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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零度观察

分类：其他类型作者：小芬不爱吃甜的字数：4万字标签：零度观察,小芬不爱吃甜的更新：2024-04-08 11: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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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的太阳虽然很耀眼，躲在阴凉处时，却有些寒意。那李树的花虽是如白雪一般披在枝头，在一阵阵温暖的轻风中却也逐渐稀疏起来，地上铺了一层白霜似的残瓣。看那旁边的桃树已经冒出红色的花苞来，密密匝匝挂在枝头上，像迎春的顽童在枝头雀跃。人们心里还是不相信春天来得这么坦然，这几年气温的反复，他们把厚衣服反复的穿上又脱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忿。空空落落的村庄里，年间的鞭炮碎屑早已经在开年的几场细雨中化入软泥，随后又隐到浅浅的红壤里暗自保留一点喜气。地里田间却也是该荒芜的继续荒芜，在原来倒伏的衰草中又长出密密麻林的嫩草，水嫩水嫩的，肥厚多汁的野草们欣喜的迎着阳光，攒足了劲向上生长，以便能超过脚下那些倒伏的枯草，让这边曾经的土地变得更加纯粹的荒凉。依稀还能看到几片绿色的菜蔬点缀在其间，更远处还有几片黄色的油菜地。

梅梅就从远处的油菜地边走过来，那地边有一条一米多宽的耕种道，她孤零零的走在耕种道上，背后的马尾辫自由的甩在肩膀上。她瘦弱的身子却穿着一件不得体的白色长衫，脖子上缠着一条不相衬的红色纱巾。长衫又大又长，衣襟快要到她的脚背，红色纱巾也在空中乱飞，有时候还会遮住她大而美丽的眼睛。远看她就像个花蝴蝶般在凋残的菜花地边飞舞，近看她矮矮的个子又像个套了衣衫的小土豆。她两手不空，提着沉甸甸的东西，一箱纯牛奶，一袋子水果。两只手都勒出白色的印记来，她便将东西放在路边，揉揉生疼的手，随后插插脸上的汗水。

她抬头瞧了瞧，前方斜坡上有一排房屋，雪白的粉墙，空洞的窗户，像冷漠的眼睛斜睨着田野，一排基本相似的两层小楼，顶上做了基本相似的蓝色铁棚。梅梅背后的高速路桥像架在半空里，车轮在路面上滚过，不同的胎噪声由远及近，又随即消失在远处。梅梅歇息够了，便又提起东西，继续走在斑驳而又粗糙的水泥道上，很快她就来到一条村公路，再四下望了望确认了一下后，就穿过村公路从右边的小路爬上去，在最右边的一户人家院子里停了下来，这同样是一栋二层的混泥土小楼，与其它楼房并没有区别，只是院子里空落一些，院边也没有李树和桃树，地上还隐约能看见鞭炮碎屑，地板发青，一些杂草在原来的基础上也发出了嫩芽，梅梅感觉这院子冷冷清清的。也没做停留，就直接走到廊下。

梅梅依稀记得这里，那时没有修高速路。外婆家的旧宅就在高速路下边，这边原是一座斜坡，有些田地，外婆家有一丘水田在这里，那田边有株梨树，父亲曾摘过过上面的梨给她吃。母亲走后，从来没有人带她来过外婆家。尽管她很想走外婆家。他曾央求过父亲，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自己这么多年，就梦里也在想外婆家的样子。如今来了，却也几乎陌生起来。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那黄色的木门，周围的房屋都几乎是大铁门，或者大铜门，这一家还是这样的木门，黄色木门上有很多细细的裂纹，油漆也已经起皮，隐约还能看见曾经贴过的门神陷在黄色里，两张凶神恶煞的脸越看越清晰起来，梅梅不敢继续看，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又狠狠擂了两下门。

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门后，梅梅不敢确定该怎么称呼。男人慢吞吞的开了一条容自己露出脑袋的门缝，睡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他看眼前的女子有几分相识的感觉，不过他仍然很冷漠，“你做哪样？”

“你是牛光辉么？”梅梅问道。

“我是牛光辉，你找我做哪样？”男人仍然冷冷的说，他甚至懒得再去看对方一眼，就要关门。

“舅舅，我是梅梅！”梅梅急忙说道。

“哪个梅梅？”男人便又问了一句。

“谢老五家的梅梅，我是来找我妈的。”梅梅继续说道。

“你妈不在这里。”男人说完，就要关门。

“舅舅，你有我妈的微信么？”梅梅用探寻的眼光望着男人。

男人犹豫了一下，便说道：“你等我一下，”回身进了屋。

梅梅本想进屋去坐坐，从大公路边走过来有两公里，她有些疲乏，可舅舅并没有邀请她进屋，门仍然是半开的样子，她只好站在原处等着。大约一分钟，舅舅就拿着手机过来了。“我这里有她的电话，你记一下。”

