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癣小广告能玩出什么花头？都是印刷厂免费设计的，靠这个也能做大做强，开大型广告公司？在周围人的嘲笑声中，在国内广告业欣欣向荣的大好年代，马德就是要从设计小广告起步，打造出一整条繁荣的商业街，做世界一 ...
1998年10月4日，星期天。
刚有985，没有黄金周，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铰接式老公交车长达16米，杭城人俗称“通道车”，没空调，乘客接踵摩肩，复杂的汗味在里面发酵，不太好闻。
两节车厢中间有个圆形铰接盘，上面站满了人，车辆转弯时，人跟着转，摇摇晃晃。
马德坐在后车厢靠前，过道侧的位置，目睹铰接盘上，一个矮瘦男人把手伸进一个女人的菜篮子里，摸出了小钱包。
当年，他喊过一嗓子，险些被四个人拖下车揍。
多亏那是个老人摔倒有人扶的年代，还真有不少敢于见义勇为的猛士。
几位大哥大叔合力护着他，去和小偷团伙搏斗，才使他免于血光之灾。
可惜的是，司机胆小，生怕出了事担责，早早地停车开门，让乘客们下车，结果小偷也趁乱溜了，一个都没逮着。
这件事于马德而言，有惊无险，却终生难忘。
小偷实在可恨！
这年头，有几个富裕的？坐公交车的全是工薪阶层，拼死累活，月薪几百。
何况丢的也不只是钱，证件、存折、卡……补办麻烦得很。
还有更可恨的，专门蹲在医院里，偷人家的救命钱！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马德年轻时做不到。
即便经过几十年社会毒打，如今性格已经磨圆了，可遇上原则性问题，还是忍不住想管。
不过今生不同前世，阅历不同，脑子也不同了，做事得注重方法和技巧。
“哎，大哥！”马德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男青年。
这人又壮又敦厚，热心肠，前世帮马德打小偷，他第一个站出来。
“咋？”
“嘘——大哥看那儿，小偷。别声张，听我安排！”
小声嘀咕两句后，又转向后排座，“这位叔，跟您说句话……”
不到两分钟，前后左右好几个大汉都交代好了，都是当年的猛士。
在此期间，小偷们互相掩护、遮挡，一站路工夫，已经得手了三四次，只等车一停就下去，换场子。
马德部署妥当，起身往前挤，不动声色，来到车头，低声对司机说：“师傅，车上有小偷。别怕，有便衣在，警察说，开去派出所。等下只开前门，我得下车回学校。”
这时，刚才交代的几个好人，也都假装要下车，向中门集中，从四面八方将小偷团伙包围，各就各位。
车一停稳，前门开，马德快速跳下，迎面撞见一个熟人，身材滚圆，戴黑框眼镜，只记得是同学，就是想不起叫什么。
胖同学开口就喊：“咦？马德！”
车门在身后关闭，马德依稀听见有人喊：“有下！怎么不开门的啦？哎，干吗？干吗你们……”
车已起步，再也听不见里面的嘈杂喧嚣。
“车！我还没上车！”胖子见车开走，正要追赶，被马德一把拉住。
“等下一趟！”马德目送公交车远去。
胖子问：“这车咋了？”
马德简单说了下情况，两人站在原地等下一趟车。
“妈的，干得漂亮！我要在车上，非亲手打两拳不可！我被偷过半个月生活费呢！哦，还有一张铃木麻奈美的盘……”
胖子滔滔不绝，马德无心接茬，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25年前的样子。
街对面的广告牌上，皇亲苑开盘价799元/平方米，刚好等于杭城人均工资。
广告牌下方，自行车和三轮车川流不息。
一个香烟摊直接摆在人行道上，旁边有个公用电话亭，形状就像一只展开翅膀飞在半空的大瓢虫，一位大叔拿着BB机，正在瓢虫的庇护下拨号。
车来了。
再次上车后，胖子开启新话题，问：“工作咋样了，去哪儿实习？”说着，掏出月票给售票员看了一眼。
马德掏了张绿色的两元纸币，售票员撕给他一张窄窄的小车票。
实习这个话题，勾起了马德的回忆。
他就读于杭城工学院，平面设计专业，今年大四。
1996年，大学生不再包分配，1998年开始大规模施行，就业压力突如其来。
他一直很后悔，当年在校时，没好好学几个设计软件，以至于工作后没竞争力。
同时，本事不大，性格上臭毛病不小，看不惯的就要据理力争，连老板的面子都不给。
职业道路何其艰难，可想而知。
他先去了上海一家印刷厂，实习之后，留下来干了两年，跳到一家小广告公司。
