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经济大潮滚滚而来，造富神话屡见不鲜。凌锋再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果断选择及时止损！他只想在这个黄金年代做两件事：尽孝！搞钱！
“凌锋！”
“凌锋，你醒醒……”
“凌锋，你这么拖下去，有什么意思……”
凌锋正处在一阵思维错乱当中，头晕脑胀的……
难道这是喝多了之后的反应？
不过凌锋很快又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这里是一个破旧的办公区域，环境昏暗，身旁的女人是那么熟悉且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朝夕相处许多年，再熟悉不过。
陌生，是因为明明她应该满布皱纹的脸，为什么此时如同返老还童了一般？
为什么？
凌锋有点懵，看了看他正拉着女人小臂的手，再看看自己那只打着纸壳子夹板和绷带的手……
这里不是高大上的餐厅，也不是升迁后庆功宴，更没有嘴上说着“凌局，你随意，我干了”这类拿着酒杯过来敬酒的下属。
这里是……
民政局！
墙上写着“结婚莫冲动，离婚须三思”的标语。
另一边，还有一条“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晚婚、晚育、少生、优生……”
凌锋拼命地摇了摇头，二胎已经全面开放了，老龄化、无子化的大趋势之下，开放全胎迫在眉睫，怎么还会在这里看到“少生、优生”这类的标语？
结合眼前的人和环境，还有受伤的自己，“一把年纪”的凌锋也不得不接受重生的事实。
为什么不重生在十八岁呢？
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一天呢？
凌锋想，也许人生当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吧？
老天爷大概是想让我重新选择一次……凌锋心中嘀咕了一句。
“凌锋，我们不是在家说好的吗？”
“和平分手，再也不耽误对方，都到这里了，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眼前的女人再次让凌锋认清现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次是他离离婚最近的一次。
凌锋是退伍军人，原本可以去上大学，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去了部队。
立功、提干、转业，分到湖城罐头厂基层搞管理。
湖城罐头厂，响铛铛的国营单位，搞出口挣外汇。
他在厂车间里当一名副主任，让人眼红羡慕，也让女性爱慕、追捧。
凌锋的老婆是厂办学校的一名语文老师，他的岳父是罐头厂的分厂长。
老国营厂的惯例，工人配工人，女工想找干部，干部的女儿要嫁干部，或者要嫁一个潜力无穷的年轻小伙。
凌锋符合所有的标准，于是他就成了众人争抢的小伙子。
八十年代，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笔笔皆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抱着“都一样”，“将就将就”，“忍一忍”就过了的态度，一过就是几十年。
凌锋上辈子大概就是这样过来的。
当然，他的婚姻和事业也在88年时遭遇到了最大的危机。
受伤调养！
工作调动！
离婚危机！
所有的困难在这一年同时压在了凌锋的身上，一般人早就崩溃了，可是由于家庭教育，由于自己的军旅生涯，让凌锋成就了一副不服输、不认命的性格。
那一年，凌锋的选择挽留、隐忍、厚积薄发……
努力地让妻子觉得自己嫁了个好丈夫。
让那些在事业上打击自己的人咬牙切齿。
把生活过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凌锋也经常反思，这样的选择真的对吗？
也许对，但并不快乐。
是梦也好，或是重生也罢，既然有了这次机会，那么就怎么爽，怎么来吧！
凌锋放开了拉着女人小臂的手，看了看穿着小翻领花棉布衬衣的工作人员：“同志，给我们办吧！”
“真的不再想想了！”
凌锋摇摇头：“我已经想了一辈子，早就已经想通了！”
女人显然没想到凌锋突然就放了手，还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显然，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天下之人熙熙皆为利来，天下之人攘攘皆为利往……
婚姻有时也是如此。
工作人员也许是看凌锋的样子可怜，手上还缠着绷带，同情地问：“张彤同志，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你看看你丈夫的手还缠着绷带呢！”
凌锋知道工作人员是好意，可是现在说这些话确实不太合适。
张彤一肚子委屈的样子，她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一瘪嘴，眼睛里就像有泪水在打转，让人觉得她可怜。
其实凌锋这个时候只要再求张彤两句，离婚这事就不了了之，再之后，离婚的机会也就不再会出现了！
