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水尘烟 连载

淯水尘烟

分类:其他类型 作者:郑笑生 字数:6万字 标签:淯水尘烟,郑笑生 更新:2023-11-02 15:32:50

内容提要小说《淯水尘烟》讲述了自烽火时期开始,三十多年间社会的变迁。通过关柳两家的兴衰,描写了平常人家在风云变幻年代的不同命运。揭示了人性的善与恶,以及人对财富的奢望。同时歌颂了良善和正义,赞美了平凡 ...

民国十五年农历年刚过,当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之中时,淯阳城经历了一个灾难的夜晚。城中最繁华的南关大街所有商户被劫匪抢劫一空。其中一家叫“田再丰”的绸缎庄损失最惨。劫匪不仅抢走了钱财和丝绸,而且还放了一把火。“田再丰”和相邻的两家商铺被毁,“田再丰”铺内余下的几百匹绸缎全部化为灰烬。这哪是什么劫匪啊!原来是国民军驻守淯阳城的一个连哗变!这个连隶属于国民军第二师。师长马贵敏在与直系军阀吴佩孚的镇嵩军战斗中吃了败仗,只好退守淯阳城。其部下看马贵敏大势已去,于是这个连便叛了马贵敏,投靠镇嵩军,趁机抢劫了南关商户。第二天镇嵩军入城,马贵敏下野,其部被镇嵩军收编。抢劫之事无人追问,淯阳城暂时恢复了平静。哪知未及数月,支持北伐的建国军一部又攻入淯阳城,大炮轰塌了城楼,镇嵩军的留守将领被俘虏,建国军遂占领了淯阳城。没过多久,不甘失败的镇嵩军第十六师乘建国军主力北上之机,又围攻淯阳城,围城长达一个多月,但始终未能攻下,建国军主力回师,镇嵩军撤围。第二年春末,镇嵩军再次围攻淯阳城,建国军孤立无援,只好撤到湖北。镇嵩军再次占领了淯阳城。到了七月,冯玉祥主政河南,派遣部下第三方面军进抵淯阳城,镇嵩军被收编。其后军阀为争夺淯阳城这个战略要地,不停地展开争斗。试想这淯阳城还有宁静之日吗?真个是商业萧条,民不聊生。

当初遭受兵匪抢劫和毁烧的“田再丰”绸缎庄老板姓关,名英武,已经五十多岁,本是城西三十里牛半坡人氏,靠祖上几代勤恳耕作积下了百十亩田产。关英武少读诗书,但两次考秀才未中,遂弃文经商,从南方贩卖丝绸,积下了一笔财富,并娶了城北董氏为妻。时值南方被太平天国占领,又加上捻军横行,南方的丝织品不能北上,关英武看准机会,于是变卖了牛半坡的所有田产,在淯阳城南关的小东关北夹后街购得了一处前后一进三的大宅院,加上东跨院共有房舍四十余间。规模是北夹后街之首。又购买了几架织机,在家中织起了绸缎,创办了“田再丰”绸缎庄。并在南关大街上开了商铺,销售绸缎,生意十分兴隆。因北方乃至京城所需丝织品被太平天国截断,这淯阳城地处中原南部,气候湿润,非常适宜养蚕,于是这淯阳城北的农田多改为植桑养蚕。至今淯阳城北仍有桑园的地名存在。短短数年之间,关英武家中的织机迅速增加至三十多张,学徒织工三十多人,成为淯阳城南关的富裕之家。

淯阳城的南关是全城最繁华的地段,主要是因为南关紧临淯水,淯水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北起云阳,南通汉水,汇入长江,这在当时以车马舟楫为主要运输工具的年代,这淯水便是一条贯通南北的主要水上运输线。淯阳城南关是水路码头,平时在淯水岸边停靠的帆船多达几百艘,南关的码头热闹非凡,装货、卸货的繁忙景象十分壮观。淯阳城南城门外过了护城河,几十米有一个十字路口,向东是小东关街,向西是小西关街。这小东关和小西关是正街,也叫前街。两街的北面紧临护城河,又形成了一条比较清静的小巷,分别叫小东关北夹后和小西关北夹后,人们习惯称为后街。

