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她的故事8(1 / 2)

中秋的圆月牛皮纸般黄,铜盆般圆,可惜总有人一群人独过,邀明月,影三人,黎沫没李太白那雅兴,黎沫的生活好比工作的人不在盼望下班;饥渴的人不再盼望美酒佳肴;活着的人不再盼望活着,他的人生不再有可盼的,怅然惘然,失了动力,恐怕也仅有死亡才能撼动他。

想想吧!生无所念,无喜无忧,能活于今,可谓奇迹,也不知为何没颠陨于死亡的解脱,怪兮,怪兮!

中秋节陈浩去陪父母拜访亲戚,黎沫独自在家,坐在当初写开篇的餐桌上,翻开封面褶皱的黑色笔记本最后四页,书写最后一篇: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中原以南,江南以北,有城曰:德符,建于山涧,自古以来易守难攻,兵家重地,昔年中原王朝为攻下南蛮所统的德符,厉兵秣马,耗费二十万兵力攻打万人所守的城,足足百日,尽粮草,地伏尸,血满城,才堪堪攻下,当地百姓又称此鬼城“邯郸”。

周遭都是巍巍高山,山壁黛黑,山岩互叠相倚,峰峦峻茂,多产药草,山民练就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也因此民风彪悍,尚武,五六十年前,出了位拔山举鼎的奇人,姓张名青,为人公正,受民爱戴,自然而然成帮结派名曰“理(礼、力)帮”,几年后他也有了几十亩田产,同时接济穷人,安排活计,城里购得房产,在城落了户,经营几间铺子,帮派牵扯广大,惹小人眼红,设计与当地商会结仇,讲理不合,就在明争暗斗下,持续了五十多年,今两股势力分庭抗礼,可张青老迈,帮里威势渐弱,年轻一代,气焰渐旺,忘了规矩,仗势欺人,被教育后,不知悔改,让张青头疼。

张青年少打拼,又因年幼时说好的亲事,因女方早夭打了水漂,待局势稳定后,娶了大户人家的小姐为妻,中年得女,二年得子。

到了晚年,他有意退位,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候选人,育有一男一女,男曰沫,女曰楠,他从小对长女溺爱,自认其性情蛮横无礼,不足当此大任,次子不足为谈,就对外撒网招婿,次子从小多病,沉溺诗书,品性儒雅,让张青失望透顶,反观长女从小活泼可爱,继承了张青强健的体格,打架斗殴就没输过,又让他脸面增光,溺爱无比。

虽说长女受父亲偏爱,姐弟间也无间隔,关系亲昵,姐姐见弟弟受辱,会第一时间报复回去,特讲义气,长得和她母亲相像,尖下巴,长眉儿,皮肤微黑,因此极受帮里长辈与同辈爱戴,她也把自己当作未来帮主,扶弱济贫,锻炼武艺。

弟弟沉迷书本,想考取功名,辅佐明君,开创盛世,这一念想,他只敢告诉姐姐,不敢告知父亲,怕被挨训,他从不埋怨父亲,只恨自己病躯孱弱,无益爹娘。

正值岁暮天寒,苍山露脊,湿寒交加,这时节沫最是体虚多病,面无血色,朝夕咳嗽,足不出户,楠,朝出夕归,归家后将整日的见闻,绘声绘色的讲与他听,沫也欢心听着。

招婿的事,楠并未挂在心上,盘算着来一个,打一个,对于未来帮派她打算,以弟为谋,以己为武,姐弟合力,必定做大做强,某日家中无客,她上前对坐在太师椅上吸旱烟的父亲敲背献殷勤道:“爹,看你天天操心帮里的事,都憔悴不少。”

“丫头,还不都是你的事,你但凡争点气,也不至于到处为你张罗女婿,好接管帮派,让我享享清福。”

“爹——”楠抓着两鬓斑白,身材结实的父亲轻轻摇晃,嗔怪道:“怎么不争气,你想想,我接管理帮,弟弟为参谋,别说商会那群鼠辈,让帮派发展到外地,添几个分舵都不成问题!”

