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间的季节

连载: 春夏间的季节

分类：其他类型作者：安神应字数：4万字标签：春夏间的季节,安神应更新：2024-05-16 11:25:00

Helly_Valley

下雨了，于是躺在靠椅里睡觉的额落特倾也梦见了雨水。倒悬的海洋自天边升起，瓢泼大雨连绵不绝地洗刷着下方的大地，一所孤零零的学校显得阴暗深邃，没有光线照亮时的楼道漆黑如雾，当电闪火光映过，雷声大作，声控灯被吵醒，而那橘黄色的灯光却显得如风烛残火似的黯淡。

额落特倾，在这年的这个夏天，这日的这时降雨，她还是只是个三年级的小姑娘。她从来没有忘记，或者说，从来无法从这样的噩梦里摆脱。自从许多天前，因为中午倒在靠椅上睡过去，在梦中惊醒大喊大叫吓到了许多同事后，她便请了假，来找心理医生做咨询。医院里光亮整洁，医生的白大褂和白胡子一丝不苟，成熟稳重的声音念叨着睡眠疗法用的词句——云朵，孤独的云于天迹，日光敞亮，清风薄凉，风吹动了云，云轻易地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她睡着了。

云变了颜色，从白到灰，再到黑，从小云变成覆盖大半天机的灰色浪涌，再到黑漆漆的云海，随着雨水降下的速度加快，天边黑云背后居然呈现出深海的景色，在海底火山裂缝中似乎有什么在挥舞触须。不过，很快她硬生生的扯下自己的前额头发，让自己低下头不再看向远空。这里是梦，她迈出脚步走向教室，她想起今个下午是它值日。擦干净黑板后，额落特倾趴在书包上，侧头通过窗户看向窗外的大暴雨。她在等雨停，等雨停了就可以回家——回家，洗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吃晚饭之后看看书，或许是教科书，或许是故事书，她都喜欢，想到这里她已经全然沉浸在梦中，枕着的手臂都被口水打湿了，她想吃妈妈做的饭了。

卡啦啦啦——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额落特倾抬头，擦的干净甚至反光的黑板上渐渐凝聚出一个漆黑身影，一个两米多高的骨瘦如柴的女人，从轮廓看去，可以看出她穿着简陋的袍子，右手提着一把长剑，她拖着长剑在黑板的反光倒影里走过——刺啦啦，这动静越发远去，女武士已经不见了。

雨没有停下——这是她在十多年后做心理治疗的声音在说话。雨已经停了，落日晚霞和雨后清新潮湿的味道都很棒——这是困在梦境中，三年级，八岁大的她说的。在一个人的头脑子出现了两个意识，但只有成年人的额落特倾才能思考，才会感到这梦境中无处不在的恐惧，她此刻正以第三人称的越肩视角跟着小女孩一步步的踏进雨中。看小姑娘的笑容和轻快的步子，她大概不知道，雨水还没退吧，不对！不对——这雨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颜色，天边黑云变成了翻卷的赤红海浪，血色的雨点混合着小白鼠和青蛙，麻雀和牛羊砸了下来，天地间响彻无数的嘶鸣吼叫声，最吵闹的是咩咩和呱呱。

自天而落万丈高，打落崩散在大地，最生动的，描绘这帮大小动物砸碎在地面上，不发一丝声响炸裂成血肉骨块场面的，最好的是拟声词——啪！啪！啪！梦境来到第二阶段了，刻在眼角的数值正不断提升，二十四岁的额落特倾想要醒来，挣扎着想醒来却依然困在这天地间。她放弃了控制梦境外面的躯体，放弃了怎么也传导不出去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她选择了附身在小女孩，也就是过去的自己的身上。

原本步伐轻快，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放慢了步子，眼睛瞪得极大，手脚也不住的颤抖起来，刚才甩来甩去的马尾辫上被血液浇透了凝固，脸上和鼻子上盖满了血肉和内脏，窒息的恐惧下，她发了疯的喊叫奔跑起来，一边拍打开脸上的肉块。那是一只被剥了皮的青蛙，红色血肉混着青白的肠子被拍到了墙壁上，被拍上墙壁的青蛙瞪着漆黑的瞳孔，看向朝着门卫室跑去的小女孩，它死了，一团烂肉从墙上滑落，和其它动物的血肉一起堆在了墙角。

