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艳骨 连载

海上艳骨

分类:灵异悬疑 作者:除却巫山非云矣 字数:3万字 标签:海上艳骨,除却巫山非云矣 更新:2024-02-29 10:43:08

上海滩的红角儿沈京华有一副艳骨,八字带煞,命犯白虎。只有北边儿来的张家小爷能降住她。“是枭雄,却做不得统帅。”“统帅的八字不够硬,必得是枭雄。” ...

沈京华是一个迷,见过她的认识她的领略过她的男女都这么说。

只晓得她是坐轮渡漂洋过海来的上海,从此便扎下了根来,没人知道她确切的来处,她讲的是一口爽利清凌的国语,挑着副欣长的身量,穿的永远是一身素白,长相又是那样显眼的艳,与穿着对比,更显出那脸艳的没了边儿。

“这种样貌绝是不似人,妖孽,还必得是狐妖。”见过她的女人们这样说,那些男人们大都不讲什么言语评判。其实也不必他们说什么的,从那或狂热或迷醉或欣赏的眼神中你就能得到明确答案,她无疑是迷人的。

她初来上海时人还没这么妖,在永利路做群众演员,接些不痛不痒的角色,当一部电影的背景板太过华丽,单调枯燥的黑白画面挡不住那样一张卓然的脸,因着身上多少粘些灵气,很快便被一位导演看中,出演了他当时所排话剧的女主角。

在上海大世界挂牌,一连演了26场,场场爆满,不仅沪上,最火的时候,连着京津苏杭地区的五陵年少都不远千里来求一张票,还得是番了四番的价儿加上买票人好大的名头脸面才能得着的、后排站票。

一睹沪上新角儿的风华,回头几个牌局酒桌上充做谈资,倒也不算落了新闻。

她越发炙手可热起来,红遍了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妖气便越发开始兴盛起来。

女人们说,好花也无百日红,她准是借了欧洲邪神的邪祟阴气,专门吸男人阳寿养自己。

具体的表现是什么呢?

前些年沪上有头脸的人物都有票戏子的习惯,近些年上海滩洋人多,海外来的淘金客与留洋归来继承家业的少爷小姐带回新的风尚,新旧交替,习惯不变,他们更爱话剧电影一类新型娱乐产物,于是票戏子改为捧演员。只字眼儿里头的意味仍是不变的。沈京华被捧的厉害,不论老少,迷她的可太多了。

里头自然不乏当政掌权的,或许是吊着行市想待价而沽,亦或是怕开罪人,她终是一个也没应下,只让他们自己暗里相互挣着高低。

法租界警察局局长儿子迷她迷的不得了,只要有她出场的,每场戏必在,戏场下了夜殷勤相送,车子就停在利西路口,连公馆大门都进不去的。小少爷求了他老子花大价钱在南京西路给砸了套洋房,钥匙送到眼跟前,人家、也是眉毛都不抬一下的。

一年过去了,沪上的话剧风潮刮的没开始兴起时那么盛了,沈京华也不再急着演话剧,转而分了心思花大价钱学钢琴。其间零散接了几个诸如雪花膏似的广告,宣传广告上她的大照片天天贴在庭花百货商场门口,往来都能看到。

同行嫉妒她的人打趣

“庭少爷南京路的洋房都落了层灰,怎么还不见你去住?”

她只笑着,操那口爽利国语淡淡回一句

“同我无干的。”

怎么无干?说穿了不过是看不上罢了,一个草包,家里泼天权势富贵的二世祖在上海滩不少见,他庭七也算的上是其中翘楚,不过同金融街那些银行家比嘛,也算不得很出彩的了。

权利错综复杂,总比不上钱来的实在。有些男人鄙夷沈京华终究是女人,见识浅薄了。

乱世之中,如今的上海滩是握着枪杆子才有话语权,商人怎么斗的过?庭七再不济,终归他爹也是租界里说一不二的掌权人物。

像是要迫切证实这个浅薄想法似的,果然后来没多久,沈京华提着两皮箱的细软搬进了盛公馆,跟了盛先生。

沈京华搬来盛公馆那日的情景老一辈人至今仍记得真切,仿佛就发生在眼跟前儿似的,恰逢隆冬,南国沪上罕见的降了场十年未有的大雪,皑皑的落了一地,静安路不让行车,凯迪拉克轿车在街口处就停了,她自车上下来,纤白的素手里挽花枝一般变出把猩红的大伞,直把整个人罩在里头,露出脚踝处月白色的旗袍纱边儿与外头一身银狐皮子大氅。

