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 32(1 / 1)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四季一睁眼,已经九点半了,今天上午十一点学校的数学竞赛小组有集训。她没有看到松芦,对面的卧室里电视开着,传来篮球比赛的解说声音。她穿上拖鞋,来到客厅,想看看松芦在不在。耀滨听到四季起来了,从卧室走过来,问她要吃点什么,他去给她做。四季说自己不饿,从冰箱里随便拿了片面包,啃了几口,就又躲回了房间,打算到时间了就立马去上课。四季这才确定松芦肯定不在家。单独跟耀滨在一起,四季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没法做自己,相反需要控制和伪装。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这样,自己会上去给他几拳。记得那时候她还很小,大概上小学一、二年级吧。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早上起来开始,四季就没见到妈妈,只有爸爸在家。她只是很想妈妈,但是一直忍着没问爸爸,妈妈在哪里。为什么忍了一上午,她也说不太清楚,就是看耀滨一上午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电视。她感觉到爸爸心情不好,不敢跟他说话。可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想知道妈妈在哪了,就走过去装作漫不经心一样问了句,“妈妈去哪了”,爸爸立刻就回答,恶狠狠的,“你妈死了!”。四季立刻低着头,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体育比赛总是热闹的,解说员激情澎湃的解说,观众嘈杂喧嚣的喝彩,全场那么多人,好像是每个都在说话。但是渐渐的,四季可以很清楚的分辨出爸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压的非常低。分析,怀疑,猜测,推断,结论,短短几十秒,四季基本能下定结论,爸爸在跟那个女人打电话。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她来不及照顾自己的情绪,它们都太过复杂,而且需要太多时间去梳理,现在必须立即印证自己的猜测。她径直走进爸爸的房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从床头柜上抓起遥控器,对着电视猛按了几下,略带不满的说“电视声音这么大,书都看不进去了!”,电视声音先是被调大了,然后又调小了。耀滨侧躺在床上,电话还在他耳朵上,他明显没有看四季,只顾着对着电话小声的说,“没事儿了啊,过去了一经”,从电话那边传来微弱的声音,她已经能确定对方是个女人。那如果是女人还能有谁,说没事儿了还能是什么事。四季知道他们肯定觉得这一次还能成功,他们在背后窃喜,在那嘲笑那个傻子。他们把妈妈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在黑暗中一个捂住她的嘴,按住她的胳膊和腿,让她无法动弹。另一个用斧头向劈去,头上,身上,腿上。悄无声息的,她甚至都没有挣扎,没有叫喊。他们的影子,被拉的那么长那么大,投射在山上,张牙舞爪,欣喜若狂。四季是唯一的目击者。回到房间她开始纠结,是不是要告诉松芦。如果不说,也许自己还能过一段平静的日子,那是她仅有的一点奢望。但是理智告诉她,必须尽快告诉松芦,这意味着她和妈妈接下来会面临更猛烈的血雨腥风,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做坏人的帮凶。

解说员继续激情澎湃的评价着球场上的情况,哪个带球的球员又把球带丢了,哪个球员的转会费有多少,哪个球员是头号种子选手。爸爸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知道自己已经听到了他讲电话了吗,她不能确定,但是她太想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松芦了。用电话联系松芦肯定是不行的,电话在爸爸房间,现在能做的只能赶紧去找她。而松芦此刻在哪,四季不能确定,但是她想去店里试试看。想到这,四季开始收拾书包,为了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把收音机打开了,随便调了一个台。主持人正在用充满神秘色彩的腔调说着“也许模糊不清,正是指路的明灯”。她磨蹭了一会儿冲着爸爸房间喊了句,“我去学校集训了啊!”,爸爸赶紧起身出来说“你还没吃午饭呢,咱俩去楼下小饭馆买点吧,锅包肉,尖椒豆腐丝?”。“去学校吃,跟同学约好了”,四季边说边穿衣服,同时暗暗的观察着爸爸,看他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知道了他打电话的事。不过还好爸爸好像一无所知,送她到门口,嘱咐着“路上慢点啊。”四季“嗯”了一声出去了,关上门的一瞬间,眼泪就要涌出来了。她也不敢用家附近的公用电话打给她,因为怕爸爸尾随着跟出来,就只有赶紧过去当面告诉她才最安全。去商店的路线,跟去学校是一样的,只是公交车再多坐三站就可以。她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当车路过学校那一站的时候,透过车窗能远远的看到学校灰色的五层楼,已经过了集训开始的时间。琦琦肯定在焦急的等着自己。教室的地面是洋灰地,四周的墙都斑驳了,但这里是四季的避难所,是在经历了家里鸡飞狗跳,碗盘横飞,谩骂伤心,心惊胆战之后,唯一能让她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喘口气的地方,是唯一可以袒露心声的地方,然而她不能在这下车。车继续往前开,来到了商店的这条街上。这里每个人都在忙,忙着卖货,忙着送货,忙着买货,行色匆匆。如果走的慢了,后面的就会急的直喊“让开让开!”,被撞到更是常事儿。松芦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四季见过她吃午饭,用塑料碗装的酸辣粉,10元钱一碗,还配个烧饼,倚着商店门框上嗖嗖几口就扒拉完了。

四季推门进到店里的时候,松芦正在边跟老周说腻子配方的事儿,边跟财务波姐对账,一抬头看到四季特别惊讶,然后立刻很严肃的问“怎么没去学校参加集训?”,“我跟你说件事”,四季慌忙说。松芦有点疑惑,赶紧站起身,拉着四季走到外面街上,“我听见爸爸在打电话,跟那个女人。他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还说什么别的了吗?”“没太清楚”“嗯,行,知道了。” 妈妈望着四季,挤出一丝笑容,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美,大大的,圆圆的,像两颗杏仁,虽然有一只已经几乎看不到东西。四季一下午都待在店里,松芦仍然像往常一样忙碌,好像丝毫没有受昨天的影响。当天黑以后,松芦拉下最后一道卷帘门,正式收摊儿的时候,四季犹疑的看着松芦说,“我们去哪?”,松芦坚定的说,“回家”。松芦知道,那是她的家,就算那里有再多屈辱,也是自己的家,那里得来不易,每一块地板,每一面墙漆,每一个灯泡。比起婚姻里的这个男人,她更心疼的是这个家,它被人糟蹋了,她要回去保护它。四季很害怕,她的右眼皮跳的很厉害,但是她知道只要松芦去哪,她就会义无反顾的跟着她,保护她。鼓起十足的勇气,她跟着松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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