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亲8(1 / 2)

老谢最近有点烦,因为他凭空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一直困扰着他,让他吃饭不香,睡觉不安,用他独特的理解就是这样。当然,作者完全可以用寝室难安来形容。不过作者比较写实,因为老谢这样的脑袋里确实想不出这个意义非凡,形容贴切的成语。老谢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别人,当他看了看妻子时,心里露出了极大的失望。妻子没日没夜的劳作,并没有让老谢有什么好感,虽然他也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但并不影响妻子会对他报之一笑。“笑,就知道笑,天上打个雷都不知道躲,巴掌不到脸上都认为是在和你打招呼。”老谢说完,啐了一口浓痰。揣了两把瓜子,便倒背着手出了自己家的院,不小心脚上还踩了鸡屎。老谢觉得扫兴,便骂了几句,随后冲远处的妻子招了招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鸡屎。妻子便捡起扫帚,胡乱的将那些污物往角落里扫去,鸡屎在稀疏的扫帚下滚动着,变成一粒粒豆子大小的粪珠子,欢快的滚,到处躲藏。老谢便在墙脚的石棱角上蹭脚底的鸡屎,然后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吐一口浓稠的痰。

老谢想给在广东打工的儿子打个电话,可对方总是一直关机。这使老谢心里又填了一份烦恼。他找到老李家强生,用很随意的口吻说道:“强生侄儿,你有我家福临的微信,你帮我问问看,他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

强生便说道:“他可能换号了,如果换号了,微信也不能用了。所以我这里也不知道情况。”强生正在杀鸡,只见他将鸡头掰过来嵌进左手的虎口里,让鸡脖子鼓起来,随即快速剥光了鸡脖子下面的毛,露出粉色的嫩肉来,右手小刀插进去一挑,就见一股细细的血涌了出来,强生丢了刀子捉住鸡脚将鸡倒提,鲜血就不停的涌,倾泻在地上的一只白色搪瓷碗里。最后几滴血流得特别慢,那鸡也开始使劲的蹬腿,强生两只手似乎很用力的将鸡制住,几秒钟后鸡就软塌塌的像滩烂泥摊在强生手里。

看着强生身后堆着的死鸡,有的腿还在轻微伸缩,有的脖子歪在一边,半睁着死灰色的眼睛瞅着老谢,老谢心里便有了一些怯意,“你帮我问一下吧,咱们是亲戚呢,你结婚我还送了三百块钱哩!”老谢嘟囔着。

“表叔这样说话,就不好听了。那个我结婚你送礼,这是礼尚往来嘛,你哪天要是娶儿媳妇了,我还你五百。你没看我在忙吗?”强生将手中的鸡掼在身后,“素珍,帮我把手机拿出来一下。”素珍挺着一个大肚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嘴巴里嚼着东西,手机里还播放着短视频,里面熟悉莫过的笑声让老谢十分好奇她在看什么。

强生擦了擦手接过手机皱着眉头对素珍说道:“我跟你说了,走路时不要玩手机,万一摔着了......。”见女人瞪了他一眼,强生便讪讪的笑着,“你慢点嘛,祖宗。”

老谢也只是笑,但又不知道对谁笑,看着素珍的背影,老谢心里泛出一些不满来,“我家福临要是当初听我的,我孙子都上幼儿圆了。”但他又说不出来当初要福临听他的哪方面?他确信自己又没有什么安排。所以老谢心里想这样一句话,似乎只是一句不相干的台词。

“你看嘛,你看嘛,我发微信了,都没有回。朋友圈都好几天没更新了,应该是换号了嘛!”强生不耐烦的说道。

“那他换哪个电话号了?”老谢问道。

“你是他爹,你都不知道,我咋个知道呢?”强生愤愤的说道,又冲厨房里喊道:“妈,你水烧好没有?”

强生妈便从厨房里走出来,掂着一桶新烧开的水,还拖着一只大铁盆,铁盆在地上拖动时发出迟顿的闷响,老谢正要回头去看,却见她已经绕过老谢来到强生跟前,老谢便识趣的往后退了退,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咯,那我回去了,......不吃饭了。”他似乎听着有留他吃饭的声音,又仿佛是听错了,但随即又宽心起来,管他留或者不留,毕竟自己是真的不会留下吃饭的。

老谢暂且将那个凭空生出来的想法丢在一边,开始担忧起儿子来,他似乎记得儿子已经有一周没打电话了,准确的说是自己一周没给儿子打电话了,实际上儿子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回来。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来说,确实冷得多。那地上的霜都比往年要厚,老谢瞅着人家地里的白菜,再看看自家地里的白菜,心里颇有些不平衡。“连菜都没人家地里的旺,”老谢心里想着,便又失落起来。他摸了摸兜里的炒葵花籽,便蹲在地角,慢慢的嗑了起来,瓜子壳散落在地里,薄薄的一层,老谢便对着那些空落的缝隙吐壳,试图将脚下的巴掌大的土地用瓜子皮全部盖住,他想着这样简单的事情我一定可以做好。约莫大半个小时,老谢拍了拍手,缓缓立起身来。快过年了,整个村子都变得忙碌起来,老谢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一起畅谈的人。他很快就失望了,便往家走去。

