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穷水尽27（2 / 2）
三月二十一日，左良玉召集众将开会，会上老左宣布：如今崇祯先帝的太子被南京的昏君奸臣迫害，关在了大牢里，命在旦夕。我老左作为先帝的忠臣，怎能忍心看着太子遇害？我要率全军东征南京，救出太子、翦除马士英、阮大铖这帮奸臣，重整朝纲。
其实这个所谓的“崇祯太子”是假冒的，但现在真伪已经无所谓了，老左要的只是一个借口。
随后的两天里，老左和手下将领都在忙着搬运金银细软和家眷上船。临走之前，老左又下令对武昌城进行“三光”，城中仅剩的两万多居民全被左军杀光，最后的一点东西也全被抢光，接着左军放火烧城，熊熊烈火在夜色中直传到数十里之外。湖广总督何腾蛟前来劝阻老左不要起兵谋反，反被老左押上了船。
三月二十三日，左良玉在夜色中登上帅船，挟持着何腾蛟，带着手下二十多万人马，水陆并进，离开了已成废墟的武昌城，一路东下“救太子、清君侧”去了。
当李自成听到左良玉已全军东下、武昌已成空城的消息后，他马上改变了从荆州渡江南下的计划，下令改道向东，抢占武昌城。
之所以要改变计划抢占武昌城，李自成有他的考虑——
一来，武昌是湖广省会，名城重镇，占据此城应该能为大部队补充一些粮饷物资；
二来，武昌城地形险要，利于防守，李自成也想利用武昌有利地形阻击一下尾随的清军，大小打个胜仗，以提振一下日趋下降的士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在湖南明军防御严密的情况下，李自成决心趁此机会转道向东，从入湖南改为入江西，再看机会顺江东下直取南京，夺取江浙富庶之地。
但等他在四月初一进了武昌城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计划全成了泡影——左良玉这厮把武昌彻底搞成了废墟，没有了居民，当然也没有了任何物资，自己甚至连给将士们找个栖身的房屋都找不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鼓舞士气，让大家下决心来跟清军打一仗是很困难的。尽管李自成想尽了办法，不但在武昌高调铸造“永昌通宝”，又拿出大批金银绸缎犒赏三军，还让军师宋献策搞出所谓“祥瑞吉兆”的把戏，为此又专门把武昌府治江夏县改为“瑞符县”。都到这个时候了，老李还在玩欺世盗名的手段。
面对这种局面，李自成明白，想利用武昌阻击清军、取得小胜鼓舞士气的目标很难实现了。但现在主力部队正在往武昌集结，又大造声势要守武昌，如果仓促弃城撤走，士气势必会更加低落。如今左良玉全军顺江而下，直奔南京而去，如果大顺军再想奔南京，就很有可能追上左良玉，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李自成不想再因此空耗实力了，毕竟，眼下他最大的敌人是清军。
因此，李自成最终下了坚守武昌的决心。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决定竟让他再也没能甩掉清军的追击。
清军自三月初二夺取襄阳之后，又于三月初七攻占承天。拿下承天之后，由于大顺军几路人马分头同时行动，导致阿济格对李自成的去向一度产生了困惑。无奈之下，他只得坐镇承天，向几个方向分别派出部队进行搜索，结果几个方向都遭遇了大顺军，这就让他更加迷惑，一时举棋不定。如果李自成赶在这个空档上渡江南撤的话，清军很可能一时就找不到他了。而一旦暂时摆脱了清军追击，李自成大军就可得以喘息，再等到李过、高一功从陕西撤下来的军队，两军会合，其实力就足以在湘赣一带进行割据，甚至还可以南下两广，再开新副本。
然而，李自成却选择了抢占并坚守武昌，这等于对阿济格亮明了自己的位置。
四月上旬，阿济格部署清军分三路对武昌展开了攻势——
北路军一路攻向德安、孝感、黄陂，直插向黄州府（今湖北黄冈），以截断大顺军东去之路；
南路军先取荆州，然后从荆州顺江而下，从南面围攻武昌；
中路军由自己亲率，经景陵（今湖北天门）攻汉川、蔡甸、汉阳，从西面攻击武昌。
清军三路攻击开始的时候，大顺军主力正奉李自成的命令从各路向武昌集中，李自成压根就没对清军做出层层阻击的布置。结果三路清军进展都很顺利，轻松就拿下了德安和荆州，大顺朝至此失去了最后两块根据地。
