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怨与恨9(1 / 2)

尘烟大厦下,半点绿意,半点悲凄,高楼隐暮,残云下,高楼上,穿着单薄的青年遥望迢递红日,什么都不重要了。

世人要骂就骂吧!要惋惜就惋惜吧!都不重要了!我这种废物,不该活着,老师不喜,同学鄙夷,亲人抛弃,活着有什么劲呀!

陈浩穿着黑白撞色翻领工装,宽松黑色牛仔裤,发梢于风中飘摇,格外洒脱、钝眊,他的心上升到生命本身对死亡本身的恐惧,这恐惧不能单单以天敌来形容,期间复杂光怪陆离,无法言喻。

自己对自己宣判死刑,等待死亡吧!惧怕吧!惧怕千古以来所拥有过灵智的生灵共同想逃离的死亡吧!

他想了许多,写遗书,换个自杀方式,死后那群人会怎么说等芸芸,最后他不打算写遗书,不打算换个自杀方式;他选择联系一人,一位他认为唯一理解他,尊重他的人。

他看手机不多的电量,惨淡一笑,那天后他没看钉钉消息,他打开软件,点开那人聊天记录,复制下电话,拨号,拨通了他的电话,等了几秒,电话通了。

那边和他想的那样沉默不语,等着自己开口,他嘴唇发白,眼也随着心凉了,他无力问候,“黎沫,我是我。”

“你是?”黎沫迟疑,声音太过苍白他一时没听出,过了会猜测道:“陈浩?”

“嗯,是我。”

这时黎沫才从面馆回去天台,刚到不久陈浩就打来电话,他猜测是为了吴昊而来,当初就是为了方便联系才给的手机号,黎沫可语气不对,他拿不准原因,试探性问道:“干嘛?”

“没什么,就聊聊。”陈浩尽可能的表现轻快。

“聊什么?”

“就聊些,人活着的意义或有些人到底该不该活着之类的吧。”

“好。”

陈浩感到意外,又不意外——正常人不应该笑话我犯神经吗?打电话问些奇怪问题,可他是黎沫呀,又不属于普通人。

黎沫补充道:“但我说的不一定对,还要聊吗?”

“谁又是对的呢?它们认为对的,只是依社会体系而论,于个人而言你就是对的。”陈浩说道。

“嗯,”黎沫倚阑干,融入风,目光透过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渺视社会,凝视他,“依古人言,世间有有用之用,与无用之用,只要那人、那物、那生灵存在,就必然有存在的原因,答案因由你自己寻找,而不是通过我或其他人,换而言之,你存在,就有存在的意义,而是什么意义,得问心,问你自己的心。”

“问心,”陈浩愣怔,面庞阻碍风,被风欺,“可那人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不该存在,那该如何?”

“不该存在的本就不存在,人世间何来不存在的人?”黎沫那低沉的声音被风摧残,变得模糊钻入陈浩耳朵,“如果有人发现自己本不该存在,那他答案必然是错的,真正的答案在未来自会涌现;这道题的答案不是自己寻求,而是祂来找你,你只需做好准备即可,附加何言?”

“黎沫,我发现你懂的真多,不像我,软弱无能,像风中飘絮,被他人左右。”

黎沫早早发现不对劲,这时陈浩也一直在否定自己,他猜测,通话前他与某人发生争执,“你和他吵架了?”

“我和谁?”陈浩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追问道。

“还能和谁?除了你爹,你会和谁吵?”黎沫语气悠悠,开朗的语气感染着陈浩“别想太多,没有去处,你来我家,我把地址发给你,别想太多,晚饭你那份,我给你备好,记得来。”

“可你父亲他们……”

黎沫打断他,板着脸,心绪如天际黑云,语气却如润物春雨后的天空那般明媚,向上的语气感染着陈浩,“我一个人在家,整个国庆都是,恭候大驾,我有点事先挂了。”

挂掉电话后,泄了口气,神情衰颓,自言自语道:“每一代人年轻时都被父辈迫害,怎么都逃不过这循环?原因大抵不过父辈小觑后辈,太过自以为是。”

心底魔鬼的低语声又突兀地响起:“他死对你有益呀!伪君子,何必装作善良?死对他也是解脱,为何不帮他?”

