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觅香-214(1 / 1)

时过中午,春怡楼的姑娘们才梳妆完毕,正在用膳,四下阒静,一个龟公正揣着手倚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四下看着。王子凝上前道:“堂倌,卫姑娘是哪一位?我要见她。”龟公狐疑地打量着她,自己都觉奇怪:“如此漂亮的女子,来妓院做什么?”道:“春怡楼就没有姓卫的姑娘。”王子凝想了一下,又道:“也许她在这里不叫这个名字。你都叫出来给我看看。”龟公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子凝才道:“这位姑娘,你莫不是来这里捣乱的吧?”王子凝一看他误解,急忙把站在身后的李嘉拉过来,道:“不是我,是他要找。”李嘉一脸窘迫,连连点头道:“是我要找是我要找。”龟公这才放松警惕,连连摇头笑道:“这姑娘如此漂亮,你还来春怡楼?我当真是理解不了。姑娘你也真是,居然还引荐他来,也是世间少有。”李嘉两人见堂倌将他们当成伉俪一对,窘迫更甚,王子凝脸色一沉道:“你个堂倌怎么如此多事?大爷有的是钱,你且将姑娘都叫出来。”从钱袋中抓出一把碎银,在手中抛了几抛。龟公看到银子,忙躬身陪笑道:“姑娘误会了,现在姐儿们都在吃饭。不过没事,我招呼她们,你们里边且坐。”撩开门帘引二人入内。进得里面,李嘉才看到这楼内部甚大,四周都是楼层,中间形成一个天井,中间摆了许多桌椅,是给嫖客坐的。龟公请李嘉二李在一处坐了,高声道:“小富子,给这两位大爷小姐看茶。”便有一个年轻的堂倌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两杯香茗,给李嘉二人放了。这时一个年约五十打扮得异常妖艳的老鸨便笑着迎上来。寻常嫖客入内,龟公都是“给大爷看茶”,现在居然是是给大爷小姐看茶,众姑娘都觉稀奇,便纷纷从膳房探出头来,看二人男的英俊女的俏丽,又纷纷掩口轻笑,指指点点。给人如此围观,李嘉浑身不自在。老鸨招手道:“你们看什么呀,都快过来,给大爷挑呀。”春怡楼的姑娘们便一涌上来,站在李嘉面前,摆出各种姿式,抛出各种媚眼,只希望李嘉能看上。王子凝扫了一圈,看这人众中根本就没有那翠衣女子,道:“妈妈,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吗?”老鸨道:“除了不方便的,能接客的都在这里了。”王子凝道:“怎么不方便?我明明看那翠衣姑娘进了园子,怎么不在这里?”众女子一听李嘉根本不选自己,一时又叽喳起来。老鸨看了一眼众女子,一摆手,她们便纷纷回膳间去了。老鸨思忖一下才道:“难道你说得是柳晴儿?她……不接客的。”王子凝拍拍钱袋道:“为什么不接客?大爷有的是钱呀。”老鸨笑道:“这个使钱也不行,得随着她的性子来,我也没有法子。”王子凝眼珠一转,从钱袋中摸出一粒碎银抛给老鸨,笑道:“妈妈,你且带我二人远远看她一看,这钱便是你的。”老鸨将钱收了,陪笑道:“这个妈妈还能做主。你们随我来。”二人起身,跟在老鸨身后,穿过阁楼,进了后园之中。李嘉看这后园布置得曲水流觞,临水之处必花团锦簇,花后必有如盖碧树,兼着假山掩映小桥飞虹,说不清逸雅致,浑然不似在妓馆之中。忖道:“想不到一个妓院竟有如此景致。”三人走在一处小桥上,老鸨指着对面水畔一栋小楼道:“柳姑娘便住在天香楼,平素也只与一些文人雅士往来应酬,近来愈发娇贵,已经一年没接客了。”李嘉瞥见那楼前泊着的小舟正是在桃林处的那支,王子凝也看在眼里,便道:“柳姑娘好雅致,我们再去反而唐突了,这便回去吧。”看二人不再往前走,老鸨大喜,欢天喜地地将二人送出门。待出了春怡楼的门,王子凝低声道:“我们晚上再来。”李嘉道:“你如此大费周章,究竟为何?”王子凝严肃道:“救你之人为谁?我们都不知道,我认为是这人,现在便证明给你看。”李嘉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

