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苦师徒(1 / 2)

《太平经》云:“因究还反其本,故名承负”。

承负剑,走的是因果路子,承先负后。人生在世,必有因果,先人功过影响今人为承,今人功过影响后人为负,与其说这承负剑是伤人,不如说是斩因果,斩的是人身上所有恶因恶果,纵然今人身上并无恶果,也会因先人之恶,报应在今人身上。

所以这承负剑,几乎就是必中之剑。寻常修道之人,纵有万般大道加身,也难逃因果二字,当年在西关大战中,承负剑出则决生死,再加上这飞剑通体黝黑如夜,却隐隐有星光闪烁其上,就有了“道殒长夜,命断星河”之说。叶毅峰虽然没经过西关大战,却早就听说过这把飞剑的传说,如今亲眼见到,不由得手脚冰凉,知道自己兄弟今夜断无半点机会,都要交代于此了。

他目光在飞剑和姚天也之间逡巡,颤声道:“你是剑四,你为何还没死?不对,你为何如此苍老?”

十年前的西关大战,万剑阁年轻一代十四位剑修,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一二,年纪最小的才十四五岁,这剑四在其中排行第四,纵然过了十年,也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而已。可眼前这位采诗官,鸡皮鹤发,白须飘飘,俨然一个老者模样。

姚天也并不答话,手指轻弹,承负剑转个圈子,往叶毅峰心口刺去。徐小丫半卧在地,眼见这一剑慢慢悠悠飞过,叶毅峰却恍如痴傻一般,一动不动,任由飞剑入胸,顿时死绝。

适才被姚天也带着满场闪动,徐小丫还十分纳闷,以为这山上修士不应该是白衣飘飘,屹立不动,随手一道闪电,一个火球的神仙战法么,为何姚天也还要动来动去?眼下看他弹指之间就杀了一个修士,才知道他初时根本就没拿出真本事。

姚天也大袖一挥,已把脚边的韩飞打得胸骨寸断,死的不能再死。他又一挥手,把真气溃散,倒地不起的段贺卷起,一掌打在他脸上,喝道:“第二个问题,只问你一人!”

段贺浑身无力,眼见兄弟惨死,虎吼连连,此时嗓子都哑了,他睚眦欲裂,嘶声怒道:“狗贼,要杀就杀!”

姚天也道:“你今日必死,但如果回答问题,我答应你,三位的尸首我会亲自送到符禺山。”

段贺怒道:“我们兄弟三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如此狠毒?”

姚天也道:“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你身上的煞气从何而来?”

段贺一愣,随即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小畜生与你说的?”

姚天也道:“我与你符禺山前辈、师兄多次大战,无人用此煞气,你是从何得来?痛快答了,不至于曝尸荒野。”

段贺冷笑道:“反正已是必死之局,死了还管尸首作甚,你要杀便杀,我绝不多费半句话。”

说完,他满脸狰狞,狠狠一咬,吐出一大口血肉,哈哈大笑。姚天也哎呦一声,往他嘴里看去,却只见血糊糊一片,舌头竟然已经被他嚼烂吐了出来!

姚天也叹了一声,道:“想必是此事机密,不能透露。我也不为难你,你等遗骸,我会送往符禺山。”说完,右手往段贺顶心轻轻一拍,把他打死。

徐小丫看得惊心动魄,也钦佩这个长胡子大汉的决绝。敌人尽殁,他才感觉自己身上伤势疼痛,大叫起来。姚天也把他扶起,见他右半边身子已经焦黑一片,刚穿上的衣服更是烧的七七八八,只有几块布片挂在身上,不由得暗暗心惊,连忙取了丹药给他服下。

徐小丫吃了药,身上疼痛渐消,却毫无力气,只觉得整个右臂右肩都麻木的像一块石头,完全控制不得,急道:“姚伯父,我这右手是废了吗?”

姚天也道:“你挨了一记掌心雷,肉体凡胎,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这胳膊,却极有可能保不住了。”

徐小丫大急,顿时哭出声来。他虽然机灵胆大,却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突然知道自己此生就要残疾,怎能不心惊肉跳,悲从中来。

姚天也道:“想要保住胳膊,也不是没有办法……”

徐小丫大喜,叫道:“姚伯父是山上神仙,还请姚伯父救命!”说完跪地连连磕头。

姚天也把他扶起来,道:“你这一日,已经三次拜我,又与我一起御敌,如果我再救你,恐怕就要结下莫大因果。我倒是不在乎与你之间有什么因果循环,可你一介凡人,又如何担得了我身上因果?”

徐小丫沉默一会儿,突然道:“姚伯父两次救我性命,我早就把姚伯父当成再生父母,我不懂什么因果,但姚伯父的救命之恩,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需报答。若是再求你治我的胳膊,的确有些过分。我虽然少了一只手,毕竟还有一只手两条腿,街上比我惨的人一大堆,我又何必纠结?”

少年挺直了腰杆,眼睛里虽然还噙满泪水,却十分平静。

他向姚天也鞠了一躬,道:“小子刚才情急,才请姚伯父救命,但仔细想来,却不应该如此。是我主动要来与姚伯父一起对敌,也是我惹了那西狗,才被他疯咬受伤,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决定,自然要自己承担后果。”

姚天也却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愣住了,他仔细端详徐小丫的脸色,觉得不似作伪,又觉得不可思议。他哪里知道,这徐小丫虽然嘴上犀利,做事狡猾,却从来都把忠义二字放在心中。他从小得街坊四邻救助,长大后能自食其力之时,便竭尽所能回报。经常骚扰茶馆的闲汉,是徐小丫拼死殴斗打服的;济慈堂的珍惜草药,是徐小丫上山采来白送的;邻居家的一些体力活,徐小丫从不推辞;一些鳏寡孤独,徐小丫也常常照顾。更因为独个长大,这少年心里之坚韧,绝非同龄人甚至许多成年人能比拟。

才在一瞬之间,这少年,就把求救之情,化作感恩之心,把残疾的惶恐,变成了活下去的勇气。

姚天也观察一会儿,觉得这少年难得有一颗赤子之心,又想到刚刚那朵奇怪的雷云,心中一动,道:“既然如此,我便出个法子。”

徐小丫眼睛一亮,随即道:“如果太过麻烦姚伯父,倒也不必了,我真的觉得没什么。”

姚天也从袖中掏出一块铁牌,放在正南方向,正色道:“徐小丫,跪下!”

徐小丫愣了一下,随即面向铁牌跪下。

姚天也超出徐小丫一步,也向铁牌跪到,口中道:“万剑阁第九代弟子姚天也,禀列祖列宗。万剑阁绵延九代,开枝散叶。弟子今日开门收徒,收取弟子徐小丫一人,习列祖列宗之技,承列祖列宗之志。万剑阁门人遭难,散落江湖,弟子与徒儿,必将追查到底,光复宗门。今日因陋就简,宗门重开之日,再举香火,告慰先人!”

说完,慢慢拜将下去。

徐小丫听他说话,已经明白姚天也是要收自己为徒,顿时呆住。他早就在姚天也和图州三人的对话中,知道了姚天也的身份,只是正在对敌之中,才强行压制住心中雀跃,此时姚天也突然要收他为徒,怎能不大吃一惊。

那“三百剑修出西关”的传奇故事,对徐小丫来说本来是遥远且模糊的,可这些传奇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同门长辈,换做任何一个人来此,都难免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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