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家(1 / 2)

出了大门,邱波又犯困了,夹上自行车出了胡同,立在“丁”字路口打着哈欠迟疑了一下,便直接向姑姑邱英家驶去。

妈妈带着两个妹妹就住在附近的另一条胡同,那是爸爸邱庭生前早已租下的院子,自己好久没印个脚花了,邱波有点内疚,再怎么说那里还有自己上一年级的小妹妹,内疚归内疚,还不足以改变自行车的方向。

邱波一阵的愁,倒不是那座新修的的瓦舍小院,空旷而潮湿里处处弥漫着亡父留下的悲凉;也不是因为即使是开着门窗,屋里的球炉子依然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更不是每顿饭只是拨着咸菜喝稀饭啃干煎饼。这些物质上的困顿,在妈妈秀美给予他们的精神上的折磨面前,已经微不足道了。

秀美身为一名家庭主妇,讨厌做饭,一烧火就上脾气,家里的日子过的可想而知。她是一名老裁缝,干起伙来初一插针十五拔,说她不识字,裤子,褂子,袄,张三李四的名字都会写,必定干裁缝的年头比邱波的年龄都大,说她识字,到了读书的年龄,家里把她塞进柴草垛,千方百计的躲过了政府扫盲。

秀美干活蔫,脾气一点就着,只要脾气上来,即使是大病未愈,抽气无来,该骂街的也要出去骂街的人。

她骂人有点像喘气,不是她想、要,而是像呼吸一样自然。在骂人的刻毒上,硬生生的把后院那位号称“大喇叭”的嫂子给盖下去了,她骂婆婆的阵势不但是妇女解放了,翻身了,而是儿媳妇翻身了。

秀美自从进入这个宅门,就没颜悦色让别人过上一天心平气顺的,在儿女面前,更是反手风云覆手雨,本来一家有说有笑,一不小心骂人就会把她打回原形,目怒面绷,双脚跟恨地掘泉,伴着遁地声,从切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都是恨人不死的话,邱波和两个妹妹是在她手挥动布尺的砍剁下好不容易长大的。

老爸在坟墓里清净,老爸有着宽仁厚德的口碑,人的名树的影。老爸活着时候,笑脸在前说话在后,老爸也是邱波唯一可以发脾气的人,每当邱波发脾气的时候老爸总是一小了之,老爸过世后,邱波总能听到别人对老爸的夸赞,这些人分两种,一部分是老爸关系不错的人,另一部分是对世道不满的人。

冰火两重天的夫妻注定过不到头。死的源于自己的选择,躲得理所当然。

两个妹妹就可怜了。面对来自母亲的悍戾,除了无奈,就是忍耐。

邱波有地方避难,邱波从小跟着奶奶,追着小姑长大的,爷爷奶奶老了又跟着婚后的小姑过日子。去小姑家邱波很自然,在小姑家邱波从不拿自己当外人。

邱波从择邻山城回来以后,小姑看他恍恍惚惚的,心疼的说:“你哪里都别去了就在我这里。”就这样,他就一直避难般的住在小姑家里,当然也逃过了他应尽的责任。

择邻山城是他小叔的新婚之家,邱波的叔叔婚礼极尽简单,两个人领了本结婚证,自己又亲手提着放了挂鞭,走完了入赘豪门的过程,这是一桩婆婆媳妇一辈子未曾谋面的婚姻。

婚后,邱柱便独自一人喜笑颜开地回到老家,给父母送了包喜糖,官宣自己结婚了。

随即又把中考落榜正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邱波,带到了择邻山城,完全一副全权负责的态势,邱波上学的路是行不通了,大哥是为这个家倒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拉这一把和不拉这一把,孩子的人生是不一样,”接纳邱波也是自己兑现接纳大哥财产时的承诺。“不要让邱波和他妈妈一块生活”是大哥弥留世间的要求,也是留给自己的最后要求。邱波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拉这一把,大哥留下的家庭也是不一样的,必须拉。只有拉,自己才会心安理得。

邱波的爸爸没有留下金山银山,即使留下金山银山,交给秀美,能有什么用?他观察了许久,思考了许久,给自己的妻儿在赵王河小区定了一套住房,两间门头,是给妻儿眼下的安排,把剩余的一切都交给了邱柱,为长远的打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躺进医院,房就让邱柱给他卖了。

当然邱柱有他的打算,他是想让这笔钱活起来,就现在这么大的一个家,什么事不都得是钱。

房子卖了,靠零工收入的秀美带着邱波的两个妹妹,剌肉般地数着一天一元的房租过日子,交房租的时间,简直是一转眼就到了,秀美本想找邱柱要钱,掂量着他已经把自己的儿子拦下了,又做出过给自己买处小院的承诺,总不能在这个档口翻脸吧。

老二死的时候,二娘们孟兰,先抄了老太太的家,又把房子给站了,老太太躲的慢,命就没了。自己不能说是有样学样,也只能是找公公婆婆讨要房租了。

那段时间,邱波还住在择林山城,一天中午,邱波正在叔叔的单身宿舍里睡午觉,隐隐约约的感觉叔叔带着远道而来的姑姑姑父进来了。叔叔一边开门一边说:“不给她房租,也就罢了,他人走了,你们就不该追到大街上,不追出去就没有后来,没有满大街的人看热闹。”“大嫂居然骂我!”姑父大有告状的意思“凭什么?”“你和这个群体还分的开吗?”屋内沉默下来,邱波心里一惊,知道妈妈这名单兵之王又和爷爷奶奶又发生陆战了。邱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躺着装睡:“妈妈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会跟爷爷奶奶要房租。”邱波暗叹着,想起来初三冬天的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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