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风云 连载

关河风云

分类:武侠修真 作者:锋刀冰河 字数:7万字 标签:关河风云,锋刀冰河 更新:2024-06-13 14:56:19

金皇统八年,赵郡李氏因为反抗金兵失败施计逃到淮南,机缘巧合戍守安丰军,劳而无功,后被人陷害,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逃出囹圄并找到陷害自己的敌人,最终指挥南宋水军在唐岛大败金军。 ...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

范文正公,当真是不世人才,统百万兵于西北,则西北靖安,这词即作于任上;偏又是文章胜手,上阙寥寥数语,即将北国秋日之苍凉冷清,传神描摹,历来为人所称道。

时值深秋,天空澄清如水,一队大雁啾啾南去。夕阳在天,远处是如黛的太行,一条河流蜿蜒向东,水面泛着粼粼波光。河右岸是金黄的麦地和青色的高粱田,左侧是郁郁丛丛的松林,一小爿村舍即建在松林前。黄昏时分,村中升起袅袅炊烟。

道边的松林里有一处宽敞地,中间一张硕大的石桌,桌上酒菜已被吃了大半,一片狼籍。四人围坐着,其中三人均头戴皮帽,身穿革袍,身背弓箭,腰中胯刀,足上蹬靴,竟是女真兵士,另一人穿了件长袍,身材欣长,是个四十开外的男子。那男子端起碗轻呷一口酒,才道:“上次千户让我查的事,已有了眉目。”被唤作千户的那年长女真人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男子道:“今天拦下千户,便是为这事。”女真千户咬牙道:“他袭杀了我多名兵士,我一定让要将他满门抄斩。你且告诉我究竟是何方贼子。”男子道:“那人便是老可。”女真千户听了一怔,过了半晌才笑道:“李里正不要讲笑话。”男子坐在石凳上纹丝不动,淡淡道:“哈穆儿,你不觉得死在这里很好吗?”探身从石桌底下抽出一柄剑来,借着淡淡的月色,那剑泛着冷冷的寒光。被唤作哈穆儿的女真千户大骇,倏地跳起,向后暴退数步站定,从鞘中抽刀握在手中,这才喝道:“李霁云,朝廷待你不薄,你这是要造反吗?”其他两个兵士也跟着后退几步,握刀在手。被唤作李霁云的男子仰天干笑了几声,声音甚劲,惊得林樾中的宿鸟纷纷起飞。李霁云怆然鞫问道:“待我不薄?占我土地,杀我同胞,视我族人为犬豕,算哪种不薄?杀我长子,悬首城门,算哪种不薄?”哈穆儿心下更骇,叫道:“那个刺杀未遂又毁面自戕的刺客,原来是你的……”李霁云道:“不错。”忽又仰天道:“仪儿,你可看得见?爹今天就要……给你报仇。”最后这数字说得字字沁血,仿佛怒火就要从这字里迸发出来。另一个兵士高声叫道:“千户,上次在现场我听到凶手的笑声,的确是这老匹夫。”李霁云笑道:“正是区区。让我想想,前前后后,该有十多个了吧……”

哈穆儿何等人物,乃是战场上生死百战的千户,趁着李霁云思忖之际,猛地向前,刺向李霁云。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霁云骂一声“卑鄙”,侧身急闪。哈穆儿叫一声“一起上”,那两个兵士也拔刀上阵,三个将李霁云团团围住。李霁云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将剑舞成一团花,三人刀阵配合得甚好,却也无法伤到李霁云半分。只是如此对耗下去,显然是李霁云吃亏,他心下也暗暗着急。后悔方才未在酒里下毒,不然也免了这许多的麻烦。心下着急,不免就影响到手上,每每剑势未老,便又换招,招式虽繁复,却都无法致对方于死地。哈穆尔也看出端倪,更要乱了李霁云的阵脚,叫道:“我攻他前面,烈儿塔,你攻他后面。歹儿塔,你撒出来,到附近叫差役去。”李霁云一听,心下更急,他将攻击方向放到了歹儿塔身上,使他撤出不得。然而如此这般,便给了哈穆儿机会,只见他刀起血溅,李霁云左手便有三根手指被齐根削去。十指连心,痛得李霁云长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眼见李霁云后退,三人刀势更盛,不消片刻,哈穆儿又一刀砍在李霁云左膀,瞬时半个前襟都被鲜血染红。连遭两刀,险象环生,李霁云再不敢有半点旁鹜,专心致志与哈穆儿三人缠斗。如此这般,形势反而伯仲之间,一时分不出高下。原本眼见要杀了李霁云,现在竟又成了相持。为时一久,哈穆儿反而爆燥起来。他每劈一刀,便用女真语骂一句,李霁云前后十八辈都被他问候了个遍。

