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涉尘世(一)(2 / 2)

面试九点钟开始,快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两个解放军打算十一点结束,剩下的下班前的半个小时是应该留给地方官礼貌的礼貌,时间已经到了,考生仅剩一个,他们心里依然没有了注意。选哪个?选哪个都行,选哪个又都不行,面对这一张张稚嫩的脸他多多少少有点失落,两个人虽然抱着对考生负责的态度,对每张表格的每一个项目。都认真的做了填写,但那一个更好他心里却没有底。。

他们虽然看起来精神抖擞,但是一上午的重复劳作还让他们略感疲惫。当对面的吴琼坐下来,他们又开始了简单而乏味的重复。

“你知道护士是干什么工作的吗?”瘦弱倔强的颇有灵气的吴琼轻轻松松回答的样子反而让两位主考精神一震打开了话匣子:小姑娘。说以后当了护士针头就是笔。聊到最后两个军人已经成了吴琼眼里的大哥哥“你们收表格方式不对,先填好的应该先面试,而不应该让我等两个多小时。”……。

桌子后面白生生的主考军官,生在部队,长在部队,从业在部队,从小跟着旗袍妈妈和军装老爸昂首挺胸,从一个大院到另一个大院,走进军校是班干部。来到部队是业务骨干。自己很少离开过部队,目不斜视的一路走来。这次不同,离开大城市,不在是乘坐吉普车。改乘一天一夜的火车来执行任务,当从从车厢探出带着军帽的头,到鞋底粘上了小县城的泥土那一刻。周身洋溢要成就一番惊天伟业的豪气,面试越是接近结束,他的心里就越没有底,组织交办的这点事难住啦,将来怎么指挥千军万马,副考官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

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简直就是自己的军事长官,令他们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了年轻人的灿烂,欣喜的说:“小吴啊!我们BJ见!”

吴琼眼中无物的站在窗前,心中却思绪万千:邱波,我真的要走了。前天下午我爸在饭店里要了四个菜,招到了上门通知的解放军,昨天又通过了体检,今天已经买好了明天车票,邱波,我真的要走了。夜里的风啊!您把这个消息带给邱波吧!

铿铿锵锵”夜风中隐隐约约地传来音响声,声音由远而近,台港影视的打斗声。牵引着邱波哥五个不知不觉地来到府前街的一家录像厅的门口。

这时又传出来一个少女的尖叫“不要、不要,我才十六”接着是男人阴阳怪气的坏笑“呵、呵、呵、”。五个人彻底停住了脚步,狭小的售票口投出白炽灯泡的红光。售票口下边的墙面上倾斜着一个红纸招牌,上面用白色的广告色歪歪扭扭写着:最新香港武打电视《天狼劫花》旁边还有一个更加醒目的做工相对讲究的大牌子,红纸黑字大书特书着“少儿不宜”四个醒目的大字,同样的歪歪扭扭。

正是“少儿不宜”四个字。引起了五个青年极大的兴趣,他们一致同意进去看看。买好票,五个人顺着暴露的音响线,往里走。迈进大门,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进,穿过拐弯抹角的胡同,来到真正的录像放映厅门口,检票口木制的长条联椅上,斜靠着一个浑身女人肉的小胖子。走在邱波前面的是一名个不高体微胖的红衣少女,约莫十八九岁,她身子圆圆,脑袋圆圆,蓬着齐耳的短发,样子大大咧咧。她的出现好像很意外,让萎靡的小胖子,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精神一震。他的一条腿像杠杆一样翘起来,女人肉晃了又晃,颤直了身子,红衣少女刚一举票,他立马不怀好意地抓过去,少女的手如同遭遇火燎般地丢开了票,小胖子失去了连人拉过去的机会,遗憾地瘫靠回去。