现在，李自成已经——也只能把宝全部押在武昌了。
战至四月下旬，武昌外围的大顺军阵地纷纷失守。北路清军攻占了孝感、黄陂，开始围攻黄州；南路清军破了金口、纸坊，已经进抵洪山；中路清军拿下了汉川、蔡甸、汉阳，封锁了长江江面。更可怕的是，清军炮兵部队也正在向洪山一带集结，即将对武昌城发起猛烈炮击。
四月二十三日，李自成让刘宗敏和田见秀率五千骑兵主动出击，企图袭击清军炮兵阵地，奈何这个挣扎的举动毫无作用，士气低落的大顺军惨败而归。至此，李自成已经明白，武昌是不可能守得住的，他赌输了。那就只能继续跑路了。
四月二十四日夜间，李自成指挥大顺军趁夜色水陆并行撤出武昌城，又派白旺率五千人马东奔兴国州（今湖北阳新）和瑞昌县，作为全军先锋先进入江西境内，以接应全军入赣。
四月二十七日，经过三天两夜的疾走，李自成大军撤到了富池口（今湖北阳新富池镇）。此时，由于连续急行军，全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士气更是掉到了谷底。在这种情况下，李自成只得下令在富池口扎营，准备休息一晚再继续行军。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阿济格急于消灭他的决心和清军连续奔袭的能力。
当天夜里，阿济格派出的两千精锐护军骑兵追到了富池口，并趁着夜色突袭了大顺军的大营。此时大顺军不但又饿又累，而且早已对清军产生了恐惧的心理，一声“鞑子来了”就能让他们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因此尽管此时他们还有三万多人，但却被两千清军打到崩溃，连李自成的皇帝玉玺都被清军夺去。
李自成在御营骑兵的护卫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一个昼夜狂奔七八十公里，于四月二十九日黎明时分跑到了九江郊外的桑家口（今江西九江新港镇），人困马乏，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停下来休息。没想到清军再次神兵天降，又追击到了桑家口。此时李自成身边只剩下了三千多残兵败将，战斗结果毫无悬念，大顺军又遭惨败。刘宗敏和宋献策这两个对李自成至关重要的人物也在混战中被俘，之后一个被杀，一个投降了清朝。
李自成虽然再次侥幸逃脱，但身边只剩下了二百多人了。
此时李自成已无路可去——向东走是左良玉的大军，向南走是南明控制的江西，向北走是滚滚长江，向西走则是追击而来的清军。
在无奈之下，他最终决定往西走，回去找到白旺的部队，再往湖南方向撤退，寻找李过、高一功的军团。
这个选择是极其危险的，因为此时阿济格已经派出了众多的小分队，到处搜索李自成的踪迹。李自成的这支小小的部队，没能找到白旺的部队，却不断遭遇清军小分队，人越打越少。当五月初二李自成为了躲避清军搜索，一路跑进通山县九宫山区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二十多名骑兵了。
而在九宫山区，李自成又遭遇到了数百名当地乡勇的围堵。二十多名骑兵拼死厮杀，保护李自成逃走。李自成——这个在一年前还曾拥有过几乎整个北方的大顺皇帝，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光杆儿。
当他单枪匹马逃到九宫山下的牛迹岭时，被一名叫程九伯的乡勇头目发现，马上叫人前来围捕。生死关头，疲惫饥饿已到极点的李自成爆发了最后的勇气，他和程九伯殊死搏斗，并将对方摁倒在地。他想拔出剑来斩杀程九伯，却不料剑鞘里灌满了污泥，一下拔不出来。正在这时，程九伯叫来的人赶到了，一名乡勇挥起锄头，一下砍在李自成头上，李自成应声倒地。程九伯随即拔刀出来，一刀砍下了李自成的头颅。
一代枭雄李自成，就这样完成了悲壮却又荒诞的谢幕演出，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他的死，意味着一段传奇的结束，而另一段风云激荡的历史，却从此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