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1 / 2)

北地——

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城区像个被吓哭的孩子,抽抽嗒嗒的躲在角儿去,尽管风浪已然平息,也且要畏缩上一阵子,才敢抻抻胳膊伸伸腿儿恢复往日活泼气的。

一大清早,妙城街上几近无人,冬日里的空旷街道、两边清一色灰砖灰瓦的徽派建筑,平日里看是极文雅秀气,如今却只显出透骨萧条。

一辆黑色轿车从街口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那座灰色大宅前,宅前匾额上庄严肃穆四个大字,“林氏家祠”。

铜制大门黑漆漆的,没一点儿旁的颜色,本应挂在宅门两侧的白幡儿落在泥地上,上头布满灰土和杂乱无章的军用靴鞋印。只勉强能辨出些原本的模样。

张副官扛起白幡儿想重新挂上,却无意中瞅见其中几个鞋印印在幡儿上的几抹猎豹图腾,琉国外拓军……

张家小爷一身黑狐大氅亲自前去叩门,里头无人应。

半晌儿从门里探出个秀气头脑,应门的小丫头一双眼红肿的骇人,灰夹袄,腰上系着白带子。两只乱嘭嘭的麻花辫不知多少日没打理,分不清头尾的糊在脑壳儿上。

她哭的厉害,眼睛肿成一条缝儿,只费力抬起眼皮去分辨来人。

“帅爷——?!”

小丫头见了来人像是得了天大的依仗,直“哇”一声儿撕叫后便扒着门框哭塌了身子,张副官也跟着红了眼,只俯下身子去扶人。

张家小爷直挺挺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女孩儿哭。眼角微湿,似乎意识到这点,他侧过脸去低着眉眼,半刻后再抬眼时将所有情绪都隐了。

小丫头哭痛快了,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抹抹脸领二人进了宅。

“前些日子外头天天打枪,琉国兵白天夜里的巡逻。不敢出殡,先在祠堂停了灵。后来知道北军又重新接管妙城了,我昨儿忙出去找了吹打班子,说是今儿一早就来,早过头七了,总要入土为安啊……”

“老爷和小姐的棺都在儒林堂,我带您去。”

她一路上话不停的,似乎停下来就是大罪,从进门开始到儒林堂外,诺大的祠堂,一路上一个人也无。

张家小爷突然开口道

“林府其他人呢?”

小丫头突然定住了,半晌儿喃喃道

“琉国兵进城那日,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我一个了。”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极惨淡的毫无生机的神情:

“主子们都没了,其实我也早该“走”,可老爷小姐下葬的事还没办好,不敢“走”。”

张老帅:林家书香世家,祖上三代帝王师,多好的人家,怎么就配你不上?你还甭看不上,你小子不学无术、整日家胡混八混,这婚事是咱高攀人家!

一个旧时代的无聊女人罢了,他想。

跑出厅,日光倾在廊下,对面不远处的女人一身橙红正襟大袖袄裙,梳规矩齐整的双盘髻,规矩齐整的鹅蛋脸,整个人一丝不苟的厉害。

少年人飞扬的思想,使他对眼前女人有着天然的抗拒,他挺着身子冷着脸同她擦身而过。自然也看不到女人一双平静眉眼里蕴藏着的无限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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