三人这里有了破绽,这次李霁云再不敢放过机会,他瞅见哈穆儿尚未收势,便刺其手腕。眼见手腕不保,哈穆儿丢卒保帅,撒手长刀。岂知李霁云这招是诈,他的真正目标是烈儿塔,一剑下去,正中烈儿塔胸口,烈儿塔瘫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弹。三个去了一个,形势大变,哈穆儿阵角大乱,便被李霁云一剑刺中左胯。哈穆儿大叫一声:“歹儿塔快跑”,自己向后一个趔趄,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李霁云毫不放松,又是一剑,正中哈穆儿咽喉,鲜血奔涌而出。就在长剑刺中哈穆儿的刹那,他的匕首也划在了李霁云的左肩。匕首划在肩膀,已然力道全无,倒不足为虑。哈穆儿张口要说什么,终至没发出声音,轰然倒下。顷刻之间,被连毙两人,歹儿塔斗志全无,他趁着李霁云击杀哈穆儿的间隙,已经跃上一匹马夺路而去。李霁云便要发足狂追,忽得一阵眩晕,不自觉几个趔趄,只觉得被匕首划过伤口处一阵酥麻,俯首去看但见乌色的血正涌出来。李霁云知道匕首上有毒,也顾不得许多,从哈穆儿身上拔出剑,用力掷去,那剑正刺在歹儿塔后背上,歹儿塔惨叫了一声,俯在马身上,那马还是得得地跑远了。

李霁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又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但见膀上的乌色已慢慢沁到颈部,左手也渐渐失了知觉。再不敢怠慢,从身上扯下块袍布,在胸前缠了几匝,用牙和右手又使劲打了个死结,如此才罢。李霁云抬头看天,但见明月东悬,已是一更时分,夜风凛冽,松涛陈阵。他不敢再做停留,勉强站起,踉跄走了几步,伸手解了自己的马,艰难地翻上马背,爬在马上,双手再无气力。好在那马跟他日久,颇通主人性情,李霁云双脚催了两下,那马便向前奔去。

李宅不远即到,院门已关,那马便用蹄子踩踏门阶,过不多时,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长的家丁探头来看。看到马和人,家丁大吃一惊,急忙开门,那马便自己进院。家丁关上门,快步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喊道:“少爷,老爷回来了。”不消片刻,后院便跑来一个少年,年约十八,面若冠玉,穿件淡色锦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月光下,但见那马在院中兀自打转,地上滴了许多血渍。少年奔将过去,将李霁云搀下,背进屋里。走到门口,回头对家丁道:“老陈,你去把马拴了,收拾一下那血迹。让大家不要声张。”老陈应了,少年便推门进屋,将李霁云放在床上,这才点灯看李霁云的伤势。

李霁云在马上已然昏去,被他这一阵背扛,倒又醒了,猛烈的咳嗽了几下,喷出几口血来。李霁云挣扎坐起,道:“李嘉,快拿药来,这伤有毒。”李霁云的伤势那个被唤作李嘉的少年早看在眼里,那些救治的药粉也早己摆在床头,他道:“爹,你别动,让孩儿来。”李霁云这才不动。李嘉看那捆扎的布袍上面,已大部变成黑色,便将药粉都敷的乌色处,伤口处更甚。又找来块白纱布,轻轻给李霁云缠了。岂知,片刻之后那血便洇了出来,李嘉又从袍上扯下块布,再给包扎了一层。

李霁云稍定,喘着气道:“你该知道了吧?”李嘉道:“自打我哥失踪,你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我就知道了。只是爹不说,孩儿也不便问……”李霁云点点头道:“好,你该理解爹的苦心。”又道:“三个我杀了两个,最后那个虽然也被我伤了,还是叫他给跑了。”李嘉道:“为什么不用咱家的飞蝗石?”李霁云苦笑道:“我哪里还有气力。”李嘉欲言,李霁云摆摆手打断他,继续道:“快,把家丁都遣散了,咱们快马往南,幸许还有机会。”李嘉道:“爹,你现在这样子,哪还受得了鞍马劳顿?再说现在前线正在打仗,鞑子兵不绝于途,我们往南,不是自投罗网么?”李霁云道:“往西投忠义军?”李嘉道:“鞑子正在围剿他们,西路上的鞑子兵不见得比南方少……”李霁云瞪眼怒道:“南不行西不行,难道我们就呆在这里等死么?”他这一怒又牵动了伤口,眉头皱一下,用手捂肩。李嘉笑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手指向东,道:“我们往东去”。李霁云瘫软在床,惨笑道:“东边河渠纵横,只怕我们走不多远,就会给鞑子兵捉住。”李嘉笑道:“我没说要骑马。”李霁云疑惑地看着李嘉,眼中满是疑惑。李嘉解释道:“我们坐船。”李霁云哑然失笑,道:“那岂不更慢了?”李嘉点点头道:“慢是慢,但安全。”李霁云不解地看着李嘉。李嘉依然微笑,接着道:“我们搭别人的船。”李霁云心下不解更甚,问道:“谁?”李嘉道:“解之韫,通达河朔西河大码头的解掌柜。”李霁云怒道:“少跟我提那个女人。”李嘉柔声道:“爹,你为了给我哥报仇,不也与鞑子虚与委蛇吗?现在是非常时期,只有她能帮得了咱们。”李霁云思忖一下,觉得倒不失为一上上策,道:“我和她素来不睦,她必不肯帮忙。除非……”李嘉笑道:“一个月前,东河码头的一个伙计溺死在槐河里,爹总该知道吧?”李霁云疑惑地看着李嘉,问道:“怎么?你杀的?”李嘉摇摇头,道:“虽不是我杀的,但跟我却有莫大关系,解掌柜欠了咱一个大大的人情。父亲稍待,等我消息。”言迄,起身要走。李霁云问道:“你去,子凝知道吗?”李嘉顿时颊生红晕,笑道:“她不知道。”推门出去。