然而当着工作人员和张彤的面，凌锋开始拆绷带，然后活动了一下肿胀的手：“我的手早就好了，是因为装可怜，才一直缠着，同志，没关系的，给我们办吧！”
凌锋这么坦白让张彤意外，他这是想通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婚？
人就是这样，主被动关系一旦发生变化时，心理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凌锋大大方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然后把笔递给了还在愣神的张彤。
张彤的笔尖快要落在纸上的时候，居然停顿了那么三秒钟的时间。
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居然让凌锋有种莫名的爽感。
两人走出大厅，工作人员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两人奇怪了，来的时候，男的不想离。真到离的时候，女的又犹豫了，呵……呵呵！”
“凌锋！”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张彤叫住凌锋：“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凌锋摇了摇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张彤原本以为凌锋会时时让着自己，顺从自己，就算离了，也还有情分在当中。
可是，凌锋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张彤还有点不太适应。
张彤磨了磨牙，说：“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到今天就结束！”
“以后，你别来我家！”
“也别以什么再追求的方式想着重新挽留我，想着复婚！”
“别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凌锋……你保重吧！”
大概是对凌锋坦然的态度的一种报复，张彤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一种快意。
但是，张彤突然发现，凌锋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期待的落寞、伤感……甚至连一丝不甘的神色都没有。
凌锋的表情是轻松惬意的：“张彤，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出息了，你千万别来找我复婚好吗？”
张彤脸色沉了下去：“哪个狗曰的才来找你复婚！”
凌锋还是不太放心：“你发誓，你要是来的话，你全家……”
张彤不等凌锋开口，大叫：“我张彤要是来找你复婚，全家死绝！”
呼……凌锋长长地舒一口气，看着张彤的背景，大声喊：“张彤！”
张彤愣在当场，只听身后的凌锋大叫：“别走好吗？”
张彤的嘴角上扬，不是窃喜而是得意，男人的不舍就是女人得意的本钱，她要大声地拒绝。
只是没想到凌锋接着补了一句：“别走，用跑的，跑起来……”
张彤：……
…………
1988年5月20日，星期五，忌领证……
可能是有的人领了证，会后悔吧！
这一天对很久以前的凌锋来说，印象深刻，他在这一天挽回了婚姻，事业触底反弹，升迁之路平坦，过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而这一次，凌锋放弃自己的婚姻，换一条路走，要过成自己羡慕的样子。
湖城缺罐头厂，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在经历过城市巨变之后，凌锋还没办法对满厂花衬衫，麻花辫的姑娘适应，看着那些长头发舍不得剪顶在头上像一坨牛粪的男人们也觉得怪怪的。
那些骑着二八大杠的人在秀着优越感。
工厂的员工们迈着自信的步伐，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无忧无虑的样子，已经是凌锋好多年都没见识过的画面。
对了，倒有些像三十年后的高丽。
不过好在他是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
八十年代末浓重的年代气息很快充斥在凌锋的脑海当中。
走进厂区，去往办公楼，来到组织人事这边拿到自己的调令。
人事这边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许，都是老熟人，对凌锋的遭遇有点同情。
原本一个大好青年，来到国营厂，读过高中，又参军立过功，前途该是一片光明的，可为什么就不会来事呢？
凡事都跟领导对着干，不整你，整谁？
许科长心中在嘀咕着，然后递了张表格给凌锋。
“小凌，这张表你填填，然后拿着调令去学校报到就行了！”
这是张个人情况登记表，其余的和之前填的都一样，只不过婚姻状况这一栏，凌锋写下了“离异”两个字。
许科长看了一眼：“离了？”
这本来是他的心理活动，没想到嘴快，先说了出来，所以还有点后悔和尴尬的样子。
