这片笼罩一切的天幕角落。

美得果敢而凌然。

“好漂亮......”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色,或许这番美景一直存在,只是无人留意这高悬的景色。

她在只顾脚下黄土的人群中抬起头。

“...就叫云儿吧。”

男孩这样说。

“嗯,好呀。”

那片云朵燃烧在她的眼里。

是夜。

似乎白天囫囵吞下的那点儿野菜已经在胃中被消耗殆尽,人群又耷拉下来,三三两两围坐在篝火旁,像是在提防彼此,将布包里那点可怜的家当往自己怀里搂了又搂,却又贪恋篝火的那点儿暖意,不肯远离。

“喝点水。”

男孩递过一个缺了口的陶罐,脖子上留下一道被草绳摩擦的红印。

这是他挂在脖子上,一路带到这里来的,罐子里的清水刚没过底。

元儿乖乖点头,捧着罐子抿了一口,刚要放下,男孩冷不防托起罐子,将那点儿清水全数倒进她的嘴里。

“...哥哥......”

云儿看向他,男孩却不以为意,从怀里摸出半块压扁了的馒头,左右看看,趁四下无人塞进她的手里。

“吃吧。趁没人看见。”

他看着云儿一口两口把那半块馒头吃完,这才提着罐子站起身来。

“你待在这儿,我去找点水。很快便回来。”

“嗯......”

男孩提着罐子走进树林里,离得有些远了,篝火的火光有气无力的攀附在树干上留下一道道投影,他站在影子里,猛地将罐子整个翻倒过来,贪婪的张大了嘴,把那罐子摇晃个不停。

一滴水摇摇晃晃地顺着罐口滴在他干裂的嘴唇上,又或者连这一滴水都只不过是他臆想中的错觉。

“诶,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有人藏在树林中说话,微弱的声音透过稀疏的枝叶传进他的耳朵,他轻手轻脚的放下陶罐,靠得更近了些。

“还有一天路程就能到柳州了,听说那城里有些大官,有好些当兵的守城!咱们去绑了那俩小鬼,连夜进城,把他们卖给赌场花街,够咱哥俩潇洒好一阵子了!”

其中一个流民说得两眼放光。

“大哥!你想想,咱都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可要是被当兵的盘问起来......”

另一人显得有些犹豫。

“害,两个流民小鬼,死了就死了,没人在意的!换来银子,别的不说,肯定够咱们吃一顿肉了!那可是油花花的肉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唾沫。两条人命换一顿肉,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好!但是下手要快!那个病恹恹的不用管,先捂住那个能动弹的!今晚咱们就动手!”

沙沙。

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两个流民吓得一哆嗦,不由得彼此靠得近了一点。

没人能猜到夜晚的林子里有什么,运气好不过是田鼠之类的动物,若是运气差,便有可能遇上野狗豺狼,甚至是叛军土匪之流的亡命徒。

正当他们提心吊胆,随时准备撒腿就跑的时候,一道瘦小的身影笨拙地钻出草丛,跌跌撞撞的走向两人。

正是他们方才商量着要下手的那个小鬼。

“死小鬼!你在这儿干什么!”

看起来年龄偏小那人骂道,那绑人的主意,也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男孩满脸堆笑,也不怯,从怀里掏出一块馒头,双手捧着递到那人面前。

“嘿嘿,小弟出来解手,听方才两位大哥说,这前方就是柳州城了?小弟孤身一人,又无物傍身,不免势单力薄一些。”

男孩搓着手,嘿嘿笑道。

“看两位大哥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定能在城中混得风生水起,小弟也想沾沾两位大哥的光,能混口吃的就很满足了!”

说着,男孩又把那馒头往前递了递。

“小弟身上还剩下一点吃的,都给大哥,只求大哥能够提携一二......”

两个流民对视一眼,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一个半死不活的小鬼,能掀起什么浪来?这傻小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不过让他叫起来也挺麻烦的,待会就给他带到林子里,找个没人的地方.....

不过在吃肉之前,有点儿东西垫肚子也是好的嘛。

那人心里这样想着,一把抓起馒头塞进嘴里,竟不等另一人开口,只两下便吞进腹中。

“算你小子识相,只要你乖乖听我们的,保管你——...!”