关英武的宅院座落在小东关北夹后。关老爷子每天上午按时到南关大街上的“田再丰”商铺张罗生意,下午在家督促织工们工作。每日里忙忙碌碌。街上有商铺,家中有作坊,这丝绸生意做的是红红火火。关老爷子生活十分节俭,虽然经营着绸缎生意,但自己却穿粗布衣衫。妻子董氏为他生了五个儿子,大儿子兆玺、二儿子兆玉、三儿子兆琪、四儿子兆珠、五儿子兆珍。关老爷子用生意上的赢余在城西近郊又购得百十亩良田,这关家已成为北夹后街首屈一指的大户。哪知这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就在这天晚上的士兵哗变中,“田再丰”不仅被抢,而且店铺被毁烧殆尽,损失惨重。当兵匪抢劫的夜晚,关英武在家中刚入睡,便被大街上的枪声惊醒,他急忙穿衣起床,就听到大门被敲得山响。店铺值班的伙计赵五在大门外大喊:“老爷不好了!当兵的抢了咱家的铺子,临走又放了一把火……”。

这时住在大门东侧的关老二兆玉起床把大门开开,全家人和众伙计全都起来了。关老爷子从后堂来到穿堂,坐在靠东山墙的一把圈椅上,唤赵五上来说明情况。赵五满头是汗,脸颊微肿,两腿瑟瑟发抖地说:“兵匪有几百人,先是乱放枪,然后砸开店门,进来就连放几枪,我和管账的朱先生被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大个子兵上来不由分说就连扇我几个耳光,打得我晕头转向,然后向朱先生要钱柜的钥匙。在惊吓中,朱先生只好把钱柜的钥匙交出。他们打开钱柜把里面的大洋和铜钱全部拿走了。然后又扛走了十几匹上好的绸缎,临走又放了一把火,把店铺全烧了。朱先生和我急忙扑救,已经来不及了。我俩只好从大火中跑到街上。朱先生倒在地上,让我快来告知老爷”。

众人听罢,都嚷着说:“快上街去灭火”。

赵五说:“来不及了,大火已经蔓延了好几家店铺,火势凶猛,人近不得,只好等它烧完自熄吧!”

关老爷子听后,猛地从圈椅上站起来说:“走,上街看看去!”

赵五急忙拦着说:“老爷去不得,兵匪们还未走,只要有人反抗,开枪就打。已经打死打伤几个人了。老爷千万去不得。”

众兄弟在穿堂里急得直跺脚,倒时董老太太比较沉静,开口说:“老爷不用着急,这年头到处兵荒马乱的,钱已被抢了,铺子也被烧了,人家手里有枪,老百姓赤手空拳,有啥办法呢?只要人平安就好。老爷先坐在家里,等天明兵匪们撤走了再说吧!”

关英武双眉紧锁,头上直冒热气,看得出他心中是又急又气,狠狠地在桌上猛击一拳说:“这是什么世道啊!一拨兵来了逼税,另一拨兵来了放火,这生意还能做得成吗?这下完了,这下完了,年前收回来的欠账全放在钱柜里啊!加上营业收入,少说也有四五千大洋。”接着连叹了几声,一阵咳嗽,竟吐出一口血来。

几个儿子一看,全都吓作一团,大儿子关兆玺急忙上前为父亲捶背。董氏让大儿媳端上热茶来,让关老爷子喝下,关老爷子摇摇手说:“不碍事,我是一急,心火上攻,等会就好了。”

董氏在一旁说:“老爷,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老爷的身体要紧,千万别气出病来啊!”

众儿子都说:“爹爹保重身体要紧,妈妈说的对啊!”

董氏又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老爷就认了吧!”

关老爷子叹口气说“半生的积蓄啊,就这样完了,完了!”

几个儿子听了,一时都默默无言。三儿子兆琪当时已经十七岁,虽然年轻,但一向有主见,深得关老爷子夫妇喜爱,上前说:“爹爹保重身体要紧,你先静坐家中休息,我和赵五哥到街上看看情况,一看兵匪们走了没有,二看这火熄了没有。顺便替爹爹安慰一下朱先生。”

关老爷子抬头看了关兆琪一眼说:“也好,你就先上街去看看吧。”

关兆琪拉上赵五就上街去了。大儿媳柳绮云打了两个荷包蛋送了上来,董氏劝丈夫趁热吃了。关英武哪里吃得下去,在董氏反复劝说下,总算把两个荷包蛋吃了,喝了一碗热汤,胸中方觉好了一些。然后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休息。他和妻子董氏一直坐到天亮,便带了两个伙计上街去查看。

北夹后与南关大街相距不远,穿过菜市场就到了街上。“田再丰”商铺就座落在南关十字路口北面的路西,往北就是南城门外的护城河吊桥,古代的木质吊桥已不存在,不知道哪年已改建成了一座石拱桥,但人们还习惯称它为吊桥。

关英武来到街上一看,大火虽然已经熄了,但自家店铺已经剩下一堆瓦砾。账房朱先生的长袍被烧了几个洞,焦黄的棉絮露在外面。朱先生被拆腾了一夜,此时就坐在大街的地上,拿着他那杆随身携带的长杆烟袋,一大口一大口的抽着。关兆琪和赵五木呆地站在他身边,看着瓦砾上还未燃烧完的木头上冒出的余烟。不知道朱先生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看着兵匪们抢钱、放火,看着店铺在大火中倒塌、烧尽,嘴里一直唸叨着:“造孽啊,造孽!”

