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徐鸦儿：师傅，你给我的丹药不好用啊！姚天也：傻徒儿，你倒是把封蜡去了再吃啊……风人，一个走在阳光下的职业剑修，一个正在消亡的传说老人模样的风人，与少年姿态的剑修并肩走在田间地头，黑街暗巷来阅文旗下网站 ...
九月十三。
樊城一个小小的茶馆里坐满了人。樊城是个不大的县城，地处王朝腹地，生活相较边境大城闲适了许多，也富庶了不少。虽然城外田间地头，早就一片金黄，无数佃户雇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忙着秋收，可在这城里，依然有许多闲人，聚在茶馆里寻乐。
原因无他，只因这茶馆里有一个说书先生，这一个月来一直在讲一本名字叫“胡将军大战罗刹女”的书，讲述前朝一位著名的胡武岳胡将军的轶事，书中除了对胡将军守边关的事迹大夸特夸之外，还有不少他与蛮子女主罗刹女的风流韵事。前几日刚刚讲了胡将军闯荡江湖，与罗刹女相知相恋，却不知道对方身份，眼下则是到了胡将军与罗刹女战场相认的时候，乃是全本最精彩的一段。
说书先生是个穿青袍的佝偻老人，虽然其貌不扬，声音却十分洪亮好听，他轻轻一磕惊堂木，说道：“上回书讲到，那白袍银枪胡将军死守北号关，麾下不过八千兵卒，都是骁兵悍将，对面却有十万蛮子前来进犯，把北号关围了个水泄不通。胡将军镇定自若，便要领亲兵出城，与蛮子血战一场，挫挫蛮子的锐气。”
茶馆里鸦雀无声，偶尔有啜茶的，也都小心翼翼，眼睛还盯着说书先生，生怕错过一点。
“这时帐下走出一人，正是胡将军麾下第一军师，姓程名敬字子皓，书中暗表，这位程敬程子皓，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特来辅佐胡将军成就一番大事的。程子皓拱手抱拳，劝道：‘将军之勇，天下皆知，那蛮子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将军冲阵。只是咱们城中军士太少，不容有损，学生看蛮子远道而来，不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胡将军闻言大喜，又道：‘世人皆知某勇武，却不知某帐下有多智善谋之士，今日若是事成，当叫天下知道，我北号关守军，智勇双全，天下无敌！’”
“只听轰隆隆三声炮响，城门大开，那胡将军，身穿皂甲，头戴铁盔，胯下一匹白龙马，掌托亮银虎头枪，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身后虽然只有两千亲兵，却个个如狼似虎，杀声震天！”
那说书先生口齿清晰，情绪饱满，说到激烈时，更是手舞足蹈，一会儿做出端大枪的动作，一会儿模仿开弓放箭，惹得茶馆里众茶客轰然叫好。
又说了一会儿书中胡将军杀得人头滚滚，后面程军师故弄玄虚，把蛮子大军唬得后退三十里，才重新安营扎寨，那蛮子大将更是被杀得盔歪甲斜，险些落马。
“胡将军正要挥军踏平蛮子大寨，突听得身后鸣金，回头观瞧，不禁大叫一声；‘哇呀呀不好了！’”
众人听得投入，一直为胡将军的大杀特杀叫好，说书先生突然一个大转折，不由得人人心里紧张起来，都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只有门外一个靠着柱子，蹲坐着晒太阳的少年突然嗤笑出声。有坐在门口的茶客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的道：“该饮场了。”
说完，少年站起身来，抖一抖已经蹲麻了的腿，再寻一个阳光足的地方，蜷坐下去。
众茶客被这少年打岔，都缓过神来，顿时发出一声哄笑。那说书先生也咧嘴大笑，道：“小老儿的确口渴了，还请掌柜赐茶。”
自然有伙计给说书先生送上茶水，又端了个茶盘四处游走，很快便收了不少铜钱。伙计路过门口，偏头向那晒太阳的少年笑道：“徐小丫，你每日都来听白书，今日的这般精彩，是不是也应该打赏一二？”
那少年哈哈大笑，在自己粗布褂子上拍了拍，激起一大片灰尘，说道：“我倒是想给先生孝敬几枚大子儿，只可惜身上除了跳蚤臭虫，再没什么能拿走的了。等我这几天卸完了这船木材，再来请先生喝酒吧！”