这天他听说老金回来了,便打算过去访访,毕竟老金与自己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弟兄,到院子里老金女人便端了盘花生瓜子出来,老谢心里自然很感激。很快便与老金家女婿搭上话。“听说你是老师?”老谢试探的问道。

“对,我是。”对方一边逗孩子,一边回答道。

“你们老师贪不贪钱啊?”老谢又问道,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话合不合适,他只是单纯的想问,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他似乎有更多的正义感,凡是当官的那必然都会贪,凡是端铁饭碗的那必然也会贪。

对方一时没明白老谢的话,看着老谢半天才说道,“哦,我是乡村上的老师。”

“哦,那乡村老师就造孽,穷哦!”老谢似乎找到一点成就感,便用同情的语言说道。他确信乡村里这样的老师是很穷的,以往他背着地里的菜去市集上卖时,讲价的总是这种乡村老师,所以他一惯不喜欢他们的小气与落魄。

对方便不怎么理会他,老谢也不放在心上。见老金出来,老谢便对老成说道:“老金,你有我家福临的电话和微信,你帮我发个消息嘛,他好久没打电话回来了。”

老金打了一根烟给他,便说道:“你多打几次嘛?”

“打了,没得用,微信也不回。你帮我问一下,看他回不回嘛?”老谢露出央求的神色来,对老金他向来是比较信任的。

老金便拿出手机来,连续打了几个,也是关机。又发了几次微信视频,对方也没有接。老谢一看这样,便只好放弃了。临走时,还不忘记抓了一把瓜子装在兜里,老金便说道,“再抓点吧,我们家孩子也不爱吃。”说完,就找了一只红色的塑料口袋将瓜子和花生都装起来,塞给了老谢。

老谢也没有怎么道谢,只是对老金女婿说了一句,“老师,有空上我家里来玩啊!喝酒,我请你喝酒!”他这句话是诚心的,因为他一直认为他是个清醒的人,自然对人对事也是用清醒的方式,决不会因为对方贫穷而看不起对方,所以对待老金女婿这样的老师,他仍然是怀着热情的。

对方便微微点头作为回应,然后继续逗怀里的小孩。

“他说话没有高低,从小父母惯的,八九岁了还吃铜罐炖饭。那时候我们都快饿死了,他爹是村里管库房的,只有他有饱饭吃。”老金对女婿说道,“人不坏,就是懒,眼看娶不上女人,他爹死了后,邻村赵家有个孤儿又聋又哑,他就娶了回来。”

“是么?”女婿饶有兴趣的听老金说。

“女人勤快,从来都不歇息,天亮做到天黑。他狗日的还嫌弃,给他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八岁了,他带去水库洗澡,湾里头有人拉网,他跑去看热闹,忘记儿子,回头借网把儿子打上来,早就没气了。从那以后,整个人就有点癫,因为说话没高低,寨子里都不怎么喜欢他。”老金指着远处,“呐,就住在那边。”

透过薄薄的烟尘,依稀可以看到几株泡桐树,光秃秃的伸着枝桠,指向昏暗的天空,树下有几处房屋,分不清谁是谁家,老金女婿也没有太在意,“哦!我就说他有点神经!”

“神经倒不神经,他自尊心强的很。上回给他评贫困户,他还不要呢!”老金老婆在一旁答道。

“他人挺好的,那几年我们读书,和他儿子同学,他会给我们抓炒南瓜子,还有糖果,后来我结婚了,他还来帮忙嘛!”老金女儿说道。

“人是好人,我那些年和他关系也挺好,他有个小儿子,送人了嘛,还是我陪他一起背到丁家庙的,现在想起来,一百多里,怎么走去了的,走了一晚上。”老金看着远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都快三十年了,那时候我们年轻白酒一两斤不会红脸。”

看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老谢心里便越来越慌,自己的想法还没有说出来,也无法实现。关键是儿子的消息也没有着落。这天他又来找到老金,并把老金拉到一边,说道:“老金,我要给你说个事情,就是我送出去的儿子的事情。”

老金便说道:“你怎么想到这个事情了?”