朱先生比关英武年长两岁,在关家管帐十几年了,他看着关英武发家,心为关家日夜操劳,如今这关家的家财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毁了,他能不心疼吗!朱先生不仅账目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和关英武一样写得一笔好字。平常闲暇时还能和关英武一起品诗论文,两人喝着茶谈古论今,相处非常投缘,虽是主仆,但情同兄弟。朱先生看关英武走来,就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说:“贤弟,在下实在对不住你啊!这眼睁睁地看着兵匪把店铺给抢了,又挡不住他们放火。我和赵五无力去扑灭大火啊!惭愧,真是惭愧!”

关英武看着疲惫不堪的朱先生说:“先生啊,这能怪你吗?你若阻挡,只怕连命都没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上哪儿说理去。只要人平安就好,说钱财干啥!”

关英武虽然嘴上这样安慰朱先生,但是他内心何尝不心痛!这几乎是他一生费尽心力才挣来的,就这样被毁了。但他尽量忍在心里,反而去安慰朱先生。朱先生叹了口气说:“贤弟啊,你把这钱财都交给我管,却在我手上给毁了。话虽那么说,但我总觉得对不住你啊!”

关英武说:“这事与先生毫无关系,先生不要自责,不知道我们到底损失多少?”

朱先生说:“我已经替贤弟算好了,年前收回来的欠账是两千八百元大洋,年后的销售收入是一千六百五十元大洋,加上铜钱,合计是四千六百九十三块。被兵匪们扛走的上好绸缎大约有十几匹,其余的绸缎和店铺都毁于大火了。总共损失只怕过万了。”

关英武听后,面无表情,心中却如刀绞的一般,下个月三十多个织工和伙计的工钱如何开啊!他住的宅院虽然不小,但只有东跨院是瓦房,其余房屋全是草房,虽然宽敞,但屋顶不能耐久。他原打算今年购置木料和砖瓦,把草房全换成瓦房,这一下全泡汤了。想着心中不由又一阵绞痛,他强打精神,喃喃自语说:“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朱先生一听,心中不免一沉,若“田再丰”关了门,只怕自己也要失业了。他试探着问:“贤弟打算下一步咋办呢?”

关英武沉思后说:“昨晚这一抢一烧,哪家还能营业?没被烧的人家可能很快会恢复元气,这被抢又被烧的人家元气大伤,就这商铺重建也不知要等到何日?今天还不知道是哪家军队入城,他们这样你争我夺的攻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先生可同我回家去吧!中午开一坛老酒,咱兄弟俩一来解愁,二来为先生压惊。”关英武说完,拉上朱先生一起回老宅。此时关兆玺也带着几个弟弟来到街上,一直站在父亲身后伤心,见父亲拉着朱先生回去,兄弟几个和跟来的伙计们一起随关英武回家。

关英武和朱先生一起回到家中,在穿堂屋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三国关羽走麦城的故事,聊以解闷。朱先生说:“贤弟当年去南方经营丝绸,真如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一样,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关英武说:“如今这是败麦城了,只怕失了荆州,再难恢复!”

朱先生说:“贤弟怎能说不吉利的话?关羽失了荆州,又丢了性命,贤弟虽然失了钱财和店铺,但人还健在,俗话说:只要青山在,何愁没柴烧?贤弟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关英武苦笑着说:“岁月不饶人啊!我经营丝绸生意已三十多年了,不想竟然是这个结局。如今已年过半百,哪还有精力再去操劳啊!”

朱先生说:“贤弟这生意虽然受损,但西郊不是还有一百多亩良田嘛,若专心务农,也不愁没饭吃。”

关英武听后,轻轻摇摇头,用手指着门外也在闲聊的几个儿子说:“先生应当知道,他们中间哪个能指靠得住?我一旦走后,只怕他们连这个家都守不住。”

朱先生说:“兆玺老练,兆琪聪明,贤弟不要伤感,这关家一定还会兴旺的!”

