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错了(1 / 2)
午后,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杜府门前。
杜家众人已提前收到消息,早早侯着了。
杜元凯看到车帘掀开,连忙上前搀扶道:“爹。”
“老爷!”“老爷!”一众管家小厮也都围了上来。
杜老扶着儿子的手,缓缓下了车,驻足望向高悬在上崭新的“杜府”门楣,心绪万千,神情复杂,眼角隐约泛起泪光。
“恭迎父亲回府,”杜元凯看着父亲的鬓边又添了些白发,一段日子没见似乎苍老了很多,不由地压下心中的难受,特意欢声道:“咱们先进屋吧。”
杜老点了点头,众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簇拥着杜老进了府。
然而杜府上下未能欢庆多久便又提心吊胆起来,皆因杜老突然大发雷霆,罚杜元凯去跪祠堂了。
“你这又是为何?”杜老夫人卧病在床多日,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认可见眉眼清秀仪容端庄,得知今儿杜老回府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本期待着合家团聚,却听闻杜老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教训儿子,叹惜道:“元儿这些时日里外操劳,都是为了你。”
“我何尝不知。”杜老见夫人不悦,连忙宽慰道:“他此次行事太过凶险,我不过是让他反省一下引以为戒。”
“我看你才需要反省!”杜老夫人嗔道:“就这一个孩子,你从小严苛也就算了,如今逢凶化吉好不容易团聚,你就非得今天给他教训吗?”
“元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从小聪颖,但古今多少聪明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杜老语气柔和神色坚定道:“我若能在他身旁时时提点,那也乐得做个慈父,可明早我便要启程了,今后杜家便要交给元凯了,他这样下去我如何放心啊。”
“明早?”杜老夫人怔怔道:“那么快?”
“嗯,我越快到章武郡,他们越早放心,你们也就越安然。”杜老眼底一抹愧疚,叹惜道:“哎,苦了你们了。”
虽说杜老自认为为官多年尽忠职守、问心无愧,但未能光耀门楣,可叹啊,这就是忠孝难两全吧。
“清平尚乐,安康何苦?”杜老夫人握住杜老的手,轻声道:“不论正道多难走,只要你想走,我就陪你一起走下去,你若累了,我们就休息,列祖列宗会明白的,你也要相信元儿,我看他啊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啊放心吧。”
杜老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宽慰了许多。
祠堂里,杜元凯趴在蒲团上睡得昏天暗地,这会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安心的时候。
“咳咳。”突然祠堂门外响起洪亮的声音:“老爷,老爷来看公子了!”
“这么大声干嘛。”
“呵呵,小的看到老爷高兴!”
“开门。”
杜元凯闻声醒转,连忙坐起跪正,对着牌位叩首道:“列祖列宗放心,我一定好好建功立业,早日获得圣恩接父亲回洛阳。”
吱呦一声堂门洞开。
杜元凯闻声回头,温和地晚风拂面而过顿时神清气爽,越过父亲的身影这才看到门外天色已是月明星稀了,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舒服了。
杜老走进祠堂,一言不发,点燃三支香插在香案上。
杜元凯的半边脸被蒲团压出了一道道印子,深怕被父亲看到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杜老沉声道:“司马家和曹家的斗争还没有结束,今后若司马家要招揽你,你可能会进退两难,届时如何应对,你要早做打算。”
“父亲放心。”杜元凯头也不敢抬,只朗声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杜老叹了口气道:“无论今后是庙堂还是江湖,切记不要为了争权夺利去出谋划策,心立天地,命立生民,继往圣绝学,开盛世太平。”
“父亲放心,我记住了。”
“你初入官场,要小心谨慎,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杜元凯闻言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微微抬头侧脸看向父亲。
“还有,照顾好你母亲。”杜老负手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停下脚步又加了一句:“照顾好你自己。”
杜元凯欣然抬头欲起身道:“那我可以……”
“不可以。”杜老拂袖而去,沉声道:“须跪足一天,好好反省,少一刻都不行。”
杜元凯回身望向列祖列宗的牌位,轻声道:“列祖列宗在上,我错了,晚上给我爹托个梦吧,告诉他再不放我出去你们可就要生气了。”
翌日晌午,杜元凯从祠堂出来,才得知清晨时杜老就已出发,而杜夫人也在刚刚启程,只留下了一封信。
“叔父怎么这么急。”荀翊赶来时扑了空,诧异道:“叔母怎么也去了章武郡。”
“翊兄,”杜元凯似笑非笑道:“你来晚了呀。”
荀翊手一摊叹惜道:“我这提早用过午膳就赶了过来,竟也没能赶上恭送一程。”
杜元凯无奈地笑了笑,垂眸道:“别说你了,我就在这府里也没能相送。”
“分别总归是不舍的,叔父叔母定然不想你伤怀。”荀翊宽慰道:“没事,过些时日他们回来你去接就好了。”
“嗯。”杜元凯沉吟着喝两口茶,若有所思。
荀翊见状连忙也喝了口茶,欣然道:“好茶啊!香气馥郁,鲜活甘爽,口感醇厚,喉韵悠久,比我府里的还好喝,你小子可以啊,这新官还没上任,好茶先上了,这一会不给我整点带回去?”