那说书先生听了，连忙道：“小兄弟莫要客气，我这说书，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只要大家爱听，那就是小老儿的福气，各位赏几文钱给我吃个饼子，也是看我人老体弱体恤着，小老儿多谢各位了。”
说完，说书先生双手抱拳，从右往左，狠鞠了几个大躬，可怜他本就驼背，这几下几乎以头抢地，等直起腰来，已经气喘吁吁。
众茶客又轰然叫好，多往茶盘里丢了几枚铜钱。
小伙计当然不是要逼那晒太阳的少年交钱，只是与他相熟，才说了几句玩笑话来挤兑，没想到说书先生居然就坡下驴，几句话说的十分得体，引得众人比平日里还多赏了几文钱。小伙计喜从心来，眉开眼笑，没口子说谢谢，茶馆掌柜端坐在柜台后面，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热烈，一张老脸笑得如菊花绽放。
就在这时，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小伙计只觉得手上一沉，一大块白花花的银子已经砸在茶盘之上，把铜钱砸得四处纷飞。
小伙计“哎呦”一声，惊喜异常。要知道无论何朝何代，银子都远远贵于铜钱，哪有听书打赏银子的？小伙计脑筋瞬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脱口喊道：“地字号桌老爷三位，赏银……赏银……”平时打赏的铜板再多，小伙计何曾如此报过一次？眼下这一块银子可是把他砸得七荤八素，鬼使神差的喊了出来。
那块银子看上去相当不小，小伙计双手端着茶盘，也没法抓在手里掂掂分量，嘴上也喊不出到底赏银几两了。不只是小伙计吃了一惊，连众茶客、掌柜、说书先生都吃惊不已。
说书先生先反应过来，他向那地字桌方向拱手作揖，大声说道：“多谢老爷打赏，实在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那地字桌坐了三名汉子，都是膀大腰圆的粗豪模样。右手一个长胡子的，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不由得面露得色，朝说书先生一拱手，道：“我们兄弟平日里荤的素的玩腻了，今天偶然来听个书，没想到如此有趣，先生说的好，就该赏，千万别跟我们假客气。”
这人说话十分直白，把说书先生听得暗暗皱眉，他却不敢把心思表露出来，只好趁着作揖时，挤出一副笑脸，才抬头道：“老爷说笑了，小老儿便愧受了。”他停了一下，又道：“老爷出手豪阔，按我们说书的规矩，是可以点书来听的。不知道老爷是想把这胡将军大战罗刹女听完？还是换一本书听？”
这话一出，茶座里顿时一阵喧哗，毕竟茶客们都是冲着胡将军和罗刹女的恩怨情仇而来，说书先生这样随意便要换书，十分令人失望。又有人想到，那一大块银子的打赏实在太过贵重，若是换了自己，也绝对会按大金主的要求说书，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纠结起来。
中年人坐在正中，显然身份地位要比长胡子高上一些。他摆弄着面前一只茶杯，慢慢说道：“这胡将军，便是前朝的胡武岳吧，这罗刹女，恐怕是你编造出来的一个人物，那北蛮的确有女主当家，不过都是些奶奶辈的老妪，且身居高位，断不会与胡武岳这样的武夫有什么关联。”
说书先生陪笑道：“先生博古通今，小老儿这一回书的确是加了许多情情爱爱。小老儿觉得，虽然胡将军是大英雄，可大英雄也是人，也是男人，自然需要美女来配英雄。可胡将军这样的英雄，寻常女子怎么配得上？便编了这段罗刹女的故事。倒是叫先生笑话了。“
中年人也不抬头，依然慢慢说道：“这胡说八道的书，不听也罢。既然你知道这许多掌故，不如给我们讲一讲山上故事吧！”
一听“山上”二字，说书先生悚然色变，他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看，见所有茶客都一脸茫然之色，才正色答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山上的，都是修道之人，与我凡尘俗世之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地下之人怎敢谈论天上的神仙？”