唉，是小落啊，快进来躲雨，你这孩子怎么冒着雨就跑出来了。

门卫室的张大爷依然印象深刻，一身皱巴巴的保安服，身上退散不去的厕所和烟草的气味，这些喜欢在臭味熏陶的公共厕所抽烟一边抽烟的中年人身上总是这股味道，还混杂着门卫室煤火炉的呛人劲，这门卫室她实在不怎么喜欢。她谢过了张大爷，把书包放在铁质的公共座椅上，来自过去的小女孩的人格对保安张大爷说：张大爷，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让我爸来接我啊。

好好好，他起身拿起电话打了，说话的声音迷迷糊。不多时，他走了出来，怪笑着对她说，你先看看电视，很快你爸就来了。额落特倾的脚坐到座椅上便够不到地上，正在空中晃来晃去。她转头看向了放在文件柜的小电视机——在普多尔区有特大强降雨，平均降雨量是两百毫升，本次降雨预计将要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很奇怪，她记得衡量降雨量的单位是毫米，而不是毫升。

滋啦啦，电视上播报天气预报的穿着蓝色西装的女主持人褪去了脸上的皮肉，张合的嘴巴不时流出一股股的血液，她播报的内容也变得荒诞，不合逻辑又令人感到信息量巨大——由于本次鲜血的热心群众有许多，本台记者注意到来排队的市民们非常热情，预计现场有数百万人正在排队献血——接着画面转向一个黑西装白衬衫的骷髅怪，他说话时会发出咔擦咔擦的骨头碰撞声。

各位观众，好消息，由于本次热心群众和各部门职工干部们踊跃献血，本次的强降雨将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

该死，医生怎么还没把她叫醒。额落特倾起身跺脚怒骂，和二十四岁的大人相比，此刻这小胳膊小腿无论怎么愤怒地颤抖都显得十分可爱。但她不怎么受控制，八岁大的她探头朝着里面躺着不动流干了鲜血的老头祝福和道别，她对一具干枯得只剩下皮骨，血早已流满地的老头说了再见。背上书包又高高兴兴的走出学校了，可外面什么都没有。这天地间只有这个学校，普多尔第四实验小学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建筑物。外面的土地就像是丢失了贴图，没加载出来的平坦的灰色的土地，但渐渐的被牛羊，青蛙和老鼠砸碎血肉里蔓延出的鲜血灌满了，浅浅的一层血水漫过了小时候的她穿的小皮鞋——回过神来的她发现，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红成了一大片，令人疯狂躁动的颜色。

天边一道光幕刺穿了厚重的血云，随着额落特倾第三人称观察的视线渐渐远离大地，正在踩着血水，蹦跳着踏过砸断了头颅的黄牛尸体的小姑娘，高声歌唱一首兒歌——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她家住在遥远僻静的地方，我要当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当太阳下山岗我要赶回家，当大雨下个不停我要赶回家，同妈妈一起进入甜蜜梦乡。

天边的灯光凝实凝固，额落特倾正捂着头打量着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管，旁边的医生正抓着一把青白色的肠子，原本一丝不苟的白大褂和胡子上都占满了恶臭的腥血，沿着地板上拖拽的痕迹望去，墙角的护士已经被掏心掏肺，折断了脊骨一样的靠在一旁的玻璃柜前，室内的绿植依然在夕阳下长的好。

额落特倾双眼已恢复了转动，她赶紧掐了自己一下，是的，很疼。这位精神科的医生依然抱着一把内脏在她睡着的躺椅边站着，玻璃窗外的日光从未如此的冰冷，带着诡异的圣洁投撒在医生身上，他宛如给神明祭祀血肉的祭司神官。医生嘴巴一张一合，额落特倾起身靠近了才听得清他在说什么——我要回家，太阳下山了，下雨了，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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