摸爬滚打多年后，又跳了好几次，终于跳进国际4A（美国广告代理协会的简称，能进4A的都是大型跨国广告公司）。
可那时，4A都快没落了，自己年龄也大了，再无上升空间。
好几次想创业，却畏首畏尾不敢尝试，然后经常懊丧说，当初要是胆大点，早就财富自由了。
混到四十大几，本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哪曾想，还能重启！
今生再谈这个，不可同日而语。
“我恐怕不找工作了。”马德一边回答，一边回想这胖子叫什么。
“别破罐子破摔啊！我劝你，从现在起，把游戏戒了，报个培训班，好好学下PS、CDR。你设计水平是有的，弱就弱在软件。好在啊，还有大半年才毕业，明年再找工作也来得及！”
马德笑笑，叹口气说：“唉，我们被时代坑了呀！”
“咋坑了？”
“现在的设计公司、广告公司，乃至印刷厂，正在逐步走向电脑化，可学校的教材落后了十年，教学方式还是手绘，根本不教软件，老师自己都不会。
“教育跟市场严重脱节，学生吃大亏，所以我们找工作才会这么难。
“你说的那种培训班，其实也就半吊子水平，真正的专业技能，还是只能在工作中一点点练。”
丁腾鹤不服气，他就是培训班教的，老师都被马德说成半吊子，那自己成什么了？
“你这脾气该改改了，以后工作要吃亏的！我跟你说……”
“停！让我想想！”
马德突然想到：‘培训班都是半吊子，我是大高手啊！要不，我先去培训班当个老师，存钱开广告公司？
‘98、99，正是互联网起步的奇迹年！‘网民’一词就是今年新造的。
‘同时，本土广告业国退民进，传统广告还有近十年的高速发展期。
‘等到2007年之后，竞争加剧，电商和手机崛起，连4A都走下坡路，小广告公司就难生存了。
‘我现在起步，十年定成行业巨头！
‘然后互联网开始腾飞，新媒体滋生，我又可以提前转战数字营销。’
胖子用肩膀撞了撞他，“你想什么呢？别光看我，说话啊！”
“丁……腾鹤？”马德想起了这位下铺胖兄弟的姓名。
“干吗？”
“你知不知道，培训班老师工资多少？”
“两三千吧！”
“这么低？”
丁腾鹤瞪眼，抛出一个难以名状的鄙视眼神，遏制着惊讶和冷笑，低声说：“兄弟，这还低？你真是不怕闪舌头啊！”
‘哦，98年，还真不低！但……这得存几年，才够创业啊？’
又到一站。
上来一个老头，手里攥着收音机，正放着一首季妏的新歌《DiDaDi》。
熟悉的旋律、欢快的节奏、甜美的嗓音，又一次勾起了马德许多回忆，不自觉地笑了。
上辈子唯一追过的星，今年8月在台北开万人迷演唱会。
前世他甚至想挪用学费去看，可惜普通人去不了，台湾游直到2008年才开放。
‘对了！’这首歌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年毕业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大机会，如果抓住的话，不仅能赚笔大钱，还能见到她！要抓住这个机会，我现在就得积累原始资本。’
“想什么呢兄弟？别东想西想，听我的，先别实习了，报个班……哎，下车了！”
上垣路-平原街站到了，离杭工北门约百米。
马德看见公交车站的广告牌里，一半是苏宁电器的商业广告，一半是纪念抗洪英雄的公益广告。
有机玻璃和旁边的柱子上，粘着许多烦人的牛皮癣——那种便宜的小贴纸，密密麻麻上百张。
其中八成以上都是办证刻章发票，夹杂着少数正经门店，都是附近一带的商户，当然还有各种诈骗招聘。
马德匆匆瞟了一眼，顿时萌生一个想法：这也是广告啊，起点低，没成本！
丁腾鹤嫌他走得慢，催促道：“你快点，食堂开饭了！”
马德有了计划，跟上胖子的脚步，来到母校的门口。
高大的泡桐树左边一棵，右边一棵，已开始掉叶子，如同一片片心的切片，随风飘零。
“那你呢？去哪里实习？”
丁腾鹤嘿嘿一笑，骄傲地说：“我签了家大公司——広东太阳神！下个月报道。”
马德一听，哭笑不得，‘下铺的兄弟啊，我拿什么拯救你？今儿正是太阳神江河日下的一年啊！’
想到広东，想到1998，他脑中瞬间闪过另一个好机会，深深思索，不禁停下了脚步。
丁腾鹤突然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喊：“又发什么愣，走啊！”
马德脸上浮起豪迈的笑容，又有了安排，“鹤儿，来，予尔开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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