盛先生出来接,把人迎进那扇法国铁艺栏杆铜门后雪停了,方收伞。人这才完全露在白茫茫一片天地中,说也奇怪,那日明明她衣裳是素的,妆是素的,就连口脂也是素的,从头到脚无一处艳色。可她整个人明晃晃的立在那里,你就是会惊讶发现,这女人从头到脚,竟无一处不艳。

雪片落入翻滚着浪花的黑发中,瞬间隐匿于无形。她抬起手腕要伞,男人直接将她整个儿包进了怀里。只剩一片衣角露在外头,人们着魔的看着,那衣角都变了艳色,后来人们说,沪上明星沈京华的艳气是融进骨血里去的,她有一副艳骨!

提起盛先生的名号,从北平到沪上、无人不晓得。盛家树大根深,盛先生盛家独根,祖父做过清廷大员,如今虽改朝换代,以前的关系还都在。父辈的交情如今又改了官职称谓混进了北政府、租界。不论皇帝是哪家,这些人总能在官场里混出些名堂,这许可称之为官场基因。

盛先生手段厉害,会做生意。名下房地产、纱厂、银行、轮渡、洋行股票不数,更不必提全国各地收购的多少黄金地皮。这种黑白两道都有门路的钻石人物,身边从不缺女人。公馆里常年不断住着流水般的女人,她们长着花朵般的面孔,旧的落出去,新的有又流进来,周而复始,从无断绝。

上流阶层的朋友都清楚,公馆里住着的这些女人,一个都入不了盛先生的眼,养几日就送人,绝谈不上情。

如今沈京华也是其中一个,大家都等着,盼着,想看看这副艳骨终究会流入哪个手中磨挫。

她去时是正月初八,盛公馆里刚搬走了两个有了主儿的姐儿,待到第二年正月里,盛公馆已一年没再进女人了。

盛先生让人在盛公馆单独为她辟出了一栋洋房。精心装饰一番,因着留洋美国,受欧洲文化影响,公馆建筑形制是正宗的法式腔调,尖屋顶,半圆形阳台、逐层挑出的装饰门框,法式大拱窗、南非橡木地板、灰兔毛地毯、金丝绒窗帘。因她喜欢中式家具,又另外置办了金线织花大靠背的丝绒沙发,苏绣缎面的靠枕。

客厅正中央摆着座珐琅黄铜钟,她犹嫌气氛冷冰,托人置了些南非热带雨林里特有的绿植品种,摆在房中精心侍弄。古玩花瓶一车车送进馆里,摆了入门处一整面红木墙柜。瓶儿里头永远盛着街口花店送来当下最新鲜的大岩桐花,素白的一整墙,配着法式装修与中式摆设,不中不洋,看着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大气。

不是盛先生的女人,只是个住客罢了。她一直同人这般说。一开始人们不信,后来却渐信了三分。盛公馆里的南洋馆正式更名为镜花馆,却不再是单纯的住宅了。

京华,镜花,如同一个活招牌似的,镜花馆于初春三月正式开门迎客,借的是盛家的地儿,新公馆招待的自然也大都是盛先生的新老朋友,军政商三路无所不有。其中当然也不乏沈京华的戏迷与狂热追求者。渐渐的两路便合了一路,老中青的一帮子玩的不分你我,他们的共同点也好找,爱聊,聊时局、聊新闻、聊沈京华。

盛公馆是张隐形的门票,能随意出入往来的客人层次自然也一致。盛先生或许有出差不能接待的,沈京华却是逢局必在。

她是最称职的东道主,一楼的芷厅是招待牌局时所用,每逢牌局前夕,她总要拿了宾客单子一一对照安排。李部长脾气急、张局长好打快牌,冯署长性子温吞,出牌也慢。陈老板和刘老板近日不睦,她熟知每一位客人的脾气秉性,总能安排最妥帖的牌搭子,和谐适宜,从未出过差错。