中年人听了这一番话，猛地抬起头来，双目灼灼，盯住说书先生，口中道：“山上之人，便是神仙？你们大燕国，也有神仙怪志流传，便是天帝女儿，不也安排了凡人做丈夫？何时不敢谈论了？”
说书先生面色一囧，答道：“这……神仙怪志，毕竟是虚无缥缈之事，这山上人，可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更何况朝廷三令五申，山上人和山下人，各自安好，不得妄加评议，更不可互相干扰……”
中年人冷笑道：“山上人又如何，不还是山下人上山之后，便成了山上人，为何就要高人一等，与山下人便是不同了？可笑至极！”
说书先生这时已经不敢再说什么，嚅喏之间，突听茶馆角落里，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位先生，适才说的可是‘你们大燕国’，你不是大燕朝人？哦，先生深目高鼻，这位长胡子的朋友发曲髯多，应是西邻来客吧？”
这茶馆之中，大半茶客都是寻常镇民，对什么山上山下之类的言语，只是偶尔听说，对中年人和说书先生的对话不甚了了，可这句不是大燕朝人，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几十双眼睛都盯在了地子号桌的三人身上，果然发现了几人的不同寻常。
中年人神色不变，回头向那角落里望去。
一个穿着灰袍的高大老人站在茶桌之后，面前除了茶壶茶杯，还有一叠宣纸，桌上还摆了一个拳头大小，铜铃模样的器具。
中年人打量了老人半晌，突然问道：“采诗官？”
高大老人微微点头，把手中毛笔丢在桌上，拿起那铜制的器具，轻轻一摆，发出一阵木头击打金属的咚咚声，低沉悠扬，庄重古朴，令人仿佛有身临书院、文庙等庄重场所之感。
说书先生率先拜下去，随即众茶客纷纷起身，拱手作揖，齐声道：“草民见过采诗官老爷！”
诗云：采诗官，采诗听歌导人言。言者无罪闻者诫，下流上通上下泰。
大燕朝五十年前立国，对前朝制度多有更改，却将一个不起眼，又十分重要的制度流传下来，就是那中年人口中的“采诗官”了。在大燕朝的国制之中，“风人”是从前朝数代沿袭下来的制度，朝中专设“听风院”，在各地分设“风馆”，共有数百“风人”，手持木铎，游走天下，专门采集民间诗歌谚语，通过整理分析，直达天听，以观市井风俗，知政治得失，作为朝廷制定各种制度的参考，还有一些风人，传播教化，讲解制度，已经成为大燕朝上下齐心的重要纽带。
这些风人大都由家世清白的五六十岁孤老担任，德高望重，更有许多还是大燕军烈士的遗属，更因其能听民言，述民苦，所以在民间十分受尊重，被尊称为“采诗官”。众茶客今日突然见到采诗官现身，无不面带喜色。
长胡子和另一个大汉神情微变，中年人却稳坐如山，整个茶馆之中，只有这三人不曾与那老者见礼。
中年人不再摆弄茶杯，却也不起身，说道：“我们兄弟三人，的确是图州来的，两国休兵十年，我等来大燕国游玩，也算寻常吧？”
采诗官收起状如铜铃的木铎，微笑道：“诸位从图州那等荒芜之地来中原游玩，自是寻常，但如果非得难为我大燕朝中原地方的臣民，要挑衅我大燕朝中原地方的风俗，可就算是恶客了！”
那图州乃是大燕朝西部的一大片土地，由数个小部族聚集起来共同管理，从来不承认大燕朝天下正统的身份，与大燕朝摩擦不断，所以那中年人口口声声，一直是“大燕国”，而采诗官针锋相对，开口不离“大燕朝”三个字，更是把图州与中原并称，暗示所谓图州，也不过是大燕朝治下一块土地而已。
还不待中年人反驳，突然有人插嘴道：“既然你们非得要听山上人的故事，不如就讲一讲‘三百剑修出西关，万剑摧折不周山’的故事吧！”
中年人脸色大变，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粗衣少年，正站在茶馆门外，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茶馆中央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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