“就是要他痛苦于世,那才是我想看到的,糜菲托斯。”黎沫独自一人,绕天台踱步与空气对话。

“哦,可我感受到你的内心可不这么想,既然想让他活着痛苦,为何还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糜菲托斯,迩来你出现愈加弥繁,我离无是否愈近?”

“那得你自己想,我可不会告诉你,亲爱的沫。”

“这倒是,我们间关系也缓和不少,头痛也缓轻不少。”黎沫想起还没发地址,打开手机,操作一番,发送给陈浩。

“不不不,亲爱的沫,我们还是敌人,没有意见冲突,我们才是朋友。”

过了许久,他下楼,回到人群中,社会中,他闭上嘴,两道矛盾的思想碰撞,头痛地直冒虚汗,在楼底商业街的生鲜超市买完两人份的饭菜后,回到家。

厨房洗涤蔬果,依次切好菜肉,分装摆盘,整理干净后,靠在沙发上,翘起腿,翻看着沈从文的散文集。

黑云分割光,云顶流光,云底黯淡,这云形成的大陆边缘才有暮色染红大厦,林立的大厦间有位迷惘的少年望着这片暮色,他的一生,将在这决定是通往断崖的瀑布还是缓急不一的长流。

许多事又被重新定义,自己到底在维护什么而自杀,真的值得吗?是不是太过偏执于他人的想法?可是我不也跟着黎沫改变自己吗?如果这样我还不是没主见!

为什么连死都这么矛盾!难道就没有爽文中简单,不会有任何争议的事吗?

他挂断电话后一直处于矛盾、愤悱、恼怒的情绪中,半小时没想通,一小时也没想通,手机也关机联系不到任何人,他决定去找黎沫问个究竟。

在奶茶店以付款买杯奶茶为代价给手机充上电(他爸要是知道,又要说他浪费钱。)充电到一半后,把插头与线还给店员,自己则通过导航,坐轻轨去往黎沫家。

一路上尽是各色青年,壮实的、消瘦的、奇装异服的,与同伴欢谈地、沉默地,各色不一,陈浩一路上迷迷糊糊,像是发高烧糊涂的人,盲目的跟随导航,来到陌生、昏暗、迷糊的地方,天空正在明目张胆的蓄力,谋划着一场暴雨,汲取大地温度的暴雨。

当今社会思想开放,衣装只要不太脱离实际,都会被包容,不至于视作异端,轻轨上有不少角色扮演的年轻男女,途中上了两位戴黑框眼镜,衣装古板,看似颇有学识的老人,大声交谈,有意说给那群年轻人听,老人批判男的涂脂抹粉、毫无血性,女的着装暴露、行为放荡,世风日下的偏激话语,年轻人也不服,当面对峙,争吵起来。

起初各自占理,分庭抗礼,不知不觉间双方话题转向低俗、无理、野蛮的詈骂,陈浩恍惚间看着这幕戏,直到下车,他理不清对错,听着听着,莫名间成了野蛮的无理取闹,陈浩联想到人总是想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到他人身上,可大多,言不清,理还乱,愈乱愈急。

人说出任何言论终会被好事者谩骂批判,儒家学说,道教思想,甚至怀疑自身历史的历史虚无主义;明知那人没错,可还是厌恶,说件事要考虑人伦、社会、国家等等;还有人其他的行为、思想,太过麻烦,太过复杂,太过广泛,太令人头疼!