镜花馆的西式餐品与盛公馆一致,沈京华又多增了一个中厨一个白案,中厨只雇了个广东师傅调羹汤,两个苏沪师傅做小炒,牌局多在深夜,靓汤暖胃,小炒清粥最为熨贴。白案尤其出彩,请了早年间在BJ城干过御厨的老师傅,上海百年老店的传承人,南北合璧,做出来的糕点样式细巧,滋味地道。很受女客们的喜爱。

身穿旗袍的苏沪细作操着吴侬软语全程一旁招呼着,待到深夜里,便适时捧了水烟袋子伺候。年轻一派不爱水烟,沈京华便亲自调上两杯蓝山咖啡送上,再同他们聊些时下流行话题,不论古今中外,她总能讲上两句,如同百科全书一般,每每惹人赞叹,似乎更做实了邪祟的身份。末了,吃好玩好聊痛快了,沈京华会提前叫好车在盛公馆门前等,一一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去。

不论输赢,客人掷下的桌面都慷慨非常,似乎互相攀比着似的,不全是现金的,也有特别物什,那一桌子碎钻定是南非贸易大王苏嘉杭的小儿子留的,小黄鱼儿、支票、翡翠扳指、美金叨勒……杂七杂八中西皆有,倒同这馆子里的装潢风格如出一辙。像是个微缩世界,而沈京华如同审判官一样辗转其中,一口凌凌国语冷冰又和煦,玉观音似的面庞,看向牌桌上众人的表情无情且悲悯,她仔细调停,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镜花馆像是美好又虚无的国度,只有沈京华的存在才能让他们感到如有实质,继而放心大胆的乐不思蜀,放浪形骸。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便又各归各位,这里比十里洋场更高级,更隐秘,更私人。是以渐渐的,上海滩金字塔尖尖儿上能叫出名号的人物成了固定常客,就连盛先生生意上的宿敌都耐不住性子偶尔光顾,试试滋味,他们总会说“阿拉是去赴沈小姐组的局,只是地方在盛公馆罢了。”投标会、生日宴、随着镜花馆的职能越来越广。盛公馆门前车马无论昼夜,从未有歇。

就这样,沈京华如同一支菟丝花,紧紧扒住盛公馆,扎下根来,越开越盛。

入夜南风起,公馆外绿地一片静谧,树影婆娑下,古堡建筑二楼西侧窗里透着暖非非的光、窗半开,着,里头断断续续冒出些烟雾。苏沪细作穿着棉质白长裙,手中端着的银质长盘上盛放着各色果切,阔肚玻璃壶里头装着红透透的英式红茶,轻着步子由红木楼梯踩上二楼,推开珐琅彩玻璃双开木门,一股尼古丁的味道夹杂着桐花甜腻腻的香味儿扑鼻而来。烟雾缭绕下房中摆放着南非绿植花草,里头坐着的几个打扮时髦洋派的年轻男人,一个个的都像是腾云驾雾了一般。

警察署署长的儿子也混在其间,自从晓得沈京华开了镜花馆,他三天两头的过来白相。还带来一众狐朋狗友,今天不知怎么,赌气似的坐在那里不打牌也不玩乐。

沈京华知晓了便亲自上来关照。

她也不问什么,只捻着白案师傅新做的清明果,掰开他的手,轻轻往手心儿里一放。

果子皮儿是糯米捻成粉活了牛乳做的,内里粘粘腻腻,表面看着倒是晶莹剔透。

她静静的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明日我在国际饭店办生日宴,能不能去捧场?”

思量再三后方又添上一句。

“朋友之间。”

沈京华应了。署长儿子那日高兴的什么似的,同那群朋友胡闹到凌晨三点,开了六瓶香槟酒,掷出不数的法币。

盛公馆门口马路上散落的法币同枯败的落叶一处,飞在初春稍带寒意的料峭风中,一会儿便消散无形,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日四月初七,是署长儿子生辰。沈京华难得在一身素白中添了抹艳色,鬓边别了朵血红色的郁金香。

“我有的是经商才干本事,真踏下心做起来也不比旁人差,我爸说,下月在北平给我开分公司,卖进口汽车。到时我还每天接你下戏,我恨不能把所有的钱换成直升机,我坐着它飞到天上,将月亮捧下来给你抱在怀里,抱在怀里。”

作乱的朋友调笑着问他

“沈小姐闲来无事,捧着月亮做什么?”