梅梅赶紧掏出手机来，很快记下了号码。舅舅没有再说什么，便将门关上了，她甚至没有将手中的牛奶和水果送出去。梅梅提着东西站在院子里，她只是笑了笑，便又往回走去，手还是生疼，但她懒得歇了。高速上来来去去的车辆，将胎噪声又一次送到梅梅的耳朵里。

当梅梅收到母亲用微信发来的位置时，心中不免一热。想着自己三十岁了，总算有妈了。她丢下手中的活，便叫了一辆网约车，她不敢想象母亲竟然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这么多年她在这个城市里奔波，流泪，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给自己温暖的怀抱。梅梅也是个很坚强的人，她没奢望过需要谁来安慰自己。她出生在这个世界，世界却没有给她示以微笑。家人对于她来说，犹如一个梦境那般虚幻。她不奢望，自己现在也过得很好嘛！

她虽然三十却还没有成家，她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子，根本没有谁会真正对自己好。家更是不现实的存在，也许会相遇很多爱情，不，那不是爱情，至于男人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工具，只有用金钱的付出来考验他们的真诚。所以嘛，她感觉自己就像那水里的浮萍，漂到哪里就在哪里停留，谁靠近自己，就把自己托付给谁。

然而她仍然想知道母亲在哪里，从小如此，从她第一次被欺负，从她第一次被欺骗，从她第一次挣钱，她都渴望母亲，别人家的孩子有母亲撑腰，有母亲安慰，有母亲可以分享你的成就。她却没有，她问过很多人，长辈，邻居，没人能准确告诉她信息。这次她找到舅舅家，也亏了同村有个跑了的女人又回来了，女人娘家原是与外婆家相邻。那天梅梅回去给父亲上坟，遇到女人，女人便告诉了她舅舅家的具体位置。就这样她终于知道了母亲的下落。她只是想问问母亲，“妈，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不给我打电话？”

当车停在一处破旧的瓦房前时，梅梅也惊诧了。这是城市最破败的地方，因为拆迁不成功，这里成了一处被遗忘的地方，到处都是用红砖垒起来的铁棚房屋，还有熏黑的外墙，被奇形怪状封闭起来的阳台，歪斜的拆了半边的楼，露在外面的楼梯，彼此缠绕的各种颜色的电缆线，发霉的墙角，坑坑洼洼的道路，路面溢着污水，绿色的垃圾桶倒在狭窄的水泥甬道上。梅梅根据母亲微信的提示，走过几处瓦房的屋檐下，沿着一条小巷子走进去，便进到一处院子里，这里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院口坐着一个老太太，梅梅便问了一声：“婆，牛佳敏住哪干（间）屋？”

老太婆便指了指右边的一间房，梅梅就径直走了过去。到门口就听到有音乐声，她本想敲门，却见门是半开的。一个女人正对着手机在咿咿呀呀的唱歌，歌声并不优美，但梅梅知道她在做什么，便悄无声息的走进去，尽量让自己不出现在镜头里。站在右边靠墙的地方，梅梅像个犯错的孩子。女人也发现了梅梅，只是瞟了一眼，便又和视频里的人互动起来，大约十几分钟后，女人才关掉直播，回过身来。

梅梅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她几乎相信这就是二十年后的自己，女人化了浓妆，仍然掩盖不住她已经苍老的容颜，一张油腻而又圆润的脸，嘴唇出奇的红，像涂了鲜血，梅梅想起小时候和堂姐一起看鬼片，那血盆大口的记忆让她至今难忘。看到母亲，让梅梅不觉害怕起自己的未来，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模样。她现在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白皙的皮肤，还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她身边从不缺少男人，以前不懂事时，她算是吃亏了，如今她会算计了，男人的钱不用白不用，至于感情嘛，有钱就可以谈。

没错，她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可是她内心深处的波动并没有展现出来。这是个没有温度的世界，所以你不必用热情去暖和它，梅梅向来如此，当你一片宁静时，便自然会有人来打破宁静。

“刚才打PK，”女人解释道，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没事，”梅梅尴尬的回应着。

“你吃饭没有？”母亲问梅梅，随即开始补妆。

“吃了，”梅梅淡淡的说道。

“哦！”母亲似乎没有觉察到梅梅的不快。补了妆就去关门，然后拉了床前的帘子，在里面换衣服。

“你就住这里啊？”梅梅随口问道。并看了看这简陋的屋子。

“嗯，租的。”母亲在帘子后答应道。

“你现在做什么？”梅梅又问道。她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便随便问道，她打心里知道这个问题很无趣，但她必须要说点什么。

“开直播啊！”母亲仍然不冷不热的应道。

“哦！”梅梅便找个椅子坐下来，她内心深处总有一种东西似乎要宣泄出来，可最后竟然化着一缕笑意来，她知道这笑意挂在脸上，很僵硬，“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来看我？”梅梅还是问了。

“……”，帘子后面停了一下，随即又传出声音来，“我不敢去，我怕你爸爸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