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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驰电掣的马背之上玄衣玉带的少年,高冠潘鬓,发如夜,眸如星,眉如剑,唇如缨,鼻挺如山峦陡峰,肤白如云中皎月,投足间既有文人秀士的风发意气,又有鲜衣怒马的潇洒英气,朗声道:“铁证在此可证太傅清白!”

司马大公子看了眼父亲,扬手示意,顷刻间水泄不通的白衣围墙迅速让开了一个缺口。

杜元凯长驱直入翻身下马,随手从马背上拽下一个不知死活的黑衣人,拖到了皇辇前。

“启禀陛下,罪臣杜元凯,捉拿到了刺客,证据在此,可证太傅清白。”杜元凯从怀中掏出一卷信笺,跪呈于皇辇前:“此信有大将军印,请陛下明断。”

话已至此,真凶昭然若揭。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蒋国公与王国公默然相视,桓范却惊慌四顾寻思逃跑。

司马太傅岿然不动,司马大公子眸中微光一闪而过,看向杜元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

“呈上来。”皇辇中传出清晰的声音,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惊慌。

然而此时震惊,怀疑,愤怒,恐惧已统统涌上了魏帝的心头,他紧握双拳强制自己冷静,平复了微微发抖的手后腿还发软,但盘坐在皇辇中的威仪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杜元凯奉命步上皇辇,跪在台阶口的辇台上,低头呈上信笺,余光扫过一旁倒地昏迷的司马玥,最终目光落在肩头的箭上。

魏帝展开信笺一看怔住了,飞快地瞥了杜元凯一眼,攥紧了手暗自咬牙整定了心绪,朗声说道:“太傅赤胆忠心,朕从未怀疑。”

“陛下”“陛下”群臣的悲呼此起彼伏,跪倒一片,桓范也连忙拜倒在地噤若寒蝉。

司马玥闻声醒转,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瞥见皇辇中那玄黑明黄相间的龙袍衣角,连忙闭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虽说救驾有功吧,但于其起来跪着领赏谢恩还不如就这样趴着装死舒服,司马玥心下默默祈祷着赶紧来个人管管她吧,她还有救啊,怎么还不赶紧把她抬下去医治啊。

杜元凯察觉到司马玥微微颤动的睫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余光。

“诸位爱卿,太傅救驾劳苦功高,尔等谁人能及。”魏帝一开口,群臣哑然。

“陛下受惊了。”司马太傅风烛残年的嗓音缓缓说道:“逆贼曹大将军意图弑君篡位,其罪当诛,随行曹军余孽就地处决。”

一言既出,群臣惊骇,文武惶恐。

蒋国公气急之下头晕趔趄险些摔倒,王濬冲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了恩师。

魏帝攥着信笺的手一抖,心中大恸,声虚气弱地脱口而出道:“不…”。

“不!”一声呐喊如春雷炸响,淹没了魏帝几不可闻的颤音。

杜元凯呆呆看着司马玥猛然挣扎坐起,心念一动。

司马玥忍着右肩的剧痛扭转身,望向父兄几近祈求道:“不可!”

司马大公子置若罔闻,毫不犹豫发令,众死士手起刀落,转眼斩杀百人于洛水前。

腥风血雨中,尹致远最后看了眼当空烈日,炫目间浮现爹娘的音容笑貌,那么近,又那么远,可惜啊,回不去了,他再也不能尽孝了。

魏帝方才明白,不管他作何决定,司马太傅都早有理由赶尽杀绝,不禁恼羞成怒,思绪万千。

而司马玥惊慌四顾,遥见四下血雾弥漫,红雨飞溅,惨叫连连,宛如修罗地狱火照归途,只觉心头一热,眼前彻底一黑,身子向后软倒了去。

杜元凯微微侧身挪了一步,伸出手去接住司马玥放下,借机更近皇辇一步低声道:“陛下息怒,太后还盼着您安然回宫呢。”

魏帝闻声侧眼望去,打量着眼前这个玄衣玉带的少年,冷静下来平复了气息,缓缓道:“杜、元、凯,你是杜刺史的儿子?”

杜元凯正身行礼道:“回禀陛下,正是。”

“扶朕起来。”

杜元凯一怔,不由微微抬头看了魏帝一眼,触及那双阴郁的双眸后,杜元凯连忙颔首起身扶着魏帝走到皇辇前。

魏帝站在辇台边,望着血流成河的洛水,望着遍地的尸身,望着惊慌不已的臣子,咽了口唾沫,红着眼沉声道:“太傅辛苦了,众卿随朕回宫,杜元凯伴驾。”

司马太傅微微点了点头,司马大公子朗声道:“列队!”