明月在天,照得满院都是清辉。李嘉去屋里取了马具,老陈已从马厮中牵了马,借着月光装上鞍蹬,又套了笼头,李嘉带上宝剑,翻身上马,猛抽马鞭,那马便飞也似地向西奔去。想起王子凝,李嘉的脸上便洋溢着幸福的笑意。王子凝是解之韫的独女,两家本没有瓜葛。两年前,李嘉去西山上香,傍晚时分,听到山下有狼嚎的声音,催马过去才发现有个小姑娘和她的丫环被群狼包围,李嘉英雄救美,而这个小姑娘便是王子凝。之后解之韫带着王子凝登门道谢,李霁云又让李嘉回礼,一来二往,两人便渐渐熟识了。本来是一段好姻缘,可李霁云厌恶解之韫给金廷做事,两个小辈的事情便耽搁至此。月朗星稀,快马熟路,不消片该,便驶到一条明光闪闪的大河之畔,河边黑魆魆一片房屋,原来是一个市镇。如此时分,一般的镇甸,早已是万籁俱寂,而这里却家家燃灯,户户通明,不时有拉货的伙计在街上来来去去,好不繁忙。

李嘉的马直到一处高大庄园门前才勒住。门匾上书“王宅”两个大字,门上悬着两盏红灯笼,灯下站着两个门吏,年轻者长得甚是凶悍,年长者显得无精打采。李嘉翻身下马,上前作揖道:“有劳通禀,韩庄李嘉有要事求见解夫人。”年长门吏白他一眼,道:“李公子倒是稀客,只怕我家夫人不见。”李嘉笑道:“如果夫人推脱,你就说‘九月十四镇安铺’,夫人必定见我。”那门吏将信将疑,道一声“你且等着”飞步进去禀报。

解之韫正在灯下清点票据。年长门吏走到门口,躬身低声道:“夫人,韩庄李霁云少公子李嘉请见,见是不见?”解之韫头都不抬,道:“就说我睡下了,不见。”年长门吏喃喃道:“这小子倒也怪。他还让我跟夫人捎句话,说什么‘九月十四镇安铺’……”解之韫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年长门吏甚是惶恐,哆哆嗦嗦道:“他……他说‘九月十四镇安铺’……”解之韫打断他,高声道:“你让他进来。”年长门吏急忙退下。

李嘉刚把马栓了,就见年长门吏快步跑回,笑着问道:“如何?”年长门吏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道:“夫人让你进去,请跟我来。”李嘉随他入内。才过门槛,但觉一阵馨香迷鼻而来,原来院中遍是怒放的菊花,月光下虽分辨不出颜色,单这沁人心脾的花香,便觉得满园都是姹紫嫣红。花枝扶疏,层叠犹如小山,竟有几分野芳侵道、乱花迷眼之感。李嘉心下一阵微漾:忖道:“倒不知哪株是子凝妹子所植。”

在菊花丛中转过几个弯,便到了解之韫房前。年长门吏在门前恭敬地站好,轻声道:“夫人,李公子到了。”解之韫在屋里道:“请进。”年长门吏撩开门帘,道:“公子请进。”李嘉迈步入内,但见屋内布置得甚是清雅,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画,中间放一张八仙桌,桌上蜡烛高照。桌旁是两个椅子,一个是方椅,一个是躺椅。解之韫坐在躺椅上,神情怡然地呷茶,不远处站着两个侍婢。