这时董氏和大儿媳柳绮云在厨房已做好几个菜,端了上来,在穿堂正中的八仙桌上摆好,关英武与朱先生刚入座,就见大儿子关兆玺进来说:“我岳父听说咱家被抢,亲自带人送来两坛酒,来看望爹爹来了。”

关英武一听急忙起身,未等出门,这亲家柳敬亭已转过照壁来到穿堂。关英武与朱先生一起施礼让座。柳敬亭年近六十,长关英武两岁,住在前街,是小东关街上的大户。家中不仅有良田数百亩,而且在前街还有一连二十余间商铺,开着货行。他不作绸缎生意,而是专门收购当地的棉花和布匹,销往汉口、上海。每年有几十条大船的货源运出,并从汉口那边进来各种洋货在淯阳城销售。因他的店铺没有在南关大街上,所以昨晚避免了兵匪的抢劫。柳敬亭的家业比关英武要大好几倍,生有两男四女,大女儿柳绮云嫁给了关英武的大儿子关兆玺。两家前后街,中间只隔一个夹道。虽然关家没有柳家富裕,但两家都是城郊有地,城内经商,也算门当户对。柳敬亭一早就听说关家被抢,于是把自家的事务安排停当,便携酒前来看望亲家。寒喧几句后,三人一同入座。大儿子关兆玺在一旁侍酒,柳敬亭说:“惊闻亲家昨夜被兵匪抢了,不知损失多少?”

关英武望了朱先生一眼,说:“损失倒是不少,好在人皆平安。唉,先不谈这个了,与亲家好久没有聚了,咱们先品酒吧,一切随他去吧!”

柳敬亭一听,知道亲家心中痛苦,不想触及痛事,于是附和说:“也好,我们今天先开怀畅饮,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关英武勉强一笑,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这先喝为敬,我敬亲家和朱先生三杯,于是三人连饮三杯,关兆玺为他们一一斟上,三人一边吃菜,一边慢品,不一会已是面红耳热,关英武终于忍耐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这被抢的钱财是追不回来了,当务之急是伙计们下个月的工钱该怎么付呢?”柳敬亭一听便应声说:“亲家不必担心,需要多少你说一声,我给你送来。”

关英武说:“亲家,你知我关某的为人,从不张口向人借钱,可又不愿拖欠伙计们的工钱,他们都指望这工钱养家呢?既然亲家说了,我这也是急难之时,亲家可先借我二百银元,我把城西临河的二十亩良田抵给亲家好了。”

柳敬亭摇手说:“这是哪里话,亲家急难,我送亲家二百大洋又何妨!”

关英武说:“这哪成啊!若亲家不要这二十亩地,你那二百银元我决不要!今天刚好朱先生在场,一会饭后就让朱先生代写个契约,把那二十亩地转给亲家好了。这亲是亲,咱们可要钱财分啊!”

柳敬亭知道关英武的为人,他就那个脾气,于是说:“咱们先喝酒,地的事以后再说。”

于是三人又饮了几杯,柳敬亭看关英武实在没有心情象往日一样又是划拳又是行令,于是回头对女婿关兆玺说:“今天这酒就喝到这里吧,让你媳妇上饭。”

关英武也附和说:“上饭,上饭,听亲家的!”

饭后柳敬亭就要告辞,谁知这关英武立逼朱先生写下卖地的契约,硬要柳敬亭把手印摁上,自己也摁了。两张契约,塞给柳敬亭一张。柳敬亭只好接了,立即命人去前街柜上取银。三人又扯了几句闲话,柳敬亭便告辞去了。

待朱先生走后,关英武顿觉胸中憋闷,哇的一声把中午吃的酒菜全都吐了出来。这关英武一向谨慎,与朋友饮酒从未醉过,今天闷气在胸又多喝了几杯,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酒。董氏一看,急忙命两个儿子把关英武扶到后堂床上躺下,送上浓茶让丈夫喝了几口,这关英武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日头出的老高,关英武才醒来。董氏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便让儿媳去厨房作一碗热汤,服侍关英武喝了,关英武始觉胸中好了一些,于是向董氏说:“看来我们这生意是作不成了。我盘算了一下,亲家送来那二百元大洋,开了伙计们的工钱,也所剩无几,没有余钱再去购置原料,只好把这织机都停了,辞了众伙计。家中存的绸缎大约还有一百多匹。慢慢把这些存货卖了,还能收回几个钱,一家人的生活还能维持,加上田租,这日子也能过得去,如今我已经老了,再无精力去经营了。老大老二都不是作生意的料,其他三个年纪还小,指靠不住。”