老谢忧郁的说道:“我前段时间老是做一个梦,梦见神仙给我说,我三十年前将我的财神送走了,要想富贵,必须要把财神找回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我家老三。”这天的天色也十分的忧郁,隐约还飘起了雪花,雪花落在老谢花白油光的短发上,化成了一些细微的水珠。

“谢发财,我跟你说啊,这件事情你莫和我讲,我当初只是想帮你啊!”老金有些生气的说道。

那边正在劈柴的老金女婿以为他们是在说电话打不通的事情,便放下斧子走了过来,“我给你说啊,你儿子的情况你最好去报警,现在缅北诈骗很猖狂,他有可能被骗到缅北去了,要么就是他自己因为什么原因失去自由了。”

老谢不是第一次听到“缅北”,因为他经常看手机上的各种视频,他摇了摇头说道,“他在广东,和他的同学一起,不会被骗去缅北的。”

“那他一定是失去自由了,比如进了传销啊,比如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起来了。不然他的电话怎么可能一直关机,要不然就是出了事,如果出了事,当地警方会联系你们的。当然,也不一定。”对方先是肯定的语气说道,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于肯定了,便又换了一些不确定的说法。

这一说,老谢便有些慌了,“才三十二岁啊,他婚都没结!”寒冬肃杀的空气让他的心腔有些疼,从鼻腔到心腔一股冷气窜上窜下,最后消失在他的脑顶,变成一团热乎乎的疑惑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老金便笑了笑说道:“老谢,儿女结婚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他们不结婚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坏事。你看你一天多逍遥,一个村子里至少转几个来回,你看我们,被儿孙绑着。都六十了还要出去打工挣钱,还是你轻松。”

老谢一听这话,不再往更坏处想。心里却多了一层忧郁,“我家的情况你们是晓得的,女人不成。”

“什么叫女人不成,老谢你就是想不开,俗话说哑巴最精,你家那个,给你生儿子,一年到头喂几条肥猪,种那么宽的地,哪里不成了。依我看呐,是你不成,你一天到晚像个公子哥一样,饭也不煮,衣服也不洗,你才是我们寨子里最享福的。”老金女人在一旁晾衣服,听了老谢的话后说道。

老谢听她这么一说,便又有些得意起来,仔细看了看老金的老婆,随即又叹道:“还是不成,长得不好看,又矮,又不会说话,不成,不成!”

“你那是不知足,”老金说道。

“我就是想到我家福临,他要是能结个漂亮老婆就好了,”老谢似乎要放开了说,便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其他人。他其实并不是察言观色,他只是渴望在众人里找到一个能认同自己的人。然而他并不失望,毕竟他的自信会给他勇气,他向来是看不起如强生那些晚辈所娶的妻子的,要么偏胖,要么偏矮,要么就是太瘦,总之这些女人都没长到他的硬性要求上,所以纵观全村,老谢还是很遗憾,寨子里没有什么漂亮的媳妇儿。

“这个,我不是说你,现在的女子,不是懒,就是凶,又好吃,嫁人要看家底,首先就是城里买房。咱们虽然在城市边上,但总不比人家市里好,儿子结婚的事,只要他喜欢就对了,管什么长相。”老金说道。

“他也想找个漂亮的嘛!”老谢补充道。

众人便不再说话,老谢便也不沉默。

老金的女人便转身往屋子里去,“漂亮的,漂亮的这么好娶,儿媳妇这么好娶~~!”

腊月二十八这天,老谢欣喜的来到老金家,“我家福临电话打通了。”

众人便都感了兴趣,便有人问道:“那是什么情况?”

“他把身份证和银行卡租给诈骗的人用,被拘留了。“老谢毫不掩饰的说道。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什么丑事,反而认为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在外打工,竟然生了挣大钱的想法,虽然方法不对,但总归是自己去想办法了。何况是老金家,他向来是知无不言的。

“我就说嘛,是失去自由了!”老金的女婿说道。

“嗯,王老师说得对,他手机那些都没带,人就被带去拘留了。昨天就放出来了,他短命的不敢给我说,我就骂他,骂冒火了,他就说了。”老谢眉飞色舞的说道,他此刻正因为自己能够将儿子的情况悉数了解而感到自豪。

“孩子的事,有可能他不想说。”老金说道。

“唉,这件事情放下来了,我就给他说我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嘛,他狗日的不听!”老谢生气的说道。

“哪样事,让他结婚的事吗?”老金问道。

“不是,就是那天我给你说的那件事嘛。”老谢说道。

“哦,”他并不想继续理会下去,便要去做自己的事,毕竟家里灶上还蒸着糯米,一会儿还要打糍粑呢!

“我想去找回来,”老谢说道。

“你现在的情况,找回来做什么,让他和你一起住你家那破房子?”老金听了,回头看着老谢,生气的说道。

“我前些日子做梦,梦见神仙给我说,我要发财,我就问神仙,我怎么样发财,神仙说我的财神被我送走了,找回来就发财了。”老谢信誓旦旦的说。

那老金的女婿听了,似乎想笑,但又忍住了,他想说点什么,随即又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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