转眼间众死士利剑入鞘,分列两队,严阵以待。

“起驾!”随着内侍官细声高呼,一行人浩浩荡荡渐行渐远,留下洛水边东倒西歪的尸骸,和潺潺不绝的血流。

司马玥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她追寻着母亲模糊的背影穿过城门,居高临下的二哥一箭射中她的后背,厉兵秣马的大哥飞驰而过,战车上红袍白发的父亲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便飞速离去了,她来到洛水边,却见洛水血红血红,猩红的血水滔滔不绝,穿过尸横遍野的浮桥,她看到了身首异处的曹大将军,一身血窟窿的桓范,她茫然地走着,看到了头破血流死不瞑目的尹致远。

尹致远一双血目直愣愣地望着天空,猩红的眼珠子突然转动,死死瞪向司马玥。

司马玥吓得惊醒过来,睁开眼的刹那光芒四溢,看到一张模糊的脸近在咫尺,待看清阿姐的笑靥时,恍若隔世,还以为一切只是做了场噩梦,心下生出几分窃喜。

“姑娘醒了!”

“玥儿!”

“我睡多久了?”司马玥一抬手,肩头传来的疼痛瞬间让她清醒了。

一切都是真的。

“三天了,你真是吓死我了!”司马晓关切地看着妹妹醒来,却见她脸上的神情从惊吓,到茫然,到欣喜,到难受,再到悲伤,最后竟眼睛一红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阿姐不说你了,是伤口太疼吗?”司马晓焦急地看着以被掩面、失声大哭的妹妹,不明所以,连忙吩咐侍女道:“快去请郎中来。”

不一会儿功夫,郎中一行人匆匆赶来,却束手无策,大家怎么劝司马玥都埋头缩在被里,又无人敢去拉扯司马玥的被子,生怕碰到她的肩伤。

“卫将军!”“卫将军!”

“大公子!”“大公子!”

屋里屋外众人见到司马大公子伫立在门口,纷纷行礼不敢再多言。

这一安静下来,显得司马玥的哭声越发响亮。

“大哥!”司马晓赶紧起身,急切道:“快来劝劝玥儿吧。”

“她爱哭就哭个够,再把眼睛哭瞎了正好请余大夫一起治了。”大公子负手立在门口,一副不以为然地神情,转身离去之际却还是说道:“父亲交代了让玥儿醒了便去见他,要是等久了兴许就不想见了。”

哭声渐止。

司马玥抽了抽鼻子,狐疑地拉下被角,抬眼看到司马晓释然的笑脸。

郎中复诊完,调整了药方,侍女急忙退下去煎药。

司马晓看妹妹已无大碍,依依不舍地叮嘱了几句便匆匆赶回荀府去了。

她回娘家照顾妹妹的这三天,府里事务堆积如山再不管就要出乱子了,她的婆婆荀大夫人也已派人三催四请。

众人离去后,司马玥喝过了药,稍稍收整了下,满心期待地踏出房门,准备去找父亲。

“又干什么去?”司马二公子正好走进小院,眉头紧蹙,面露不悦。

司马玥怯怯地看着二哥,声音微弱道:“拜见父亲。”

“急什么,等伤好了什么时候都能去。”

司马二公子挥了挥袖在院中石凳坐下,冲旁边石凳扬了扬下巴,示意司马玥坐下。

司马玥垂眸迟疑了一会,还是乖乖过去坐下道:“是不是大哥诓我的,父亲根本没说要见我?”

“大哥什么时候诓过你?”司马二公子冷眸含笑,安抚道:“父亲本来是要见你的,只是这几日身体有些不好,这会吃过药又睡着了。”

司马玥嘀咕道:“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司马二公子沉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怨恨父亲吗?”

“我可不敢,”司马玥撇了撇嘴,置气道:“那二哥怨恨父亲吗?”

司马二公子学着司马玥的样子撇了撇嘴道:“我也不敢。”

司马玥被二哥委屈的表情逗笑了,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不生我气了?”

司马二公子也压低了声音反问道:“我为什么生你气?”

司马玥抿了抿嘴,嗫嚅道:“你,奉命守城门,我,闯了城门,害你失职…不过我可没有跟任何人说是二哥拦了尹大目。”

“你不说,父亲也会知道的。不用担心,父亲并未责罚。”二公子淡然一笑,冷眸中流露一丝疼惜道:“倒是你,当时若是听我的话,就不会遭这些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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