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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刺眼的日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直刺而下，与这座集子路面铺着的青石板碰撞，迸发出无限炎热。
街道上百姓步履匆匆，用手挡在额前，生怕被这难以忍受的高温烤熟。
“杀，一定要杀！”
狭窄街道中一座破烂屋子前的阴影处传出一声浓重的乡音，只见一位邋遢的道士歪歪斜斜的坐在凳子上，身前的木桌上摆着一本泛黄不知道已存在多少年的破烂书籍。
“而且要杀的痛痛快快！杀的生灵涂炭！杀的满目疮痍！”
老道举起右手在空中毫无规律的挥舞，左手朝桌上的书指指点点，似要宣泄这恰如其分的情绪。
夏天，自然要火气大些。
蹲在桌子前面两个六七岁的孩童，一个手中抓着刚啃了两口的烧饼，一个鼻涕已流入嘴中，他们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一时间被这老道的情绪所感染，竟忘却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痛心疾首啊孩子们，简直痛心疾首！”
老道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胡须一根根竖起，本已遍布皱纹的脸上更是挤成一团，像揉皱的宣纸，像斑驳的老树皮。
“道爷我说书说了几十年，千篇一律！通通要打，通通要杀！”
在桌前蹲着的幼童啃了一口烧饼，含混不清的说道：“老爷爷为要什么要打，要杀呀？”
“故事的开篇不打不杀，怎么留住那些老爷们，老爷们不来捧场，道爷我怎么拿钱吃酒哩！”
另一位幼童“吸溜”一声吸了两道鼻涕，憨憨的说道：“老爷爷不打不杀也有人听书呀，我听集子南边的大王叔说，城里讲些姐姐妹妹婶婶姑姑的事，也有不少人听呢！”
老道“砰”的一声，在空中挥舞的右手猛地下落拍了一下桌子，将桌前听书的两个孩童吓了一跳，咳了咳嗓子高声叫道：“大王这混小子胡说，看道爷不打断他的狗腿！”
姐姐妹妹姑姑婶婶这些事也能跟小孩子说来听吗？
看到老道生气的样子，孩童们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吱吖”一声，老道破烂屋子隔壁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十六七岁的白净少年提着水壶，端着一摞碗走出来。
他蹲下将碗一字摆开，将水倒入碗中，动作细腻而沉稳，笑着说道：“老头啊，打打杀杀可以说，别的可不能说，烧饼和鼻涕他们还小。”
烧饼和鼻涕自然是蹲在桌前听书的两个孩子。
老道顿时来了劲：“又不是道爷我提的，大王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
“我说老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动不动就和谁欠了你几条命似的，经常动怒对身体可不好。”少年平静说道。
人老了，自然要火气小些。
“喂喂喂，你们听听，这臭小子竟然老气横的管起道爷来了，这成何体统。”说着老道端起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个见底。
看见老道如此鲸吞牛饮，两个小孩子也如法炮制，咕咚咕咚将碗中的水喝个干净，异口同声的“嗝”了一声。
老道的火气仿佛也随着这声“嗝”烟消云散，哈哈大笑起来。
这世界又有什么东西像人的脾气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呢？是炎炎的夏日？或是老道口中的打打杀杀？是人们悠悠回不去的岁月？还是这阴影中几个人片刻的欢愉？
少年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从旁边又搬来一个凳子，挥挥手示意孩童们去别的阴凉处玩耍，正襟危坐皱眉道：“老头，为什么总给烧饼他们灌输打杀这种思想？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是打杀？”
“你不打杀别人，别人打杀你，死的可就是你。”老道理直气壮。
“让他们安安静静的活在集子里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可是臭小子，他们父母几年前就把他们丢在这里不管不顾，你又有什么信心能让他们安安静静呢？”老道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
少年听到老道的话瞳孔收缩，抛在脑后的悲伤像潮水般涌来，冲刷着他一直以来故作的平静。
“要我说你父母还不算太差，走之前给你留了锭金子，不然你也熬不过这么多年，身边还带着一群孩子。”老道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
少年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老头你是懂怎么安慰人的？这话怎么像揭别人伤疤？”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猜，别记仇。”
少年低下头，四处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老头，你有路子伐？”
老道极其配合的低下身子，悄悄回道：“什么路子？”
“打杀的路子！”少年斩钉截铁。
老道挺直了身子坐在凳子上，左手抚须，右手拿起桌子上那本破旧的书，眯着眼，点点头，咳了一声：“小子懂行！”
少年一愣，我就是配合配合你啊老头，怎么还装这么像？擅长说书的群体都这么入戏吗？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在逼一个关心你的少年即兴表演？
“你既然猜到道爷我拥有通天彻地之能，道爷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也不好拒绝你，来来来，伸出手来。”
少年突然看到老头这么正经还不太适应，心想这老头又不知道搞什么鬼，但他的右手已经不自觉地伸了出去。
“喂喂喂，别乱来，老头虽然我平时嘴巴不尊重你，但是哪顿饭都没少你，可别乱来！”
少年左手紧紧地拉着自己的右手，但右手依然直挺挺的向老道伸去。
老道眼中放着金光，手中破旧的书在阴影处熠熠生辉，只听他大喝一声：“杀！”
少年的身体逐渐虚化，烟雾般朝着破旧的书飘去。
蝉鸣声，风声，少年的嚎叫声，这世间的一切声音在刹那消失。
袅袅烟尘中只有静谧，无边的静谧。
少年眼神中的惊恐弥漫到整个虚化的烟雾中，想要逃，逃不掉，泪在飘。
自己就要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收走了吗？
他还没找到父母，还没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还没找到那个一见钟情的人，甚至父母丢下的那锭金子还有小半块没花完。
..........
“不杀，不杀便是和平！”
一声炸裂如平地惊雷，如湖水乍起，如大雪崩。
阳光将他在青石板上的身影拉的奇长，纯净无暇的衣服上遍布血污，两道剑眉下双眼却满含笑意，右手拄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右腿竟然空无一物，汩汩的向衣服上渗着鲜血。
他一瘸一拐的走向老道，当右腿鲜血掉落石板的瞬间，“啪嗒”，静谧被打破，少年和他身边的万物重归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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