那人说不下去了,抱着肚子在地上缩成一团,动作缓慢而滑稽,刚吞下去的馒头和着胃酸从他的口鼻处涌出。

“该死的小鬼!你在那个馒头里放了什么?!”

另一个流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掐住男孩的脖子。

“...不知道...大概,是耗子药吧......”

瘦小的身体几乎没有抵抗的被流民按倒在地,如同干枯树枝的脖颈里勉强挤出的回答在流民听来却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敲响铜锣。

“本来,我想连你一起毒死...没想到,他这么贪.....”

男孩脸上浮夸的笑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木然空洞的眼,如同话本中徘徊索命的阴间厉鬼。

“该死的小鬼!!”

恐惧是人最好的催化剂,本就悬殊的体格差距更是给了流民男子极大的优势。男人将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男孩那细弱的脖颈上,似乎能够听见骨骼传来濒临破损的‘咯咯’声。

他必须尽快杀死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鬼,即便是此刻,那双望着他的眸子里依旧充斥着冷漠与木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这个男孩的性命即将在自己的手中消散,明明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但他心底仍有一个声音在尖叫着哀嚎,说死去的人会是自己。

只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

最开始的触感是柔软,随后是被坚硬物体阻拦的艰涩感,甚至能感觉到金属剐蹭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啊啊,果然没错,这个小鬼根本不正常,他——...!

一支发簪贯穿了流民的脖颈,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捂着脖子,喉咙里传出意味不明的痛苦的喘息声,逐渐暗淡的瞳孔中泛着惊恐。

他被自己的血呛死了。

一大一小两具身体同时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安静的任凭微弱的火光在树干遮挡之间若隐若现,只有那个中毒倒地,已然是昏迷的流民口鼻之间还在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咳...咳咳....”

过了许久,男孩瘦小的身躯猛地蜷缩起来,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尽力气将空气吸进肺里。

他推动着被疼痛和疲惫充斥的身体,挪动到地上仍在喘息的流民身旁。

发簪拔不出来了,那便只能......

他费劲力气,举起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

咚。石块砸上肉体时发出闷响。

一下,两下,三下。

“...这样就...结束了...唔呜——...”

男孩踉跄着,空空如也的胃里能倒出的仅仅只有透明的酸水而已。

温吞黏腻,如同鸡蛋壳破碎一般的令人反胃的触感还留在他的手里,他强忍着挪开目光,再一次压下恶心的感觉。

必须得回去才行。

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到柳州了,进了城,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弄到食物...对了,还要去找大夫,云儿的病不能再拖......

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令本就几近油灯枯竭的瘦小躯体变得摇摇欲坠,一条树根绊倒了他,泥土的干涩气味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必须得回去才行,云儿还在等他......

“啊!!有土匪——啊!!”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篝火旁如同炸了锅一般,哭喊声、尖叫声和求饶的哀求声混做一团。

“云儿——...!”

他用尽全力驱动双腿冲出树林,眼中火光映出的地面被血色充斥。

有人还想要收拾行囊,有人抛下一切逃向树林,还有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更有甚者自负年轻力壮,举着树枝木棍试图反抗。

而这一切在明晃晃的钢刀面前都不过是徒劳一场,那些脸上裹着布条,身穿皮甲的土匪手起刀落,便任凭那些不再动弹的躯体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为地面平添一抹殷红,等着同伴去搜刮他们本就寥寥无几的财物。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道瘦小的身影背靠在一截横倒的树干上,如同风雨中的鹈鹕一般,瑟瑟发抖。

是没有力气逃走吗?还是因为有人告诉过你要等他回来呢?

“云儿——...!”

他踉跄着扑过去,直起身子,将她的小脑袋搂进瘦骨嶙峋的怀里,不让她看身后那一片被惨叫哭嚎充斥的人间炼狱。

“...哥哥......”

她动了动,似乎是想回抱他,但就连这一点儿力气都被病痛夺走了。

“...为什么不跑呢?”

“云儿跑不动啦...而且哥哥说要等他回来......”

似乎有温热的水滴落在她的头顶。

下雨了吗?

她想抬起头,却被人更加用力的抱在怀里。

“...你真是个傻丫头呀......”

