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涉尘世(一)(1 / 2)

一个星期天,邱波结伴班冠男、张志、曹广民、骑着自行车赶到西货市场,远远地看见赵来光,手里夹着不知哪来的纸烟,正坐在牌楼式的市场大门的门堆上,和几个皮肤黑油油的光膀子说笑着。

自由市场就建在他家的胡同外,他叔又是村里的书记。

他当然是这里的丐帮帮主、装卸工里的老大、手里总是有别人塞进来的纸烟。

老同学的到来,让赵来光很高兴。丢下几个光膀子迎过去,在几个曾经极度仰慕自己学习成绩的同学面前,赵来光又找到了另一个优越于丐帮帮主之上的自我,一下子有说不完的话。

再说大家必定好些日子没联系了,赵来光这里虽说是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乱人场子。可大家已不再是自由之身的初中生,能像今天这样凑到一块儿。也真是不容易。

前不久这里还沙飞尘扬,一脚深一脚浅,就像是建筑工地和市场像混杂的一个储料场,前脚泥后脚水的;现在已经收拾的井井有条:硬化了地面,立起了牌楼似的大门,商贩的摊位,已分门别类的画好区域;市场四周,围建了商铺,虽然低矮,简陋,也能称的上整整齐齐。一名身穿制服的市场管理人员,歪着帽子,背着手,跺着醉步,从市场西南角的小吃铺里走出来,混进了人群。和上次他们来相比,这里除了地方没变,其他的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这时候,一辆满载着货物的绿解放,放缓了速度,迂回着拐进自由市场,赵来光丢开几个光膀子,招手带着邱波他们走过去。货主和汽车司机下了车,赵来光熟悉地迎上去,“陈老板什么东西?我干了。”“赵老弟,白糖,你干!三块钱!”陈老板赶忙掏出石林,笑眯眯地递过来“又带来几个新弟兄。”赵来光感觉很有面,用炫耀的姿势接过纸烟,“都是我的同学,价格能不能高一点”“赵老弟你知道,我们这里的行市三块已经不少了,别人抢着干了还得不到呢!”货主一边说着,一边提醒似的看了看附近几个靠过来的农民工,赵来光也心知肚明当下的行情,在这个出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出力的地方,能有活干就不错了。“好、好、好、算我帮你的忙!”赵来光敏捷地登上了货箱,“哗——”,揭开覆盖在上面的,红白蓝三色相间的蛇皮盖布,露出白花花的蛇皮袋。袋子上是乌黑发亮的宋体字,十分醒目的标注着的商品名称“蔗糖”和“50kg”的毛重。

几个农民工眼巴巴地看着,知趣地闪开了,八十年代,在这些离不开乡土的农民眼里,城市再好,也是别人的地方,他们利用农闲来到城市,无非是靠流汗挣点辛苦钱,心安理地补贴家用。多年以后他们的后代大都身怀一技之长,以主人的姿态融入城市,到需要自己的地方,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去发展,正是他们这一步一步的变化,模糊和改变了城乡差别,这也许就是历史吧。

邱波跑过去,想把车厢打开,“停、停、停!”被赵来光一叠连声的制止了:“可不能,蛇皮袋只要滑下去,一下子就摔破了!!。”邱波赶紧停住了手。五个人一哄而上,邱波很快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同学间的友情,和对新鲜的装卸活动的热情,让他没有丝毫片刻的懈怠,不一会儿就把车上的袋子卸掉了一小半,赵来光这才打开离货仓最近的一扇车厢。

活,干得更加方便了,很快,五个小青年兴奋地拿到了三块钱,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像是习惯了的老手,等待着新的生意。

市场里,当空高悬的照明灯,白天没有关,随着天色的暗淡,越发明亮起来。五个人直到看见自己的身影,才推着自行车离开了自由市场。有说有笑的,来到程庄街大队部附近的一个馄饨摊点,摊点在幽暗路灯下,冒着热气、散发着鸡汤的香味,赵老大显然很熟,两角钱一碗的馄饨,分量很足,五个人每人一份,撒上黑红的辣椒面,一顿美餐。

这时大队部里的电视机,传来新闻联播结束的声音,接着是“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阵情!”劲爆的广告。