“本来就你们家的,还用得着我给你整点带回去?”杜元凯看了荀翊一眼,放下茶盏好笑道:“这是昨儿卫将军差人送来的金骏眉。”
“哎哟,看来我这位大舅哥很是惦记你这新晋的尚书郎啊,”荀翊放下茶盏,扬眉含笑道:“之前在广化寺我说什么来着?”
杜元凯不以为然道:“翊兄的这个妻妹,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儿。”
荀翊微微前倾,好奇地低声道:“那你呢?”
杜元凯不置可否地一笑。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荀翊便起身告辞,杜元凯来到门口,目送着荀翊策马离去,正要转身回府,看到一辆马车徐徐而来在府门前停下。
“元凯!”一墨衣玉带的公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眉目如画,仪表堂堂,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羊祜!”杜元凯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前道:“你不是去嵩阳书院修学了吗?何时回来的!”
羊祜,泰山羊氏,乃上党太守之子,才女文姬的外甥,博学能文,思心清远,学通六艺,忠贯三精,文武兼资,以德怀柔。
“昨晚回来的,今早跟兄长聊过才知道最近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羊祜欣喜的目光中夹杂着担忧,关切道:“你可还好?”
“好,好,”杜元凯拉住好友的手肘请道:“走,咱们进去说。”
两人久别重逢,分外欣喜,一路言笑着往杜府里走去。
十里长街熙熙攘攘,四下小巷窃窃私语,一派安宁的气象。
琼浆阁的雅座里,向子期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濬冲是中了什么邪呢,这些日子天天来。”
靠在窗边的王濬冲闻言放下手中书,挑眉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来可以,可你来了为什么不喝酒啊。”向子期两手一摊,眉宇间都是困惑:“我这里是酒楼,又不是藏书阁,你天天拿着本书一看一整天的,干嘛呢?”
嗣宗一袭藏蓝色的长袍,剑眉星目,仰头饮尽杯中酒,斟字酌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哈哈哈…”任凭是嵇叔夜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举杯叹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
王濬冲架不住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没好气地转过身,换了个方向继续看自己的书,耳根飞红,盯着书半晌也不见翻一页。
隔壁雅间突然迎进了一群客人,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几人的交谈声。
“听说昨天朝上,陛下下旨,盛赞太傅匡扶社稷,功盖千古,要册封丞相,增封八县,邑辆万户,特赐奏事不名,朝会不拜,群臣议事须避丞相讳,不得称名。”
“文皇帝废丞相立三公,安群臣之心,绝震主之源,如今魏帝竟反其道而行之?”
“这究竟是魏帝下的旨,还是……估计大家心里都清楚。”
“唉唉那你可想错了,你知道司马太傅说什么吗?”
“说什么?”
“老臣年事已高,也上不了几次朝了,纵有驽马恋主之情,但无统领百僚之力,这丞相当不了。”
“没当?”
“嗐,当不当也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那也得当了才名正言顺啊。”
“人家四朝元老、辅政大臣,可能早就看淡了登阁拜相。”
“可惜没能亲眼看到太傅洛水边清君侧靖国难,杀逆贼诛余孽,是何等杀伐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