他知道土匪已经有空闲注意到这个角落,他甚至能清楚的听见皮靴踩过血泊朝他们走来的声音。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你没做错什么,小鬼。你只是运气不好。』

只是运气不好。

“...对不起......”

他用最后的力气抱紧了怀里那具瘦小的身体。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照顾好你。

对不起没能让你得到与我不同的结局。

对不起没有让你脱离苦痛的折磨,哪怕只有片刻。

“...哥哥...我们是要死了吗...会不会痛...?”

小小的声音这样问道。

“...不会的,”他说,“很快就会结束的,就像一道白光,然后就...再也不会痛啦......”

他转过头,对那柄已经高高举起的钢刀怒目而视,任凭刀上还带着温度的血迹滴在他的脸上,作为他最后的抵抗。

...多可恨啊。

“天下之大,包罗万象。唯这鸡鸣狗盗之辈如出一辙。”

有人这样说了。

黑发,青衣。

看不清那人做了什么,眨眼间便瞧得那身强力壮的土匪如同风中枯叶一般倒飞而出。

他这才看清来人模样。

一身青色长衫,黑发如瀑,脸庞坚毅之间带着几分柔美,神情一如那双眼眸冷冽如天边钩月。

见同伴受阻,三四名土匪举着钢刀,一并包抄上来,似是要一同出手。

这次他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衣男子后撤半步,三掌六指,周遭土匪便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一般动弹不得。最后一人举刀劈来,竟是藏于同伴身后,欲要瞄准青衣男子右手砍去。

青衣男子不慌不忙,变掌为拳,猛击对方胸膛,又复一掌,打得那土匪后退三步,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既是作恶无门,还不赶紧退开了。”

青衣男子一拂袖,不再言语,似是在闭目养神。

不知从哪又来一名土匪,先前藏于树林之中,见有机可乘,便跳出树丛,举刀朝青衣男子当头劈下。

“小心!”

男孩下意识喊道。

青衣男子只是闭目养神,连眼都未曾睁开。

“哦哟,这可不行哦?”

一人出现在那青衣男子身侧,一席紫衣,听声音是一男子,眉眼之间却带着几分妖异,为他平添几分姿色,又让人难以分辨其性别。

紫衣男子手中握着一柄折扇。

折扇不过竹纸所造之物,在那紫衣男子手中却如同金铁之器,将那钢刀寸寸击碎,连同那土匪的手臂一同斩断,一道血箭横洒地面。

“师兄,看来此次下山之行便是要到此为止了。”

折扇撩过土匪喉间,紫衣男子看也不看那名倒毙于地的土匪,转身朝青衣男子说道。

“周遭树林我已探查过,没有其他土匪的痕迹,倒是有两具流民的尸体,手段拙劣得很......”

那紫衣男子说着,似乎有意无意的看向呆愣在角落里的男孩。

“哼。”

青衣男子似是不耐的哼了一声,走到男孩面前俯视着他,脸上神情冷冽依旧。

“是你杀的吗?”

“是。”

男孩松开云儿,跪于地面。

“为什么?”

“他们该死。”

“哦?”青衣男子似是冷笑了一声,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因为他话语中若隐若现的杀意而变得冰凉。

“那你该死吗?”

“该死。”

男孩依旧跪于地面,脸上神色却平静得犹如无风湖面。

“可她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请两位先生救救她。”

男孩毫不犹豫的向二人叩首,额头紧紧贴于地面。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小名秋蹄。”

“那她呢?”

“...云儿。”

青衣男子背过身去,任由男孩跪伏于地。

“此子杀性太重,我不喜欢。”

“诶——有什么不好?这点儿心思都没有,光凭两个小孩,早就被其他人吃干抹净,死在不知哪个角落里了。况且此处离柳州足有一天路程,师兄你忍心让他们就这样倒毙于路旁?”

紫衣男子似是吃准他师兄的脾性,笑嘻嘻的问道。

“...带回宗门,由师傅定夺。”

青衣男子一拂衣袖,像是为此事划下句号。

男孩听见这话,不由得全身放松下来,视线也变得昏暗不清。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恍惚间听到马车摇晃声,有人在唱。

『古今多少,荒烟废垒,老树遗台。』

『不须更叹,花开花落。』

『春去秋来,春去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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