黄昏时分,春怡楼灯火辉煌,莺歌燕舞,姑娘们花枝招展,在门口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李嘉和王子凝站在墙外,看四下无人,便一个翻跃,在墙上翻个旋,便落到花园中了。楼里热闹非凡,偏这后园静谧异常,四下只有夜虫的嘶鸣。李嘉看清方向,两人大步向小楼走去。远远看着,但见小楼灯火通明,影影绰绰似有一人进楼。待到楼下,但见房门半开,王子凝在门口站定,郎声道:“柳姑娘,王子凝这厢夤夜拜访,是有一事求证,可否进屋一叙?”屋里没人回答,王子凝又喊了一遍,屋里依然无声。李嘉忖道:“莫不是刚才看花眼了?”王子凝便推门而入,但见花瓶案几屏风衣柜都整齐放着,墙上挂着几幅徽宗皇帝独步天下的瘦金题字,当屋桌上摆着一幅尚未装裱的字画,浑不似是个花魁闺房,倒像是个骚客的居室。王子凝上前看,但见画中一位翩翩公子手中拿着一枝桃花正脉脉看着远方。画下题了一首诗:“斑鬓已负昔时样,征袍换尽赵国裳。寿春城头月夜雪,痛杀春风在钱塘。”最后没有署名,只写着“是耶非耶”四字。李嘉乍看到那诗,顿是脸色酡红如酒醺,那诗正是他题在布条上的。单凭这一条,便能断定柳晴儿就是救他之人。王子凝仔细端详了那画一会,才道:“你看这人像你不像?”李嘉仔细看,果然眉目与己肖似。王子凝不知那诗是李嘉写的,撇撇嘴道:“这诗又是赵国又是寿春的,她怎么知道你的事?我看这位小姐自打桃林看你第一眼,便喜欢上你了,她还问自己是耶非耶呢。”她这话倒提醒了李嘉,这画先是画了桃林中的人,然后再题上李嘉的诗,最后加上“是耶非耶”两句,显然是她也不确定桃林中遇到的人是不是题诗的人,故有此问,但爱慕之意,已经跃然纸上了。正在此时,楼外传来脚步声,便听一女声道:“怎么不见别人?”正是翠衣女子的声音,李嘉听了心中一喜。接着便有一男声道:“我都让他们候在外面了,你不用准备,我稍坐片刻便走。”李嘉又是一惊,因为那声音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皇上。李嘉俯在王子凝耳畔轻声道:“皇上。”急忙拉王子凝四下找地方躲避,但见四扇屏风后面有一个衣柜,便去开那柜子,拉了几下,竟没拉开。便在此时,屋外之人已然迈步入内,李嘉二人站在屏风之后,屏住呼吸不做声响。柳晴儿走在前面,上前把桌上字画卷起收了,赵构道:“写得什么,让我看看。”李嘉听了此话,心中暗暗吃惊。只听柳晴儿道:“还能有什么?你送我的瘦金体书法,春桃闲来无事临摹一番,不成样子,就不要看了。噫,春桃呢,刚才我还看她在屋里。春桃,春桃。”连唤了两声。她这一唤,倒引得王子凝的注意,她给李嘉使个眼色,示意他看那柜子,只是那柜门下,留有一个男子的衣角,而那衣角,正缓慢被拉进柜中。李嘉心中一惊,忖道:“方才还以为看花了眼,原来已经有人先于我们进了这屋。”思忖之间,便听赵构轻笑道:“大概是做别的事情去了,不在也好,说得倒畅快。”柳晴儿嗯了一声,便请赵构落座,赵构且坐且道:“你交托我的事,我昨日给办了。”李嘉知道他说的事便是提审自己,禁不住侧耳细听。柳晴儿没有言语,赵构继续道:“那人确实是给冤了,来英这厮忒也大胆,私自在大理寺羁押,实在可恶。”柳睛儿道:“他后来怎样?你把他放了吗?”她问的是李嘉,显然是关心李嘉的安危,赵构却会错了意,以为说得是来英,道:“放他?他勾结金人,罪大恶极,我岂能放他?本来要三司会审,第五桧这老狐狸今日在朝堂上报,说来英在牢中自杀了。”李嘉听了,又是一惊。只听柳晴儿道:“这时候自杀,委实蹊跷。”赵构恨恨道:“岂止是蹊跷,简直是是匪夷所思,我都怀疑这个主谋便是第五桧老匹夫。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且小心了,但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得极是愤愤。言罢,便站起身来,向外且走且道“我该走了。”柳晴儿跟在身后道:“我送送你。”说话间,两人已迈过门槛,赵构道:“也只是在你这里,我才觉得放松,平时的皇宫,我都要在靴中藏一把匕首……”这声音越说越小,显是渐渐走远了。

李嘉再看那衣柜,那衣角已然收得看不见了,李嘉用手指指窗口,才道:“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轻步移到柜侧,向王子凝摆摆手,示意她从窗户跃出去。王子凝点点头,道:“好”一个纵跃,推开窗户跳到屋外去,在园中故意将脚步趿得甚急甚响,声音渐轻,最终停下,听起来,就像两人渐渐走远一般。又过了一会,那衣柜便轻轻从里面推开,伸出一只靴子,一个尖脸男子从里面出来。李嘉看准时机,上前一把扣在那人右手腕上,那人反应倒也迅捷,头也不回,左手便插向李嘉的眼窝。李嘉侧头躲过,左膝一顶,顶在那人屁股上,他向前匍匐,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爬在地上,已然被王子凝踩住了头。正在此时,便听柳晴儿在门外道:“又是你?”两人只顾擒拿这尖脸男子,全然没注意到柳晴儿已然回来。李嘉上前揖手道:“赵郡李嘉,谢过卫姑娘。”柳晴儿听她叫自己卫姑娘,颊上便升起两团红晕,娇羞无限地道:“这里人都叫我柳晴儿。”说话间,迈步入屋,对着那尖脸男人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那尖脸男人跪在地上,双手合什不停打揖,哀求道:“小人郭四保,是不远处江上一个打渔的。今日赌钱输了个净光,不敢回家见老娘媳妇,便想进这春怡楼顺点东西,不意撞进小姐的闺房,你就放了我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磕头如捣蒜。李嘉便从钱袋里摸出几文钱,道:“也不是惯犯,上有老下有小,不要再做这种勾当了,拿这几个钱回家吧。”郭四保接过了钱,千恩万谢去了。王子凝道:“我看这人有些身手,不像是个打渔的。”李嘉笑道:“他当然不是打渔的,你们且看这柜里。”只见那柜中躲着昏倒的丫环春桃,柜角有个包袱,从包袱里露出一串珍珠来。李嘉道:“他自称是小偷,在柜里呆了许久,却没拿走唾手可得的宝贝。”柳晴儿道:“那他是?”李嘉道:“我也不知道,跟着他,总能看个水落石出。”当下便跟柳晴儿辞别,飞快的追赶郭四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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