虽然陈浩不了解黎沫,但黎沫对自己在意的都深入了解,他算准陈浩如果要来自己公寓,耗费大概时间,在挂断电话三小时后,北京时间七点,他开始煮饭,十分钟后,米饭半熟,开始炒菜,四菜一汤,翠绿的白菜,酱色的肉丝,银红的萝卜丝,嫩绿的青椒还有番茄、鸡蛋、紫菜,杂七杂八的配料。

娴熟的颠勺,控制的很好的火候,对调味极有把握的手法,这些短期时间是练不出来的,更何况少有机会下厨的人,都是曾经被逼出来的。

他姐姐笨手笨脚,做菜一塌糊涂,要么咸死人,要么菜夹生,也不懂收拾,做完一道菜,厨房就乱地不堪入目,黎沫久而久之就揽下一日三餐,也顺带练就一身厨艺。

饭菜冒着热气,端上餐桌,薄烟缭绕,升入餐桌上方的白灯,黎沫坐下,握箸慢食,过了一会门铃响了,他趿拉着拖鞋,开门。

“黎沫,打扰了。”陈浩拘谨,驼着背,微低头,“要换鞋吗?”

“你等一下,”黎沫到门口一旁鞋柜中取出双粉色有双兔耳的女性拖鞋,“将就一下吧。”

“没事。”

“饿了吧?饭菜还没凉,快吃饭。”

客人摸摸腹部,想起中午只吃了几口饭和一杯奶茶,早就饥饿难耐,他就不在客气,在黎沫的指导下拿了碗筷,舀碗饭,就坐在黎沫对面,拈菜吃饭。

书柜中夹着本绚丽的笔记本,黎沫翻找出,擦去表面的一层薄尘,递给餐桌上干饭的陈浩,随口说道:“这书前半部分可能有你想要的答案。”

“这是什么?”陈浩吞下一口饭菜问道。

“我以前一旦有感想或启发就会写下随笔,这里面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黎沫坐下刨了口饭。

“那为什么是前半段?”

“后面我劝你别看,那是糊乱写的,对你无益。”

陈浩“哦”了一声,随手翻开前半段一一页,随笔每段层层隔开,笔锋锐利,富有朝气,读着悦目,左右两页分别写的是:

左页

2017年6月23日

父亲节过了半旬,第一次送他礼物,也是最后一次,逢人就夸我孝顺,着实让我羞恼!

我们处于人情社会,究竟如何做事言语不惹人厌烦?太过寡言,招人不满。太过繁言,亦引不满。如我父亲本意赞扬我,可好心办坏事,我知道他本意好,可我就是不满。

我能想到的就是,待人藏思,其错不言,受夸不扬,受辱不恼,言语适中,不起争执!

切记不论面对外人还是兄弟亲人,皆如是!父大谈己思,自认待外人宽,待子女严,毫无避讳,强行布道,子女叛逆之根本在此!

若我为父,必将如随风潜入夜那般徐徐教导,正三观,其余稍加干预,其余人生路,我只会帮他,而不是左右他,我想这种每代人都逃不过的青春期也会因此消亡。

右页

2017年7月8日

父母永远爱着子女,只是不懂得如何爱。

每一代父母,都是第一次为人父、为人母,不论社会如何发展,从古至今都会犯同一种错误,不理解子女,不懂得教育,藏着对你的爱!

末尾画下一场景,两男女在客厅,面色慌张,望着某处焦急不已,明显两人是他父母,陈浩想不到他画画都如此出色,铅笔速写,线条流畅,特别有当时的意境,他猜想黎沫定是发现什么,才写下这段话。

“等一下看,饭快凉了。”黎沫低沉柔和的嗓音蓦地响起,陈浩才回过神,抱声歉,陈浩心中那口怨气,也早已按捺不住,把自己所受的委屈都告知于他。

过了许久吃完饭后,陈浩主动请缨洗碗,黎沫见这情景与昨日陆子轩如出一辙,翘起嘴唇,泛起笑意。

陈浩问他在笑什么,黎沫沉默不语,他也没追问,去收拾碗筷,黎沫坐在沙发上继续读沈从文的散文。

沙发旁的阳台外,不论四季如何,那璀璨灯火,只会愈加繁华,直到枪响与暴乱响起,灯火才会黯淡,等待下个政权的降临,到那时我们已是历史尘埃,诸君切记,香火不绝,精神永存,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后世否认我们存在过。

洗完碗后,陈浩坐在黎沫一旁,翻看那本老旧的记事本,看前半本,至于后半本被曾经的黎沫用笔涂黑两页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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