他想说他总瞧不真切她,无关距离远近,就像是月亮,悬在天上,只给人看她朦朦胧胧的一个影儿。

这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月亮暖和不是?捧在手里,抵的上十个暖水袋。”

他说这话时,他们正在国际饭店顶楼宵夜,沈京华没作声,只是笑吟吟拿了那杯让侍者温过的红酒慢悠悠的珉了一口在腹中。

一帮人闹闹哄哄到凌晨两点,出了饭店连黄包车都叫不到。署长儿子给老子挂了电话,家里司机一会儿来接。

几人或坐或站在三楼贵宾休息室里,听见侍者来叫,出了酒店门便涌过来一群花子,细数总有六七个,都是富家子弟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酒店经理明白闯了祸,忙带着几个服务生从前台奔了出来维持局面,直挥了几下电棍便将人打发远了。上车后署长儿子撩下窗叫了前台来跟前,递他手里一沓子现钞,又撸下来腕子上的劳力士一并给了。嘱咐给方才那几个花子分了当是行善,也算他们今日没白挨这通打。

“为什么给钱?”

“普通要饭的进不来租界,都堆在北边的贫民窟。这几个身上穿着军服,是上过战场的,不知是哪个军阀手底下的兵,打了败仗逃到租界,百乐门里过了几天挥金洒银红粉在侧的享受日子,等身上钱败完了又看不上给人干苦力的营生,人也就废了,也是可怜。

若是我如此境地,真不如死了。”

话一出,身边朋友立刻插科打诨

“大好日子说什么胡话。”

他被车窗外风吹着,眼睛眯眯登登瞥见身旁坐着的沈京华,视线停留在她今日鬓边别着的那朵血红郁金香上,木的打了个冷战,醉意登时消弭大半。

事实证明,他的富贵命的确不够长。

先是他老子爹贪污的太厉害,开罪了大人物,被租界公董局查了个底儿掉,丢了职位不说家产尽数被查抄,人也被关押监禁等待进一步审查。署长夫人四处找关系托门路,左托右托终是托到了盛先生这里,盛先生找了在公董局谋事的同学,知晓要整治署长的是董事。

事情不大,也并不是非生即死的地步,署长夫人从娘家人手里借了笔可观的数目,再托由盛先生转送,第二天租界监察处便放了人。可巧的是,署长在回家路上碰上了大批游行示威的学生,巡捕开枪镇压,署长不幸在乱枪之中吃了颗流弹,当场便断了气。

得了消息,署长夫人想不开跳了黄浦江。

署长儿子寻不回老子尸首,便在松江找了处偏僻地方,埋了双亲衣物,算是立了衣冠冢。

沈京华得了消息,把之前署长儿子在南京西路给她置办的洋房脱了手,所得钱财一分不少的让人给他送了去。

署长儿子得了钱,先是在租界的销金窟挥霍了个把月,待钱财消耗差不多了,便从国际饭店顶楼跳了下去,他死那天正好夏至。

镜花馆那日闭门谢客一日,算为他致了哀。

“夏至暑热,那日之后酒店侍从将尸块儿扔在街角僻静处,又怕味道难闻想着拖到后厨一把火烧了事。后又听说不知从哪来了几个花子,把他胳膊腿儿捡起来敛作一堆装麻袋扔了黄浦江,也算是一家子团圆了。”

说这话的是法租界新上任的华人署长陆思良,他同盛先生并不算熟络。只因新官上任需结交大量人脉资源,是以近日常递帖子来镜花馆白相,方才牌桌之上有人问起新闻,他几句话讲的潦草又仔细,只听得旁桌伺候的一个苏沪细作姨娘拧了眉头三两步小跑出了门厅,后有好事的女客说起,那小姨娘竟是在卫生隔间里整呕了一刻钟。

署长儿子死的第七天,镜花馆外头来了个半大小子,找沈小姐,递来个丝绒盒子,里头放着串满镶水钻的项链,最当间儿隔着块异常圆润光滑的黄宝石,像是八月十五的那一轮满月。

“我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让你抱在怀里,用缀满钻石的链子牵你回家。”

沈小姐首饰柜里的耳环项链戒指盒子一层层叠摞的满登,姨娘只得将那条月亮项链甩进第十八层的匣子里头,自收进去那天日起、便再没见过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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