解之韫呷了一口茶,斜睨着李嘉道:“你说什么镇安铺,我不明白。”李嘉看下四周,道:“晚辈觉得夫人摒退左右再说为好。”解之韫摆摆手,侍婢退出,并将门带上。解之韫道:“说吧。”李嘉道:“也是凑巧,那晚月光也是如现在这般,晚辈心情大好,想去打鸟……”。解之韫冷哼了一声,道:“你倒好兴致。”李嘉也不理会,继续道:“那是在镇安铺北的一个山岗,岗上有一大片平地,晚辈在一棵大槐树上刚坐定,便听到一阵脚步声……”解之韫奇道:“哦?”李嘉继续道:“一个劲装打扮的人径直往晚辈这棵树过来。正当此时,便听远处又传来车马辚辚的声音,似有好多。那人便飞身上树,在附近一棵树上藏了。不多时,北方果然有数十辆大车驶到,停到空地。你说奇不奇怪,人众虽多,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连那马嘴都套了布袋,嘶鸣之声更是半点没有。晚辈心下十分纳罕……”解之韫鼻子吭了一声,面无表情。李嘉继续道:“不多时,从南边又来了一队车马,也在空场站定。南来的人中便有一个问道:“‘东西不少么?’北来的那些人中便有一个道:“‘交割多次了,何曾有过欠缺?’嘿嘿,居然是个女人……”解之韫脸色冷峻。李嘉继续道:“双方把东西清点交割了,便要离去。那女首领吟了一句诗,好像是‘故国三千里’,对面队伍中便有一人和道:‘星火是瓜州’,这两句诗虽然都是张祜所作,却是风牛马不相及,也当真怪异。那女首领一伸手,那和者便将一个东西交给她,转身走了;那女首领把东西拿在手里,一招手,一干人众也都往回去了。这时候,那劲装打扮的人便悄悄从树上下来,蹑手蹑脚的跟着北去的人,似有所图。我看这个人不像是个好人,就顺手一下将他打倒……”解之韫问道:“什么暗器?”李嘉笑道:“我们李家,独擅飞蝗石……”解之韫点点头,若有所悟,喃喃道:“原来如此。”李嘉继续道:“那劲装人被我打倒,叫了一声。便被北去的人听到,众人又围了回来。一人上前仔细看了一番,才道:‘张光南。夫人,是范经的人’。我心想,他们说的范经,难不是东河大码头的范经范掌柜么?这范经为人……”解之韫又哼了一声,道:“他们四下搜寻,怎么没找到你呢?”李嘉笑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你们一干人众呢?那个时候晚辈已远远逃了。”解之韫轻叹了一口气,半晌没说话。李嘉又道:“在商言商,无论跟哪方合作,都是买卖。”解之韫冷冷道:“说吧,你帮这么一个大忙,我怎么酬谢你?”李嘉道:“爽快。我也不绕弯子。我们家要到南方去。”解之韫摇摇头道:“前方在打仗,我也没有令牌文牒,没法送你过去。”李嘉道:“我没说要去前方。”解之韫疑惑地看着李嘉,道:“那你……”李嘉道:“只消扮成贵号的伙计,顺槐河而下沧州,等到了贵号的盐场,我想也该是北风劲吹的时候了,再找条船,总能到南方去。”解之韫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如此几番,最终站定,道:“你须做一桩事情。我才能帮你。”李嘉道:“夫人请讲。”解之韫道:“声东击西。既然要往东去,你须到西边再做一桩事出来,这样,官府才不会怀疑的我的船上。”李嘉点点头道:“夫人高见。船什么时候可以走。”解之韫道:“后天一早。”李嘉道:“太晚了,我们等不及。明天一早。”解之韫一拍桌子,道:“好。五更时分,你们在渡口芦苇荡里等,我们三声哨为号。”李嘉又道:“我爹为金人所伤,烦请你在船上配个郎中。”解之韫道:“好。”李嘉起身告辞,解之韫高声道:“老刘,送送李公子。”年长门吏在门外应了一声,延请李嘉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到园中花丛处,时值午夜,四下阒静,惟闻秋虫呢喃。倏地,便听一人幽幽地嗔道:“就这般走了?”李嘉心下一震,忖道:“是子凝?”回头一看,但见疏影横斜间有一个窈窕的身形,一身清浅,晚风下衣袂翻动,真如姑射仙子,浑不似在人间,李嘉一时看得醉了。李嘉怔在那里,浅衣少女便咯咯笑了,一阵风跑过来,果然是解之韫的掌上明珠王子凝。王子凝盯着李嘉,娇嗔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看我一眼?”李嘉解释道:“夫人明早就要出船,我今晚须去做件极紧要的事。再说,天色太晚了……”王子凝星眸流转,央道:“我陪你去?”李嘉面现尴尬,道:“这……只怕夫人不肯。”王子凝看他的窘样,笑道:“逗你呢。”伸手拿出一件裘袍送到李嘉手中,道:“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外面夜风冷,你披上这件裘袍。”李嘉伸手接过,本想握一下王子凝凝脂般的小手,却被她轻轻抽出。王子凝低声道:“如果我娘要送你什么东西,你一定不要收。”李嘉点点头。王子凝留丢下一句“切记切记”又一阵风似的去了,空留下淡淡的香气还在当场。李嘉虽不明白她如此叮嘱所为何事,思忖王子凝聪慧异常,总有其道理。