吃完饭,精力充沛的五个人。说笑着,漫无目的地逛到了“洋街”,这是一条始建于鸦片战争以后的大街,附近有西式的教堂,已经变成了五星高悬的八一礼堂。

此时的洋街静悄悄的,仿佛专属于他们。偶尔有辆上夜班的自行车,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响串铃,梭般地驶过,沿街的法桐树,粗大而茂密,掌型的树叶时而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们五个人说笑着走进一家类似上海石库门的照相馆,按年齿坐定,拍了张合影照。又说笑着回到马路上。

“吴琼去BJ了!”孟祥坤突然说:“什么医专?部队上的学校”。“军校!”邱波听得有点费劲,又急切的验证消息的真伪,把话抢过来:“你怎么知道的?”“他妹妹是仑子的同学。”“仑子?”“舍弟,孟祥伦!”

吴琼的确要去BJ了;天赶地催的让她赶上一个远走军校的机会。

当邱波几个人畅享在大街上的时候。

吴琼待在静静的房间里,进门的角落里放着即将伴她远行的两捆行礼。吴琼正想开灯,手刚刚伸向开关的拉线,突然小区里亮起了路灯。恰巧一只路灯齐着自家的窗眉,灯光一下子,洒满了自己小小的房间,吴琼高兴极了,喔,装路灯了,怪不得,这两天,过道上到处是碍手碍脚的电料,几个工人没黑没白的趴上趴下,原来是装路灯啊!

吴琼习惯性的来到窗前,眼前已不再是满天的星光,反倒让她觉得不怎么习惯了。

真不如在幽暗里更放松。这几天家里乱极了朋来友往,全都缘与自己的出行。

特别是妈妈,明明知道军校的生活条件是齐备,仍然带着意恐迟迟归的心情,尽力而为的做着临行前的准备。

吴琼这几天除了喜悦,还会有丝丝的烦躁,瞄准机会的在喜悦和忙碌的间隙冒出来。

她喜欢星光下的幽暗,在幽暗里接受星光的洗礼,在幽暗里倾听自己心灵的回应。

眼前的明亮的灯光反而让她世界变得狭小了,狭小到一个人身上:“邱波!”窗外测试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又灭了,吴琼又回到了她的世界。

邱波你知道吗?我本来是要在滕州读中专的。

几天前,我的爸爸——带着女儿考入中专的春风去教育局办事,刚跨进教育局的大门,远远的看见自己的老同学教育局长骑着自行车背对着一中洋楼顺坡而下(这栋西式的红色砖瓦建筑,是当年创办一中学校的传教士的住所。),局长也看见了他,便从车上下来:自己再是局长,来的必定是自己的老同学,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单位里。他用一串铃声招呼着,踩着自行车一侧的脚扎子,顺坡而下的迎过来。

吴老师想到这里赶紧从干瘪的随身提包里,摸出一盒干瘪的纸烟盒,局长再是同学了,现在又是在单位里。当他刚从干瘪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变形的纸烟,局长已经停在身边,吴老师赶紧把把手里的烟举上去,局长毫不客气的用手一挡:“老吴,听说你闺女今年考上中专了?”“嗯!”吴老师。“正好有个军校在办公室面试招生面试,还不让她来试试看。”局长说完匆匆忙忙的要走,突然又回转过身子“老吴”。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一盒石林:“这是一名校长塞给我的。你抽吧,我戒了。”“干嘛!想害我。”“呵呵呵”说笑两个老同学便各奔北南北了。

经过身为爸爸妈妈的一番鼓劲打气和多年教学经验的指导,和吴琼自己认真的准备,面试那天一大早吴老师就带着心爱的闺女向考点赶去,到了那里,面试还没开始,走廊里早已等待三十多个人,一会儿出来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发表格,那两个人真白,看着长得真干净,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很舒服。吴琼第一个填完表格的,结果交上去成了最底下的一张,自己成了最后一个面试的,直到拥堵的走廊现在只剩下了自己,才听到自己的名字。

面试的问题很简单,但回答的就更千篇一律的简单。“你知道护士是干什么的吗?”“打针的”;“喂药的”;“测体温的”;“穿白大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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