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清(1 / 2)

司马晓闻声,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惶然的手攥紧了袖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动声色地迅速扫视了四周。

嵇叔夜伫立于司马晓身侧三四步的距离,明眸凝视,动人心魄。

司马晓万万没想到,在这么人多口杂的场合,嵇叔夜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跟她说起话来。

七贤之首,第一美男,是何等的众星环极的所在,随时随地吸引着男女老少的目光。

所幸众人此刻簇拥着才貌权贵集于一身的长乐亭主,沉浸在投壶比赛中,尚且无人注意到偏僻的一隅。

司马晓以为嵇叔夜已经得知她与荀翊的婚事,只想快快结束这场对话,便言简意赅道:“没错。”

嵇叔夜轻轻的声音坚定地说道:“我若不愿呢。”

司马晓没想到潇洒朗逸如叔夜竟开口说出这样执拗的话,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心中慌张,一时无措地举步便想离去。

嵇叔夜亦步亦趋挡在司马晓面前,一双脉脉的桃花眼深深地凝望着,低声道:“从误换琴谱起便欢喜于你了,广化寺一见倾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公子请慎言。”司马晓心神怦然,不敢再看嵇叔夜丰神俊逸的面容,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道:“小女子已有婚配,不日便到婚期,担不起公子的青眼。”

“婚配?”嵇叔夜剑眉微蹙,目光闪烁道:“你…倾慕他吗?”

司马晓一窒,无语凝噎,见都没见过哪来的倾慕,柔声冷语道:“这倒不劳公子费心了。”

嵇叔夜神色隐忍,声音透出一丝凄沧,轻轻道:“难道你从未念过我?那你又为何来广…”

司马晓越听越心惊,莫不是这位众星捧月的叔夜公子被众人围绕爱慕得久了,便觉得被冷着倒新鲜了,越发来趣了。

司马晓生怕嵇叔夜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起来,便连忙打断道:“公子为人清洁,志在高古,若寒潭之澄深,如皑雪之莹白,风姿特秀,仪容绝世,无见者不思慕。”

恭维之词听得多了,嵇叔夜觉得都有些雷同,不由剑眉微扬,目露不逊。

这一番夸赞下来说得司马晓自己都有些动容了,余光察看嵇叔夜的神色却好像不怎么受用。

司马晓便收敛了心神,冷静地微微侧头直视着嵇叔夜,目光诚诚道:“然世人多见皮而不见骨,公子其骨犹胜金玉之表,岂会执迷于一时倾心,更不会因此而投身宗族之斗权贵之争,公子之才当垂千古,岂能被儿女情长耽误了。”

这番词倒有些新鲜。

嵇叔夜柔声道:“士为知己者死,伯牙愿为子期,你怎知我不愿为你。”

“公子不必为我,不可为我,也不需为我。”司马晓神色坦然地回答道:“公子不是伯牙,我亦不是子期,我敬公子为人,仰慕公子才华,视公子为天人,还请公子不要妄自菲薄,自毁声誉。”

好个三不,撇得干干净净,拒绝地掷地有声,规劝得委婉动听。

嵇叔夜不甘地上前一步靠近司马晓,如沐春风的气息扑面而来,低语道:“不过浮名而已,只要你心中也是有我的,给我三日之期,我定登门求娶,如何?”

司马晓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目光如水,亦柔亦冷,凝视着嵇叔夜,心中凛然,字句铿锵道:“若公子真的顾惜我,就不要任意妄为,我奉旨成婚已是定局,难道公子想要我在夫家的日子难过吗?”