邱波他们交了票,跟着进了黑幽幽的、简易的录像厅。里面如同胡同般的阴暗潮湿,坑坑洼洼。人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多。随便挤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放映厅的中间是一根立柱,几台黑白电视机围绕着同一台录像机屁股对屁股的链接着,高高地挂在上面,放映厅的投荧屏上,是图像十分模糊的,血淋淋的江湖恩怨,一会人多被人少冲散,一会姑娘败给了大嫂,老道阉割了和尚,老道又败给了长老,一会一个富家千金被几个讨债的无赖辣手催花,妙龄小姐,宛如羔羊,惊恐地尖叫着“不要、不要、我才十六。”几个饥渴的困兽“哈”、“哈”、“哈”肆意淫荡地笑着......。小姐被糟蹋了,糟蹋得让人心疼,让人心痒。小姐又被恶棍卖进青楼,在红罗帐里,被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头子满意地压在身下,雪白的身子徒劳地扭动,用一脸的痛苦,回应着老家伙满脸坏笑的调情。邱波正全身心地翻滚着吴琼,根本无心于影屏。

突然后面有人把葵花籽皮吐到了赵来光的脖子里,赵来光回头白了后面那小子一眼“你怎么回事?看不见有人!”“什么怎么回事,你也能叫人,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嗑瓜子!”赵来光急了:“你小子,找事是包!”后面的小子“腾”地站起来了,伸手来抓赵来光,邱波的火山找到了突破口,他感到胸腔里发出一声轰响,就像在剧院里看着沉香挥斧劈开华山的那一声巨响,而沉香的那一斧头劈开的不是华山,而是自己心里的火山,那是一种汹涌奔突的快感。

跟着赵来光“嚯”地站起来了,邱波的太阳穴霍霍地跳,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要瞪出血来!当然,有搞装卸的大力士赵来光撑腰。

只听“哗啦”一声,后边一排都站起来了,邱波拔腿就往外挤,伸手抓人的赵来光,已迎着拳头被几个光头从倾斜的椅背上拉过去,邱波也被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接着一季重拳挥过来,打得邱波脑袋撕裂般的疼痛,邱波竭尽全力但无法挣脱,他急中生智,照着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狠狠的一口,这一口,与其说“咬”,不如说“啃”,邱波瞪着眼,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嘴的容量,趴在骨多肉少的手上,按照自己门牙的要求,在经过的皮和骨头上加工了一遍,随着混杂在乱七八糟的声响里的,一声惨叫“哎~~呦”,邱波嘴里一咸,抓他的手哆嗦着松开了,“哎~~呦,妈的,老子得废了你。”邱波连滚带爬,连拖带拽地冲出混乱的录像厅,追赶人也同步而至,就在即将抓住邱波的一瞬间,“女人肉”帮忙了,他听到里面的混杂声,探着身子想看个究竟,他的屁股勉强地离开连椅,上身平行于地面的弓着,邱波恰好一把抓住他的小分头往后一带,小分头向即将抓住邱波膀子的血手的裤裆里扎去,“哎呦!”“呱唧”一片混乱,邱波切断了后路又借着抓拉头发的助力逃出了虎口。

嘈杂、叫骂声,被他甩在了身后,甩得越来越远,他周围啤酒瓶、汽水瓶的爆裂声也越来越少。

催命的永远赶不上逃命的爆发力,邱波两耳生风沿着洋街,向北一路狂奔,光线越来越暗,法桐越来越稀,楼房越来越矮,邱波一口气越过了前进大桥,硬化的柏油马路变成了沙子路,跑到校场街,邱波停了下来,剧烈地喘着粗气,软肋下伴随着呼吸一阵接一阵有节奏的疼痛,豆大的汗水顺着火辣辣的脸往下爬。此时他又撕心裂肺地想到了吴琼:“唉、天下没有不开的花,能看老太太入林,不看新娘子进门,吴琼,邱波真诚地祝福你,祝福你的婚姻能开启人类最完美的幸福!”。周围十分的安静,只有古老的北城河,涓涓的流水和水面上粼粼的夜光。