“哈哈!”张青付之一笑:“还分舵,不把帮派毁了,我就谢天谢地!”

“反正我不管,”楠不满道:“我的夫君,要先打得过我再说,要不然休想让我认下!”

张青误解女儿意思,还以为她是瞧不起比她弱的男人,也只是哈哈一笑,欣慰不愧是他女儿,有个性,就此不欢而散。

寻女婿,张青只注重那人江湖名声与年岁,不断物色,最后寻得个满意的,那人住城西,人人都传他品性端庄老实,待人和善,家底殷实,又正值壮年,是个采药的好手,也靠草药发了家,名声在外,颇似张青年轻时的性格,对此愈看愈是满意,不久便开始让人做媒,张罗过小贴,让男方拿女方饰物作定礼。

楠是个不安分的主,她不敢穿昂贵的裘衣出门,冬天经常穿着填充鸭毛的夹衣外披浅棕色的纸衣,偷溜出去,寻觅趣事,好逗弟弟欢心,某日她顶着寒风,去城西自家经营的酒馆,走在布满羌秽的青石砖上,目光远处是洗不净的血色城墙,城内是新添的黑瓦房舍,除了城隍庙,无一昔年旧屋,全被烧毁。

城内除了祖上积德,发家的布衣,便是世袭的军官后代,沫也是因病和父亲疏导关系,逃脱兵役,楠提着碳温未凉的袖炉步入酒馆,这时已是午后,店内嘈杂,男女间骂着詈词,右侧浓妆艳抹的妓女被手不安分的醉客抱在怀里乱摸,左侧一群人看着一人耍酒疯,都在笑话他,还有几桌北方来的商人,店小二第一时间没认出见来客是东家千金,就把她安排到右侧空桌上,问她要点些什么,楠点了两道下酒菜与一盅劲头不大的药酒,掌柜在柜台上清算账目,也没注意。

她在那男子对面方桌坐下,店小二就去迎新客,“小娘子,怎么一人?”粗犷男子,胡腮杂乱,满脸通红,袒露胸肩,见她长相俏丽,也不是富贵人家,抱着妓女调戏道:“来老哥这,陪俺喝一盅,别害羞,来来来。”

“哎呀,刚才还说要好好疼爱人家,现在又去勾搭别家姑娘,真是个薄情郎!”勾搭在他身上的娼妓还没等楠发话就嗔怪他,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肩上还倚着美人,又稀里糊涂的安慰她,那妓女趁机眼神暗示楠快快离开,别被缠上。

楠没领她好意,就默默坐在,如男子般翘起腿撑在长凳上,一手抓着两人视野盲区,绑腿上的短刃柄,英姿飒爽,蛮族的狂野,中原的俏妍,恰如其分的体现在她身上,怪不得能迷倒一众青年公子,她一边酌酒独饮,一边听着远道而来的过往商人谈论奇闻轶事。

那妓女混迹风月场所什么没见过?见她没反应,认定她要么有所依仗,要么另有目的,就不在多嘴,男子是军营伙夫,几日后要随着军队离开,便想着在那花板床上,体验巫峡神女,淫欲起了,见到楠不免心痒痒,又不断用下流的字眼挑逗她,见她聋人般不做反应,猛地推开妓女,上前想伸手调戏,一旁的酒客都屏住呼吸,闭嘴看戏,这时掌柜才发现来人是东家千金,暗道不好,他担忧的不是千金而是那军队伙夫,掌柜呵斥道:“住手!”

粗犷的壮汉,暗想偏要反着干,你让我住手我偏不!踉踉跄跄的走向她,满脸淫笑,满是胼胝粗糙的厚手加速摸向楠的酥肩,楠起身迅敏的往后一躲,抽出短刃,寒光一现,反握一剜,一定,须臾间,那人手腕横着一道狭长的伤口,手心被刀刃定在桌上,他失声尖叫,双目瞪得圆鼓鼓,满脸惊愕,动也不敢动,生怕伤口被划大,楠单脚踩在被定在桌上冒血扭曲的手旁,她莞尔一笑,左右扭动刀刃,眼神淡漠的凝视那脸色煞白,面容扭搐,眼神乞求的看着她。