“你不相信我?”嵇叔夜剑眉微蹙,眼圈微红,语气失望,楚楚动人的神色令谁看了都心生不忍。

“我不相信自己。”司马晓不敢再看嵇叔夜,双手藏在袖中悄悄掐自己多时了,她不过是个凡人怎经得起这番神魂颠倒的诱惑,不由深吸口气叹道:“公子生而璀璨,一举一动太过瞩目,在你身旁的人自然也是如此,但凡有点瑕疵便是千夫所指,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这般飞蛾扑火的审视,我自知不是十全十美之人,也做不到万无一失。”

嵇叔夜闻言忧喜交加,言笑道:“我也并非完人,你若喜欢清静,我们可以回东阳安置,天涯海角寻处世外桃源亦无不可。”

司马晓神色怅然,不为所动道:“公子既如此坦诚,我便也直言不讳了。公子天生丽质怎能轻易自弃,况且公子看我与他人不同的不就是这份清醒吗?我自问也做不到与你朝夕相处仍能保持赤子之心,若久而久之沉迷其中,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岂不面目可憎两看相厌?”

“你就这么视我为洪水猛兽?”嵇叔夜蹙眉凝视着司马晓,凝噎道:“便是以琴会友也没可能了吗?”

司马晓轻叹了口气道:“公子,我已言尽于此,请忘了司马晓吧,再见就当从未认识,好吗?”

嵇叔夜痛惜地看着眼前这个竭力镇定的少女,像一只竖起耳朵害怕风吹草动却又鼓足勇气伫立在旷野中的玉兔。

凝望良久,嵇叔夜明眸微微泛红,缓缓侧身让开,轻叹道:“这若真是你所愿,那便好。”

“谢公子成全。”司马晓如获大赦,微风拂过她的鬓发,,浅笑嫣然,目光诀别道:“告辞。”

远远瞥见司马晓拜别了嵇叔夜,站在院中桥上的杜元凯幽幽开口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去?”

“去干嘛?”荀翊淡然道:“我若此时过去,那司马晓今后如何面对我?”

杜元凯呵呵一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刚收到帖子的时候说没空,一听说琴师是嵇叔夜就火急火燎地拉着我赶来了。”

荀翊蓦然红了耳根,语塞道:“怎么,你以为我来…干什么的?”

杜元凯嘴角微扬反问道:“不然呢?”

荀翊气笑道:“你啊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司马晓秀外慧中,识大体顾大局,我自然相信她不会逾矩,我只是担心嵇叔夜任意妄为对她不利。”

杜元凯扫了荀翊一眼调侃道:“噢?那你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嵇叔夜规矩着呢,我们两个小人啊且回吧。”

院堂橼柱旁,嵇叔夜注视着司马晓离去的背影,目如秋水,眉头微蹙隐隐有些不舍。

向子期从橼柱后走出,缓步至嵇叔夜身侧,长叹道:“想不到司马姑娘心志坚如磐石,即便是叔夜也不可转移啊。”

嵇叔夜眉头顷刻书展,双眸脉脉,神采奕奕,言笑晏晏道:“能将《广陵止息》弹奏出那等境意的妙人,又岂是一般女子。”

“呵,想来也是。”向子期沉吟着揣着手,暗自懊恼,亏他一番筹谋,到头来还是白搭,不禁嘲笑道:“这司马一族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嵇叔夜不置可否,负手而立道:“舞阳侯已油尽灯枯,司马一族也无实权,如今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早已不是司马一族了。”

向子期不以为然道:“曹大将军再如何权倾朝野也是姓曹,到底是宗室身份。”

嵇叔夜侧头看了看向子期,目光幽深起来,不再言语,转身扫眼望向院中热闹非凡的众人,遇上长乐亭主张望的目光。

长乐亭主微微咬唇收回了目光,想着方才瞥见的一幕,心绪不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本以为又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痴缠着她的叔夜,可那情景却好似是叔夜在追问什么,而那姑娘却唯恐避之不及,这其中定有隐情。

长乐亭主细细回想着那姑娘的容貌身段,杏脸桃腮,玉面蛾眉,朱唇皓齿,髻发如云,腰如束素,确实姿容绰约,却一时想不起是哪家的姑娘。

穆王府后院高堂上,坐着两位花甲老者,正品茶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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