出了王宅,李嘉马不停蹄一路向西,奔了一个多时辰,月已西斜。两侧的庄稼渐次少了,树木愈发茂盛,道路渐渐崎岖起来,马也累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未碰到。李嘉勒马停下,忖道:“鞑子近来都在西山围剿忠义军,纵然没兵,亦该有粮草输送才对,怎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莫不是我走错路了?”又将来时的路径仔细回顾一番,终觉无错。正自犹豫间,便听远处隐约传来阵阵的马蹄声。李嘉控住马,侧耳细听。夜色正浓,四下除了秋虫嘶鸣,再无其它响动,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突突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李嘉忖道:“这些人走得轻慢,不像是鞑子兵。”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如果是商贾,兵荒马乱之际,更该走得匆忙才是。”李嘉下马,将马引到林中拴了,伏在草丛中,看看这些走夜路的到底是什么人。

约莫半柱香工夫,一队人马慢悠悠走过来,马上之人个个持着火把,听他们说话,果然是女真兵士,李嘉心下大喜。仔细数了一下,一共七人,中间一人年约三十,汉人打扮,被金国兵士簇拥着,眉目低垂,显得抑郁不乐。李嘉忖道:“我爹功夫尚在我之上,今天还在鞑子手里吃了大亏,切不可跟他们讲仁义道德,我先袭杀几人占得先机,不然恐怕斗他们不过。”思忖至此,便伸手入怀,摸出几粒飞蝗石来。赵郡李氏独擅的暗器便是飞蝗石,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女真兵士明火执仗,李嘉却隐匿在暗处,看得极为清楚,瞅准时机,挥手连发三石。事发突兀,女真兵士全无防备,三人应声掉下马来,火把掉在地上兀自燃烧。李嘉大喝一声,纵身从林中跃起,长剑出鞘,直刺向中间那汉人装束之人。那人倒也机敏,侧身一滚,自己掉下马来,饶是如此,前襟上依然被划开一个大豁口。李嘉一击不中,在马背上轻轻一点,一个鹞子翻身,又刺向后面的那个女真兵士。此时后面三人已从惊愕中醒过来,纷纷丢掉火把,拿出长枪,李嘉的剑不待那兵士把枪撑出,已然刺在他咽喉,那兵士向后翻倒,滚下马来。须臾之间,剩下两人的长枪已经一齐刺将过来,李嘉不及闪避,一拍马臀,纵身跃起,在空中翻身之际,又自怀中摸出一粒飞蝗石,一摆手,射向一个兵士,那兵士又应声落马。剩下一个吓破了胆,调转马头便逃。李嘉哪给他机会,又一个飞纵,掠到那人头上,回手一剑,正中面门,那兵士惨号一声,也跌下马来,抽搐几下,再不动弹。

李嘉跳到地上,回身看那汉人,只见他站在当场,不停地哆嗦。李嘉弯腰捡起一把兀自燃烧的火把,缓缓上前。但见那汉人被划坏的衣袍露着胸膛,胸膛上横竖了极多的疤痕,样子甚是恐怖。那汉人高声道:“少侠手下留情。我不是鞑子。”李嘉疑惑的看着他。那人抖抖被绑了的双手道:“少侠,我是宋朝人,前番被鞑子擒住,这是要被送到前线去,幸会被少侠救了。”李嘉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人的双手是被绑了的。李嘉剑光一闪,已将绑缚的绳索斩断,道:“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带你到前线?”那人扭了扭手腕,抱拳作揖道:“在下余胡,浙西路常州人,原在平定军为官,靖康之变后陷于贼。前番两国又交兵,不知是谁告诉鞑子,说前线与鞑子做战的是我舅父张荣,这才千里绑缚至此。”李嘉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且去吧。”转身要走,岂知余胡噗通一声跪在路上,泣声道:“少侠,区区不过一介书生,在北方人地两生,前方又在打仗,你如此丢下我,岂不是叫我送死?”李嘉怔在当场,思忖一下确是如此,便道:“前线谁也去不得,如果你要回南方,我倒可送你一程。”余胡大喜,忙不迭站起道:“如此便甚好,不用去寻我舅父。”李嘉去牵自己的马,指了一匹兀自在官道上来回踏蹄的马,道:“你去牵匹马来,跟我一起走。”