董氏说:“老爷想的也对,拼了大半辈子了,也该歇歇了。好则,我们还有一百多亩薄田,一家人也不至于饿饭。如今这乱世,一家人能平安活下来就是福了。”

关英武叹道:“我们这一生恰逢乱世。当初捻军骚扰淯阳城,虽然也是战乱,但却促成了我们这里丝绸业大兴。我借此创下了这一份家业。自革命以来,这淯阳城就没有消停过,这军不来,那军来,每来一拨都要派捐派税,但这还能应付,这下可好,兵成了匪,抢光了,这才叫成也战乱,败也战乱啊!”说着关英武一阵咳嗽,胸中不觉又烦闷起来。

董氏一边给他捶背,一边说:“别说这不高兴的事了。如今我们的大孙子也三四岁了,老爷也该安享晚年了。”

说到这里关英武叹道:“是啊,孙子都有了,只是这儿子们没一个争气的。”

董氏说:“老大兆玺不是很本分嘛!媳妇又贤惠。”

关英武说:“老大虽然本分,但太实诚,成不了大事。最担心的是老二,每天不干正经事,娶的媳妇他又不喜欢,整天在外拈花惹草的,一副败家相!”

董氏说:“老三兆琪不是很懂事嘛!”

关英武说:“老三虽然聪明,只是年龄太小,书也没念成。老四有点野气,跟着东头的武师整天舞刀弄棒,长的黑胖,你又不喜欢他,这老五才十来岁,不知道将来是个啥样子!我看不如早把这家分了!”

董氏说:“先不说这些了,你这两天身子不好,先静养几天吧。”

关英武也说累了,闭目睡了过去。

转眼快一年了,关英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胸中憋闷。虽然吃了几十付汤药,但仍不见好转。家中的织机全转卖了,伙计们都辞退了,朱先生也回了老家,守着十几亩地生活。关英武闲时教大孙子识识字,临临贴,这大孙子是关兆玺和柳绮云所生,起名恒忠,长得虎头虎脑,高鼻明目,十分惹人喜爱。新年将至,关英武在堂屋磨墨,打起精神写了几副对子,准备三十这天在几道门上贴。大门上写的是:《春秋》伴星月,梦兆生笔花。横批是:文经武纬。

这副对联,寓喻着关老爷子对儿孙的期望,可这几个儿子没一个爱读书的。关英武写罢,仔细地端详着每一个字。孙子恒忠已经五岁,凑到爷爷跟前说:“爷爷,我记得以前你也写这几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关英武把孙子揽在怀中说:“这对子贴在大门上,路人一看就知道咱家姓关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了。你可要好好念书啊!”

关恒忠听不懂爷爷说的话,只好点点头。

关英武自言自语地叹道:“一年了,这家境只怕是再难恢复了,”然后望着草房的屋顶说:“这辈子只有住这草舍的命了,再无能力换成瓦房了!”

这下恒忠听懂了,大声说:“爷爷等我长大了,一定把这草房换成瓦房!”

关英武听后抚摸着孙子的头顶说:“只怕爷爷是看不到了!”

新年过完,关英武越来越觉得胸闷得很,于是和董氏商议分家的事。这董氏娘家没人,关英武只好把亲家柳敬亭请来,作为证人,把这家给分了。西城外还有良田一百多亩,除留下二亩作为墓地祭祀外,每个儿子各分得30亩。上房堂屋自然分给了老大兆玺,因为传统是长子不离堂。东跨院瓦房分给了小儿子兆珍。因为兆珍还未成人,老两口仍要和兆珍生活在一起,所以田产虽然均分了,这房屋兆珍就占光了。众兄弟也没什么异议。刚分家不久,关英武一天正坐在穿堂与董氏说闲话,猛觉得胸中一阵憋闷,一下子歪在太师椅上便没有了气息,面部表情十分痛苦。董氏大惊,急忙把儿子们叫来,关兆玺上前一摸父亲的鼻孔,气息全无。大家立刻慌作一团,董氏大哭说:“老爷,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这全是兵匪们抢劫给你留下的心病啊!”

老四老五年小不懂事,老大老二一时慌了神,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老三兆琪虽然年轻,还算清醒,说:“妈,还不快把爹早准备好的寿衣找出来,给爹换了吧。”董氏一听,这才住了悲声,在衣柜中把寿衣和鞋帽拿出来,几个儿子急忙给关老爷子换了,灵在了堂屋正中。关老爷子勤苦经营了一生,未满六十便去世了。丧事还是在亲家柳敬亭的主持下,隆重地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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