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战后(1 / 2)

范玉若自回到城里以后,一直忙女儿生孩子的事,把范家营的事暂时放了下来。柳德宽又专门雇了一个女嫂,替陈清阁照看孩子。范玉若看生活都恢复了正常,便向柳德宽讲述了范玉山为打日本鬼子而丢了命的事。柳德宽说:“玉山兄弟是为掩护范家营的乡亲们丢了命,我们都听说了,但不知道详情,你这一说,我们才知道玉山兄弟真称得上是个大英雄。他带领百十个弟兄能抵抗那么多日军,真是一个奇男子!当时人们都说,日本人到处抢粮,无人敢惹,只有范家营让日本鬼子吃了亏。在日本人的报复下,玉山兄弟为保护乡邻,冒死把鬼子引走,这是侠义之举,着实让人佩服!玉山打日本鬼子完全是自发的,国军不知道,政府更不知道,虽然死的英勇,但除了当地的乡亲们知道外,谁还能知道他们呢!现在弟媳的生活靠什么呢?”

范玉若说:“我就是想给你说这事呢!弟媳惠珍当时就哭死过去了。我虽然也痛心但还得开导她,后来总算想开了。只可怜她那儿子才几岁,而且又怀着身孕,只怕这个遗腹子也要生出来了。好在乡邻们都同情她,大家争着照顾她。但玉山活着时也没什么积蓄,家里只剩下西岗那几亩薄地,玉山在时自己耕种,这走了只怕还得雇人耕种,收成不够养家,以后她娘们的日子不知道咋过哩!”

柳德宽说:“玉若,虽然我们晚来相识,可我柳德宽一直深爱着你,这个家也就交给你了。玉山是个好样的,有这样一个兄弟,我也感到骄傲。不要说玉山是为打日本鬼子而死的,就是他正常病死,我也会把他当亲兄弟对待。政府连那些国军战死的遗属还顾不上抚恤,不要说他们这些草莽英雄了。我柳德宽没有多大本事,总算守着祖上这份家业,而且生意也做的可以。出几个钱还是有的。如果给惠珍送点钱,只能解燃眉之急。乡下庄稼人离不开的是地。我看过两天你还是回范家营一趟,除了给惠珍送点钱外,帮她买二三十亩好地,让她租给佃户耕种,一年下来收的租子也够她娘们生活了。”

范玉若说:“德宽啊,你考虑的真周到。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只有替玉山感激你了,玉山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啊!”

柳德宽说:“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你的娘家也是我的家人。德远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柳家无后,唯一就是德远那个小儿子,要这么多钱财干什么!我打算给恒忠和清阁她们留一些。”

范玉若开心地说:“你说的一点也不差,说远点恒忠是外甥,清阁是你外甥媳妇;说近点,清阁是女儿,恒忠是你女婿。这亲上加亲的事,只怕这世上少有呢!就连那外孙子,不知道向你喊舅爷好呢,还是喊外爷好呢!”

柳德宽也笑了起来,“还是喊舅爷吧。他外爷可是陈宝斋啊!”

范玉若脸一红说:“别提他了。听说他带了个蛮子女人回来,我看他们不一定能过长。”

柳德宽说:“你咋知道他们过不长?”

范玉若说:“这还用问吗?那蛮子女人一定是为钱而来的。陈老大在外面能挣几个钱?只怕是钱一花完那女人就跑了。”

柳德宽说:“你说的也是。不说这些了,你快去看看外孙子吧!听说清阁的奶不够吃,我看还得找个奶妈。”

范玉若说:“你处处想的都周到,我这后半生能遇着你,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柳德宽说:“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连个儿子也没有。清阁虽然是我继女,而且连姓都没改,我一样把她当亲闺女对待。那孩子是我的亲外孙啊!”

范玉若听后心想,跟陈宝斋那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些舒心的话。陈宝斋虽然读书不少,但像个榆木圪垯。哪有柳德宽善解人意,我这后半生也只有依靠他了,还得设法把柳家的家产多掌握一些。他们兄弟虽然没有分家,但柳德远总算得了个儿子。以后我还要多点心眼。她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向女儿的住房走去,逗一逗那可爱的小外孙。

柳家的生意是越作越大,除烟厂的生意红火外,重要的是商行。战后经济恢复,淯阳城又是个富足的地方,特别是水路运输非常发达。丰水季节,河面宽阔,航道畅通,城南淯水河上,几百条帆船往来如梭,岸边装货、御货的船只每天都有数十艘。柳家收购的土布和棉花十几天就有两船货发出去。从汉口发来的日用品和杂货也有两船之多。生意忙的不可开交。一切都有关恒忠支撑着门面。关恒忠年轻,精力充沛,大舅又非常信任他,所以一天到晚忙于应酬,对自己的儿子也很少过问。家中既有女嫂,又有奶妈,他操这闲心也没用,便一心扑在生意上。