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向东驶去。行了约一个多时辰,火把的油渐渐燃尽,李嘉把火把丢掉。此时月亮西沉,东方微微有了些曦光,平野上升起氤瘟的雾气,未过几时,身上的衣裳便给打湿。李嘉回头看余胡,这人不知何时身上已裹了件女真兵士的厚袄,李嘉便不再让他,拿出王子凝送的裘袍,也披在身上。余胡快马一鞭,催马上前道:“一直没请教少侠尊姓大名。”李嘉道:“在下李嘉。”马鞭一指前方道:“呶,前方便是我家。”

回到庄上,院门大开,老陈正揣着手站在门口向西张望。见李嘉回来,急忙迎上前去。忙道:“少爷,你快去看看,老爷他……”李嘉从马上跃下,飞奔入屋。但见床头燃着一盏油灯,被子掉在地上,李霁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上身****,泛着青色。头发散乱,印堂发黑,面色酡红,嘴唇却是白的。李嘉捡起被子给李霁云盖上,这才听到李霁云发出轻微的呻吟之声。

老陈和余胡跟进来,老除轻声道:“少爷走了不久,老爷就把家里的人都召集来,给大家每人分了许多钱,当时便谴散了。老奴不肯走,一直要等着少爷回来。岂知才过二更天,老爷这伤便发作了,一直在床上扑腾,老奴摁都摁不住……过了两个多时辰,大概是累了,这才刚睡下。老爷这回真是遭了罪了……”哽咽地说不成话,不停用袖子试泪。李嘉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心中不忍,但看天色就要亮了,眼眸中含泪去推李霁云。推了几下,兀自不醒,李嘉一摸额头,但觉滚烫,始时他已经烧昏了。便解了身上的锦裘,上前扶起,把袍子给李霁云裹了,背在背上。李霁云嘴里只是轻声哼哼,一直未有动弹。

李嘉将李霁云放在马上,牵马出院,回头对老陈道:“陈伯,我们这一去,恐怕再无回来的时候,这家里的东西,你看什么值钱就拿些吧。”老陈放声大哭,道:“老奴这一大把年纪,哪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老爷待我恩重如山,你们放心地去,只要老奴有一口气,就给少爷守着这宅院。”李嘉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叮嘱道:“官府不日即到,切不可再留。”翻身上马,催鞭去了,余胡紧跟在后面。待奔了很远,李嘉再回首,见老陈依然站在门口兀自挥手不已,心里一阵酸楚,便转过头去不再回看。

三人两骑奔到渡口附近,便舍了马,李嘉背着李霁云,余胡跟在身后,潜在水畔芦苇荡中。深秋早晨,水浒侧畔,一对早起的野鸭正在自由凫水,偶尔欢愉的叫两声,反倒显得分外的静谧。

哗哗哗,一阵拔水的声音。一条乌蓬小船划进荡里来。倏地,响起三声清脆的哨声。李嘉压低了声音道:“在这里。”那船便划近,李嘉看船头站了一人头戴斗笠,身材短胖,像是哪里见过。那人看见李嘉,便挥手招呼上船。李嘉跃上船去,在舱里把李霁云放下,此时才看清那人模样,原来是教授王子凝的先生吕风暴。李嘉颇有些诧异,道:“吕先生,是你?”吕风暴招呼开船,放下帷幕,这才摘了斗笠,笑眯眯道:“正是夫子我。”指着余胡问道:“不知这位……”李嘉道:“这位是浙西路常州余胡余大人,原在平定军为官,前番陷于金人,这次我去西山道,正好撞上,将他救来。”吕风暴拍掌笑道:“好极,他是南方人,那你到了那里,正好有个照应。”李嘉点点头。吕风暴又道:“见到我是不是很诧异?”李嘉又点点头。吕风暴便呵呵笑道:“这便是夫人的高明之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李嘉素知这吕先生是个话唠,一开嘴便没完没了,就打断他道:“运盐大船在哪里?”吕风暴指了指前方。李嘉透过帷幕的缝隙,但见前方水气迷茫的河面上,隐约出现了几艘大船。待划得近些,始见那船头都悬有一盏大红灯笼,灯笼上书有“西河”二字。小船在澄静无波的水面上划过,后面便漾成层层叠叠的纹理。待得靠近大船,大船便放下一个绳梯。李嘉又背起李霁云,轻轻一跃,即已跳上大船,吕风暴、余胡顺着绳梯攀上。待众人都上了船,便有一人上前询问:“吕先生,我们是否这就开船?”吕风暴点点头,那人便跑到船头,又吹一声哨,把手中的小旗挥几下,前后数艘大船,便缓缓向东而去。