邱波这才发现,这几天令自己闹心的新皮鞋,右脚上的已经不见了,脚上只有袜子,左脚上只挂着由鞋带连结的鞋帮子,这是邱波最近才卖的一双“礼拜鞋”,是一双一脚踹到烂泥里,就拔不出来的“礼拜鞋”是连俄罗斯都公认的假冒伪劣产品,“礼拜鞋”顾名思义就是使用寿命不会超过一个礼拜,这双表面霍亮的“皮鞋”,是用质量上乘的牛皮纸压成的,表面喷涂了一层棕色的亚光漆,鞋头颜色稍深,艺术地陈列在商店里孤独的玻璃橱柜内,打上祥光,浸在柔和的音乐里,显得高端大气,档次非凡,来这里掏钱的,买的不是鞋,是品味,是档次。可是穿到脚上,第一天,便从折痕处成块地掉漆渣,第二天,有选择地开线,第三天断帮,第四天断底,使用寿命一般不会超过一周。

破财免灾,这双鞋子用年轻的生命捍卫了邱波的安全。

第二天,听说录像厅,让几个“大侠”给砸了,挖掉了当地居民的一块心病,赵来光住院了。

邱波从打包未丢的垃圾袋里,找到了自己的那双旧鞋,这双鞋的后跟,帮底之间早已成了藕断丝连的网状关系,目前又和垃圾无间隙地亲密了一夜,破烂、污秽、气味不堪,但当下,也只能是邱波的不二选择,他找了块破布,浸湿拧干,认真清理了一下鞋上的鼻涕一般黏黏的泥污,用订书机,修了修开口,又重新套到脚上,邱波浑身松软,像被人抽掉了筋骨,顶着阳光离开大门。

他要去看看赵来光,在前往医院的途中,绕弯回到昨天去过的录像厅,经过左顾右盼和小心翼翼的观察,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自己的那辆露宿了一夜的自行车,麻溜地骑上车跑开,邱波很快来到熙熙攘攘的医院,漫无目的地瞎转了一会,一无所获。

他索性又来到赵来光的家里。刚进门,赵来光的父亲,刚退休不久,用一副一贯认真的样子看着邱波,嘴里发出了眼睛里的询问:“你们昨天怎么回事?”那口气让邱波拿不准是责备还是疑问。他为了拖延一下眼前的问题,干了件蠢事,下意识地摘掉眼镜,但是马上又后悔起来,如果戴着眼镜来面对赵父,隔着玻璃,避免赤裸裸的四目相对,应该方便多了,可礼貌让他无法把眼镜重新戴回去。

邱波干脆把眼镜插进上衣口袋,样子很难为情,用哭的样子笑笑,回敬了一眼,没有出声。他在赵父拷问的目光下,凝固着笑,别别扭扭地把自行车安放在院子的水池旁,远远地看见堂屋里的赵来光,斜瘫在沙发上滴着吊瓶,样子不太好受,他的脑袋就像一只巨大的,烂透的,摔变形的苹果,不知烂苹果开了两条缝隙似的眼睛看到的,还是用带着血痂的耳朵听到的,或者单凭第六感觉,他知道邱波进屋了,动了一下,可能是打招呼。两个人隔几并坐,无言凝噎。

赵来光的小姐姐听见有人,从里屋走出来,她不太喜欢邱波,在她眼里的邱波,就是一个东游西荡的光棍,一个自己吃饱全家人不饿的家伙。

“他!今天不能陪你出去了!遗憾得很!”她酸酸地说完,躁动地在一旁踱来踱去,一会打量打量邱波,一会又转向赵来光,爱恨交加地责问:“你揍嘛去了?啊?!?几天不进家!你揍嘛去了?!”

小姐姐泪花闪闪,意犹未尽,哽噎了一句“揍得轻!!”

他又梗着脖子用下了逐客令的眼神看了看邱波,心里愤愤地想:“该挨的没挨!”

“突挞”,“突挞”赵来光奶奶的小脚从里屋,挪出来傍着耳门,轻叹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太太突然嘴角下垂:“我怎么给忘了,你今年本命年,这个月逢8,初八、十八、二十八、不能见星星,你就不听,没黑没白地跑,”……。

平时,邱波来赵来光家里不把板凳腿坐断,是不会离开的。赵父的横眉冷对在他的身上几乎是不起作用的。今天的邱波坐了一会针毡,便知趣的离开了。

走出大门,一阵风迎面吹来,带着高音喇叭里迪斯科的旋律:”我不是你们说的那种那种坏小孩也不是你们说的那种虚伪的乖小孩我现在的想法已经超出你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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