范玉若带着好几百大洋,雇了一辆马车,在女佣陪伴下,回到娘家范家营,看到村里各家的房子都修整好了,心中感到些许安慰。回到娘家宅子一看,仍然是破烂景象。弟媳冯惠珍刚产下一个女婴。烧毁的房子虽然在乡亲们帮助下,临时盖上了麦杆,但仅能挡风避雨,院子里残破不堪。范玉若不由一阵心酸,想到自己弟弟为了众乡亲惨死在日本鬼子手中,如今娘家剩下这孤儿寡母三个人,幼女才刚刚满月,侄子也才三四岁,这弟媳以后的日子可难着呢!冯惠珍看到姐姐回来了,一边让儿子喊姑姑,一边抱着女儿给姐姐找地方坐。冯惠珍是朴实的农村女人,没有那么多客套话,看到姐姐带着女佣回来看她,凄凉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个本家嫂子听说范玉若回来了,便急忙从家中赶过来。一进门就说:“他大姑,你可回来了,几个月没见,你这气色真好!这几个月可难为了惠珍,一个人带着个大的,又生下一个小的,这娘仨的命真苦啊!”

冯惠珍对范玉若说:“这些日子可真亏五嫂了,她天天陪着我。坐月子时也全是五嫂照顾的。”

范玉若看着五嫂说:“真得谢谢五嫂,如果没有你照看惠珍,她们娘仨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五嫂说:“他大姑,别外气。我们都是一个范家,又是近邻,玉山是为我们大家走的,我们做点这小事不是应该的吗!”

范玉若听五嫂提到自己的弟弟不由得想掉眼泪,但怕引起弟媳的伤心,立刻止着了。对五嫂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这个家修整好,然后给惠珍他们娘仨解决一下今后生活的问题。听说尚文带着几十个人投奔了民团,被编成正规部队了,这是好事啊!五哥去了没有?”

五嫂说:“去的都是没成家的年青人,一共去了二十多个,枪炮全带走了。剩下的都各自回家种地。你五哥没有去。这会可能还在地里干活呢!”

范玉若说:“我在城里带了些吃的。”指着女佣说:“你把带来的食品安排一桌饭菜。央五嫂去把五哥叫回来,让五哥请范文柏老先生和咱族中的两位长者吃顿饭,我有事要和他们商量。”

五嫂说:“他大姑,你客气什么,我这就去找你五哥,让他替你请人。回来我帮这位嫂子做饭。”说着就出了院子。

不一会范五就和范文柏先生,以及范家族中的两位长者来了。这时已是初春,虽然有点寒冷,但暖阳高照,院子里暖洋洋的。范玉若找来了三个小凳让三位长者坐下。范五从自己家里搬来了一个小桌,自己坐在了一个石墩上。

范文柏说:“玉若啊!你在城里过的不错,听说柳家可是城里的大户人家。你小时候我就说你将来必能成气候。这不,看你这穿戴,回来还带着佣人,真够排场了。”

范玉若说:“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做生意,挣点钱。我小时候不懂事,不好好读书,惹先生生气,差点没打我板子。”

范文柏哈哈笑了起来,说:“像你这样的女孩,我范家营还真没有。你现在是阔太太了,你看你五嫂她们,只能整天围着锅台转。”

范玉若说:“我也有我的苦,这一言难尽。今天我回来就是为了我这个娘家。先生你看,玉山走了,撇下惠珍他们娘仨,这以后日子怎么过呢?我带了点钱,想央求先生和两位族叔帮我替惠珍买几亩地,让他们今后能有碗饭吃。”

范文柏说:“还是玉若想的周到。你想我们这些庄稼人,靠的就是土地。没有土地怎么生活?这个忙我一定帮。玉山是为我们大伙走的,我们不能看着他娘仨饿死。原来玉山留下的那几亩薄地,自己种还够吃,若租给别人种,只怕收的租子连半年也不够吃。我听说村北头有一片河滩地,是一户城里人的,不知道啥原因急着卖,大约有三十多亩,只要一百大洋,我说合帮你买下。买下后,这地归谁的名下呢?”

范玉若说:“这地是我替娘家买的,就写在惠珍名下吧。”

范文柏说:“玉山已经走了,儿子范斌又小,只有写在惠珍名下了。可是我得说句不该说的话,惠珍如今还年轻,将来若是改嫁了,这地可不好说了。”

范文柏刚说完,冯惠珍抱着女儿扑通一声跪在范玉若面前说:“大姐,我向你发誓,我这一辈子永不改嫁,生死都是范家的人!玉山走了,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一双儿女带大,吃苦受累我也能忍受,我决不做对不起玉山的事。若我说话不算数,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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