大船的舱位甚大,两侧对放了被褥,中间还有宽阔的通道,吕风暴引李嘉到了处干净整洁的褥前,李嘉将李霁云放下,便有一个长有八字胡的郎中上前给诊断。郎中翻看了一下眼睛,又撑开嘴看看舌头,最后又把了一下脉,眉毛紧蹙。李嘉问道:“如何?”郎中沉吟了一下才道:“毒已攻心,已经没了脉搏,再施手段,已然晚了。”不停地摇头。李嘉噔噔后退了两步,心下无比沮丧。李家虽是诗书礼乐人家,但对武功也一直未有放下,毒药暗器也粗知一二,回家看到李霁云模样,李嘉便觉得施救无望。这一路过来,愈发感觉李霁云身体转冷,呢喃的声音也渐渐没了,然而总是不肯放弃,就是期望能峰回路转、绝处逢生。郎中这般说,直叫李嘉彻底绝望。李嘉跪在地上,抱着李霁云渐渐僵硬的身体,泪水自眸中流出,半晌没有说话。大船在走,只听得伙计奋力撑竿和在船上来回走动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舱外有个伙计喊道:“吕先生,快到大陆渡了。”吕风暴走到李嘉身后,轻声道:“这个渡口金人有卡,过往船只都要检查,虽然西河码头有通行证,他们也经常会上船走动走动,令尊要不先移到盐堆里隐匿一下?”李嘉颊上的泪已然干了,他用衣袖又试了一下,缓缓给李霁云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轻叹了一声道:“不必了。人都不在了,何必让他的身体还跟着我去南方流浪呢。青山无情,流水有意,就在这里吧。”吕风暴会意,招手唤来一个伙计候着。李嘉用衣袖仔细给李霁云擦去脸上污垢及身上凝固的血渍,又给李霁云整理了衣衫,待要把王子凝送他的锦袍给裹上,却给吕风暴拦住了。吕风暴道:“这件锦袍恐怕还有大用处,还是换个别的吧。”李嘉也不言语,吕风暴急忙招呼伙计取来一件大氅,李嘉给李霁云穿了。打整完毕,李嘉坐在一旁,吕风暴与另一个伙计抬起李霁云,向舱外去了。李嘉双手掩面,又是半晌无语。

噔噔蹬,有人上船的声音,尚未进舱但听他道:“李公子在哪里?”声音甚是豪爽。说话间一人已撩开帷幕进来。那人看见李嘉,上前抱拳道:“在下韩进宝,见过李公子。”李嘉点点头。吕风暴问道:“韩老大,前方怎样?”韩进宝道:“昨天西山道几个官兵给人杀了,今天盘查得极严……”吕风暴道:“李公子他们还未换衣裳。”韩进宝急道:“那还不抓紧,马上就轮到这船了。”两人这一唱一和,显是讲给李嘉听的。李嘉心下明白,问道:“衣裳在哪里?”吕风暴就将两叠旧衣裳递上,李嘉和余胡穿了,倒也合身,最后又戴了个破帽。韩进宝上下打量了一番余胡,点了点头;又看看李嘉,摇摇头道:“不像。”李嘉道:“哪里不像?”韩进宝道:“这脸也忒白皙了些。”李嘉道:“这个容易。”将衣袖上的污泥在脸上擦了几下,道:“如何?”韩进宝一拍巴掌,笑道:“成了,活脱一个船伙计。”

吕风暴刚把李嘉二人的衣裳收拾起来,便又听舱外一阵上船的声音,一队女真兵士闯进舱来。为首的女真军官,年约四十,看到韩进宝,便道:“韩老大,原来你在这里。”韩进宝和吕风暴趋前恭迎,韩进宝笑道:“平日里手下走走形式便罢,今天怎么劳驾颜千户亲自出马?”被唤作颜千户那人道:“嗨,昨夜出了两档子事,走了贼人谁也吃罪不起。”韩进宝点头称是。颜千户在舱里转了一圈,眼光停在李嘉脸上,道:“这位伙计怎得如此面生?”吕风暴急忙道:“这是我的侄子,前番老刘摔断了腿,缺少人手,才让他顶上。阿牛,快,见过颜千户。”李嘉会意,躬身道:“阿牛见过千户。”颜千户点点头,道:“看着就是个机灵孩子。”转身对韩进宝、吕风暴道:“现在前线在打仗,这盐是万万少不了的,你们好好做,朝廷不会亏待了你们。”吕风暴等又是哈腰称是。末了,韩进宝又将数十枚钱送到颜千户手中,道:“给弟兄们喝碗水酒。”颜千户将钱收了,拍拍韩进宝的肩膀,下船去了,韩进宝一直送到船下。待走得远了,吕风暴朝他的去向啐一口,骂道:“数你最贪。”