楠抽出红刃,面带嫌弃,找伙计要了抹桌布,擦去刀刃上的血迹,插入绑腿,破布扔给伙计,那男子在刀子抽出时,瞬间叫出声,另只手握住手腕想止血,寻求周围人帮助,酒客见他那冒血的手,一脸嫌弃,唯恐避之不及,也远离楠,怕自己也挨刀子,又悄声议论两人。

掌柜将姑奶奶请进包厢,让她安生坐着,又不慌不忙的处理那挨刀子的客人,楠让掌柜把那妓女请来,妓女也是惶恐的站在包厢一隅,楠坐在中央的大圆桌旁,眼含笑意道:“姐,我看你年岁不大,何故卖身?”

“小姐,您就别取笑我这种烂人,十三岁开始就被母亲安排接活,失了身,十五岁那年母亲染了病,没了,只能靠这活着,天生的命,哪有什么原因,谁又愿意。”

“那老了怎么办?”

“您就笑话我们了,要么像我母亲那样养个女儿防老,要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中途没病死,老了另寻营生,要么等天收。”妓女惨然一笑:“我们就这命,从良,又养不活自己,只能期待,书中所说有个多情郎君,爱上自己,不过世间哪有那种傻子,多是薄情郎。”

楠暗笑,那没有,我家就有个,不过他是我的,她面含笑,掏出很小一块碎银,抛向她道:“呢,就当你今晚被我包了,走,陪我到处逛逛。”

妓女眼泛精光,接住碎银满心欢喜道:“好。”

楠走出包厢,与掌柜拜别,领着妓女离开,途中问到:“你叫什么?”

“采莲。”

“好名字,你会些什么?”

“侍奉客人时唱的小曲,知道事也多,听南往北来的客人说的。”

“唱个小曲听听。”

“好········”

妓女还想捞点油水,极其配合,逛着,逛着两人也不生分,楠蓦地问道:“你觉得白家长子人品怎么样?”

“哪个白家?”

“城西白家。”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别看那姓白的表面人品多好,背地里可是窑子里出了名的销金客,浪的很,听说理帮千金要嫁给他,她就等着未来遭罪吧!”

“真的吗?就凭理帮的势力都查不到这点?”

“真的,要不是看在今天你帮我的份上我才不说,”采莲环顾四周,像做亏心事般低语:“要知道背地里总有人耍些花招,那你以为为什么白家那长子名声突然显现。”

楠本不想嫁人,听了这消息更加坚定,她与采莲道别,回到家中,年老的父亲责怪她一天天净惹事,看来酒馆伤人的事他已知晓,楠对父亲撒娇,等他气消后把消息告知父亲。

张青听后,只觉女儿不满意男方,编造的理由,自以为是,好似什么都懂道:“楠楠你要知道,随意诋毁他人,背地里嚼人舌根的陋习要改,不满白家那孩子你可以说,但也不能这么说他浪荡纨绔,他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两人一番争吵后,楠气呼呼离开大堂,去沫处诉苦,沫知事后,亦是焦急,可自己开口必无用处,说道:“你看能不能把莲子叫来,让她为人证,好让父亲迷途知返。”

“可,那种地方我进不去。”

“别担心,我去,只不过我该怎样才能找到她?”

楠面露纠结,她不想让弟弟去那种污秽之地,又问:“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我想能说服父亲的,就这一个办法。”沫是想着借此证明自己与姐姐有实力掌管帮派,不是他想得那样废物。

一番商讨后还是决定按沫的方法,翌日,昭明寒日,寒风瑟瑟,黎沫背着父母出了门,去城西寻莲子,只寻得个传闻,昨日夜有妓侍一丘八,被虐杀,钱财被抢,抛尸街头,姓名不知,至今无人收尸,应是野妓,窑子也不管。

沫告与楠,楠猜她想多赚钱,自己离开后又去拉客,是那碎银害了她,活供人玩乐,死遭人唾弃,天命如此,怪不得谁!