凌锋倒是表情轻松把该填的都填了：“今天上午刚办的。”
作为人之常情，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安慰几句的，要不然空气突然凝固，大家脸面上都过不去。
“小凌，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性格要改改，别那么固执！”
“这是国营厂，一个讲人情世故的地方，条条框框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你说说，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低个头，认过错，忍上几年，凭你的资历，不说当厂长，当个科长问题还是不大的嘛！”
“这下子把你弄去学校，厂办学校工资福利差厂里一大截，老师的退休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你还申请去当老师呢？”
上辈子，凌锋命运改变正是从当老师开始的。
先当副课老师，然后读夜大，一次偶然机会，借调到教科所，然后正式调动，就这么一直走了下去……
但这一次，凌锋显得不打算走这条路。
他朝许科长笑了笑：“谢谢关心，许科长，我这手还没好利索，恐怕还得等上几天才能去学校报到。”
许科长叹了口气：“学校那边我会找招呼的，你放心休息。”
手断了又不是舌头断了，还能影响得了上课！许科长心里嘀咕，不过他也明白，凌锋事业上受到打压，婚姻亮了红灯，这是迎来了生活的巨变。情绪低落，不愿意见人，也是应该的。
当然，这都是许科长的脑补。
凌锋真正要做的，是用这几天时间去看一看自己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的父母，他们……还好吗？
从湖城回老家，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凌锋现在的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自己坐飞机，更何况，他这个级别坐飞机还得打申请，审批各方面的还需要时间。
飞机这种交通工具真正对百姓全面开放，还是在九二年年底的时候。
火车票是那种不到二指宽的硬纸壳做成的，车是绿皮车厢。
随处可见见有人扛着麻袋，手里拿着扁担前来湖城务工的人。
相反，往川内方向去的人并不多。
过蓉都，进阳城，下了火车，再坐公共汽车回县城再转一趟公共汽车，就到了区里。
现在的区和二十年后的那些区有着的本质的区别。
到后来，老家的这个区，叫坐镇！属乡镇一级。
从区里到公社要走六里地，从公社到大队再走六里，大队进村，还有二里地。
凌锋越走越兴奋，满头大汗的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容。
这笑容当中又有点心酸，并不是因为自己正在经历的低谷，而是因为觉得亏欠。
结婚的时候，在单位上摆了几桌，凌锋原打算把父母接过去，张彤以亲戚住不下为由拒绝。
凌锋考虑到两人刚结婚，不能为这种事争吵，再加上张彤承诺，婚后会跟凌锋回老家去看看，所以没有接父母上去。
后来两口子回老家的那天，家里杀了猪，整个队里的乡亲全都来道贺，父母说，张彤是城里的姑娘，见不惯乡下的地方，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堂屋里，不用去敬酒，别踩了一脚的鸡屎。
在老家待了两天，张彤就以学校课紧为理由回了湖城。
之后，她再没回来看过凌锋的父母，当然，也不准凌锋接父母去湖城。
老家与江南平坦的田野有所不同，四周都是山，山坳坳里的田与土也不平，在这里以看到勤劳的农民把田土归置得平整，庄稼如同拉线播种。
这让有过军旅生涯的凌锋看着极其养眼。
刚刚才建好没几天的机耕道上跑着手扶拖拉机，放在三十年后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
几个刚刚放学的小屁娃娃提着帆布打的包包吊在拖拉机的尾斗后面，凭着胆大可以少走几里路。
正赶上收麦子和油菜籽的时候，田野里一片忙碌，有人在割，有人抱着成捆的麦子朝方形的大桶当中打……
用击打的方式，将沉甸甸的麦穗分离成粒落进筐中，原始又朴实的耕种方式。
另一边菜籽杆收割之后全都铺在了晒席上，要晒上两天，变得干脆后，再来拍打……
经过水渠，隔着两口池塘，看到不远处的土房子，离房子不远的田里，几个躬着身子的身影正干得热火朝天，只能容一人通过田坎上，被两筐沉重的麦子压得上下晃悠的扁担正十分有节奏地跟着那个年迈男子平稳前行。
这一刻，凌锋的眼眶有点湿，朝那身影捧着手大喊：“爸！”
那身影愣住的一瞬间，凌锋激动了，开始深呼吸来控制情绪，生怕三十岁的自己在这个地方哭得像个孩子。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头来……与凌锋相距两三百米……
然而一道沙哑熟悉的声音在凌锋的耳边响起：“那个是你弟弟！”
凌锋哆嗦了一下子，扭头看着亲爹就在自己的身边，尴尬得想跳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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