检查既过,便放闸通行。韩进宝和吕风暴回到首船,李嘉和余胡宿在尾船。秋日里河水不盛,又无西风,行船不快,行一两日,便有一处盘查,都是流于形式,不消吕风暴帮衬,李嘉便已应答自如。吕风暴知道李嘉才失了父亲,心里郁郁不乐,平日总是遣了船伙计邀他喝酒,如此几番,再忸怩作态,反显得不通达敞快,李嘉的话也慢慢多起来。只是到了晚上,一个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会暗自神伤。

又行几日,水面渐宽,天气转冷,两岸的树木和庄稼愈发少了,地上显出一片片的盐渍。过了一夕,起了北风,韩进宝让人升了帆,船借风力,飞快地向东驶去。此时两岸已没了树木,只有大片的野草和碱蓬,朔风吹拂下,犹如起伏的波澜,蔚为壮观。韩进宝上船来,道:“李公子,过了这片草荡子,就到了我们盐场。”说话工夫,那船便在河汊上转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已然没了芦苇,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滩涂。滩涂被分割成一个个方格,方格中便是白茫茫的一片盐晶,日光下颇刺人眼,多人便在这方格中劳作。李嘉问道:“这些都是谢掌柜的买卖?”韩进宝笑道:“是。”李嘉道:“之前别人说解掌柜何等厉害,总是别人说,今日得见,比传闻犹甚。”心下暗暗佩服,韩进宝笑而不语。过了半晌,韩进宝出去又回来,身后跟了一个伙计,伙计手上托个盘,盘上覆了一块青布。韩进宝把青布揭开,居然是两大锭银子。韩进宝道:“公子,往前不远便到海上,我们就此别过。这船上已储了食物和水,也换好了人,他们自会将公子安全送到南方去。出船的时候,夫人有交待,公子此去,人地两生,需要花费的地方很多,这个一定要公子收下。”李嘉想起王子凝的叮嘱,坚辞不受,韩进宝又道:“夫人有交待,公子如果一定不收,我们这些下人委实难办。”李嘉便从包袱中取出王子凝所赠的裘袍道:“小姐赠在下锦裘,怎么能说没有馈赠呢?”看到裘袍,韩进宝哈哈大笑,挥手让伙计把托盘收了,道:“小姐之机敏,不在夫人之下,我无话可说。公子稍候,小姐随后就到。”他说了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便下船去了。李嘉似懂非懂,不过听说王子凝要来,心下又惊又喜。

不消片刻,一个轻快的脚步飞也似上船来,走到舱门,却踟蹰起来。李嘉知道是王子凝,心也突突地跳,颤声道:“是子凝妹子吗?”舱外便传来王子凝银铃般笑声,道:“方才吕叔还跟我打趣,说公子莫收了韩老大的元宝。我说我跟你有交待,总不至忘记,现在看来,是我赢了。”吕风暴呵呵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那般说,不过是希望小姐得遂心愿,就算我输了,也是心甘,赢了反倒不是我本意。”说话间,两人已揭帘入内。李嘉大喜过望,上前拉住王子凝的手道:“夫人当真肯让你跟我一起走?”王子凝笑道:“你走之后,我又去央我娘。她原本是不肯的,拗我不过,才道:‘欠了李嘉偌大的恩情,不报不是为娘的原则。这样,改日送他们到大沽口,我再送几锭元宝,如果他收了,那便两清;如果他不收,我就称了你的意。’”王子凝咯咯笑起来,道:“知母莫如女,我娘的行事方法,我最清楚不过,之前我在院中给你裘袍,便是这个原因。”吕风暴哈哈笑道:“小姐有所不知道,夫人早有成全之意。那夜夫子都睡下了,又被夫人唤起,我到厅上见夫人,她把事情大概说了,又道:‘女大不中留,当今形势波诡云谲,以后怎样,谁能说得清楚呢?凝儿要去,你陪着我才放心。’说的时候,神情还甚是落寞,显是对小姐甚是不舍。”王子凝嘟着嘴,道:“我娘常说吕叔大事不糊涂,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不能照顾自己吗?”吕风暴解释道:“夫人此言然也。我吕某只是不拘小节,其实未必就糊涂,只是夫人没跟你们说罢了。”李嘉见王子凝如此大费心思就是为了自己能相携相伴,心中感激不己,笑道:“吕叔陪着甚好,路上也有个照应。”

其它大船停下,开始在盐场装盐,李嘉他们这艘便与其它船分开,径直往前,如此又行了半日,到了海边,海上风波更大,船也颠簸得厉害。李嘉、余胡等长在平原,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免不了一番呕吐,吐过几次,慢慢适应了。船老大进来给吕风暴等禀报了行船路线,李嘉等无异议,全凭船老大主张。那船便横渡沧海,行了好几日,才到长岛靠岸。岛上都有熟识人家,又补了食物和水,船帆吃满了风,沿着海岸一路向南,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只是天气愈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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