沫说:“只能在文定时,当众揭穿他,要不然就父亲那泥古不化的性情,必定冥顽不灵,不听劝诫。”

“嗯,只好这样。”

小定当日,张府正堂大厅,沫当着媒人、白家人的面与之对质。

“白公子,余闻汝云雨情似海,风情债,还不清,此事可真?”

“张帮主,”白家长子问道:“这就是贵帮的待客之道?我为人如何,君还不知?”

“是吗?城西娼妓,可都言白家公子,一手遮天,把外人瞒地好苦,都误以为君是端厚赤忱之人,那温柔乡的白家公子哥又是谁?在外拐骗纯情女子,骗其失足的又是谁?暗中欺压百姓的又是谁?!”沫挥袖咳嗽,张青羞愧难当,捂着头命令众人把少爷送下去,沫不从,审视健硕的白家少爷。

白家管事说道:“这若是贵府的待客之道,那这礼就勿定了!少爷,咱不受这气。”

白家少爷,对张青冷哼一声,“对不住了,张叔。”就携带扈从离开,张青从主座起身愈加挽留,被沫打断。

“父亲,我所说句句属实,不信你可派下人去妓院探查。”

“哎呀,你个逆子!”张青恼怒的掴他一耳光道:“那群放荡淫乱的卑贱之人的话你也信?在邯郸城里谁不知白家大善人的名声,那群贱人嚼舌根你也信?你个病秧子,还敢背着我去妓院,你要我把脸面往哪搁呀!”

“父亲,”沫扭回头,摸了摸鼻尖流落的鲜血,指肚互揉那滴血,“父亲功力不减当年,出手见血。”

楠上前用手绢搽去血迹,一边责怪,“爹,你明知弟弟身子孱弱,还这么用力,你是想害死他吗?”

“哼,身子弱?我看他好得很!还有精力逛窑子,丢尽我张家、帮派的脸!”

沫打断楠,他的目的本就是父亲,而不是白家,“父亲,您想想若你口中的卑贱之人句句属实,那你要姐怎么办?让帮派怎么办?交给那骄奢淫逸的公子哥吗?”

“帮里都查明,他品行如何我自是清楚,你呀,就是太过单纯,三言两语便将你蛊惑洗脑,让你来接管帮派简直不可取!”

“难道你宁愿信外人的流言蜚语,也不愿信你亲生骨肉的半句话?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不足谋事的儒童?单纯到分辨不清真话假言?”

“你足不出户的小屁孩懂什么?你姐都十八了,你也快到弱冠之年,就不知道懂点事吗?你的话我肯定会信,可我更愿信帮派传来的消息!”

“我和姐早晚会被你这愚昧自大的事害死,你就像我著一书,让你发刊,你不信我,问外人书为何发刊,有无阴谋?那人回个‘不发刊,有阴谋,图你财’你信回头质问我,我解释,你不信,一脸自傲,仿佛看穿我,我就问问你,是我懂,还是你懂,还是那比我更值得相信的外人懂?”沫苍白的脸浮现满腔怒火,他继续戏谑道:“世人幽昧,寡情簿义,余坚信只是未得开化受教,可今朝吾算是见到,父亲您是白手起家,最懂人性道义,如今宛如屠夫,昏庸无能,任人蛊惑,高傲自大,若世间皆汝,受开化,依暗昧,可叹人世间,仅煎人寿。”

沫刚言尽,摇晃着倒下,楠眼疾手快,接住把他枕在肩上,焦急地呼喊着他,沫模糊的视线下只见泪眼与呼喊他的声音,那声音也随着视线模糊,消失;再次醒来,一阵头痛,欠身才觉身在床,楠靠在床沿睡着,也不怕染上风寒,沫最是怕病,用被褥给她盖上。

楠身被沫一动,睡眼惺忪的醒来,见弟醒,甩去睡意,眼底泛光,关心的问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冷不冷,把被褥盖上。

“没事,我身体就那样。”

“怎么行,得多关心关心自己身体,自己都不关心,病还怎么好。”

“嗯,白家的事怎么样?”

“没事,爹还是打算让我嫁给他,改不了,你昏迷这几天已经小定。”

“我们逃吧,这样迟早会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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