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2（2 / 2）

休伊也走了过去，在凯伦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学着伊琳的样子，编织起臭哄哄的杂草来。

“这里，的确不是赠送礼物的好地方。”莫顿自嘲地笑笑，颤巍巍地伸出满是老茧和污垢的大手，为伊琳擦拭泪痕。擦着擦着，他自己的眼圈也红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无奈。

乔西不屑地瞥了凯伦和休伊一眼。他也很快就明白了莫顿舍弃伊琳的原因。这一点当然不能被原谅，不过，他觉得当下最要紧的，是得做点什么，比如，得清楚容克为什么没有做那个什么继承人，而是被一个侍卫长带着躲进山林，比如，莫顿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比如，维吉尔接下来会做什么，再比如，他们该怎样逃出这所该死的庄园。

于是，他趁着脑子还能记住这些问题，一股脑地全问了出来。

“弥尔顿殿下不是病死的……”

莫顿刚说出这半句，监牢走廊上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往栅栏外一看，一队庄园护卫正急匆匆地朝他们的监牢快速走来。

庄园东部的城主府里，正举行着一场晚宴。

诺德看得出，约书亚对这场晚宴颇为重视，不仅将百利城里，代表总督府势力和公国势力的官员悉数邀请到场，还将宴会设置在百利城流传甚广的，可以欣赏各类刺激演出的宴会厅。

他是第一次走进这间形同竞技场的宴会厅，看起来，除了比其他餐厅多出一个竞技台，靠竞技台的位置额外摆上几十张铺有毛呢薄毯的卧榻，倒没有更值得期待的地方。

此时，火盆里的篝火全部点燃，将整个大厅照得一如白昼。

餐桌前，百利城主、督管所议长、磐石军团军团长等一众官员，酒饮正酣，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

不过，诺德清楚，这场宴会的重点不在酒桌上，也不在相谈甚欢的约书亚和伯恩之间，而是正向他招手的那个人与他自己身上。

诺德跟随阿莫斯走出宴会厅。他明白，真正的交锋即将开始。

几个月前，准确地说，是六个半月之前，他还只是百利城督管所里的一名典刑参事。虽同样叫做典刑参事，他这名督管所里的参事，与伯恩连做梦都想上位的、省督府里的典刑参事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省督府的参事共有五个席位，分别掌握着一郡之地的税务、农工、商务、教务以及典刑，与议政院共同构成帝国势力最远的权力末梢。郡主府虽然同样设置有这样一套席位，然而，郡主府的参事们并无实权，凡事都需要得到省督府的参事们同意后方可施行，他们只起一个跑腿的作用。

到了一城之地，督管所里的参事地位更为尴尬。

名义上，诺德这个典刑参事隶属于城主府，可实际上，却受代表省督府势力的督管所议长管理。这样拉扯来拉扯去，无论城主还是议长，都对督管所里的参事们失去了兴趣。当然，这种现象不是百利城独有的，绝大部分城主跟约书亚的做法一致，独揽一城大小事物，找几个像阿莫斯这样的幕僚替自己跑腿，再把属于督管所议长的那份收益双手奉上，双方谁也不干涉谁，倒也能落得太平。

起初，诺德是想搭上议长那条船，看看能否有机会再往上再进一步。待他看清议长大人贪吃的嘴脸后，转投城主府门下，想着不行就做个像阿莫斯那样的幕僚，好赖能够把一个城池吃透。然而，在主动接近几次过后，他终于认清一个现实，约书亚，或者说阿莫斯，是不可能接受他这名夹在两个势力中间的角色的。

正当他苦闷之际，事情有了转机。军团来了。

隶属省督府的磐石军团奉命前来清剿叛军，伯恩到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百利城所有监牢的使用权，以及与叛军的刑罚相关的处置权全部收归军团所有。诺德知道，属于他的春天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伯恩，在未与百利城官员作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携精锐的帝国士兵，兴冲冲地钻进山林，又眼睁睁看着他们押着不到十条小鱼小虾，狼狈退回驻地。

第一次清剿草草收场，骄傲的军团长大人或许不知道失利的原因在哪里，而长期混迹百利城官场的诺德，却对其中的门道清清楚楚。

他明白，失利的原因在伯恩身上，又不全在伯恩身上，关键的原因在约书亚身上。约书亚不欢迎军团，或者说，不希望军团的到来，破坏了百利城各方势力的均衡。他是一名喜欢做交易的人，一点儿也不喜欢伯恩那种把什么好处都往自己兜里塞的作风。当然，也有可能是伯恩不顾及百利城官员情面的做法，令约书亚失了体面，折损了他的权威。

诺德敏锐地抓住了时机。

他借着职位之便，将军团第一次清剿失利的原因，以及他的计划和盘告诉了伯恩。

伯恩按照他的计划行事，果然立功无数，并且，实施一段时间后，其中一名夫人竟然有了身孕。伯恩惊喜之余，连声称诺德为上天赐给他的福将，诚恳邀请他加入军团，并拿他当最信任的幕僚对待，涉及到与百利城官僚打交道的事务，一应交由他来处置。

诺德手抚挂在腰带下的那个黑色的牛皮袋，那里装有伯恩亲手交给他保管，代表军团长身份的印签，缓缓走向城堡前院的凉亭。

等他到达凉亭下时，阿莫斯早已备好酒菜，站在一旁等候他的到来。

诺德提起十二分精神，掸了掸身上那件墨绿色的制服，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打扰诺德大人欣赏表演，实在是抱歉得很。”

“阿莫斯大人不要客气，请像之前一样，还是喊我诺德吧，听起来比较顺耳。”

“呃，呵呵。”

二人坐下，简单寒暄过后，阿莫斯直奔主题。

“想来，参事……诺德先生，应该知道我把你单独约出来的用意了吧？”

“撤军？”

“我就知道瞒不过诺德先生的眼睛。”

阿莫斯准备往诺德杯中倒入葡萄酒，被诺德伸手拦住，说他还是想念当年跟阿莫斯一起喝的那瓶，产自玻秘公国的朗姆酒的味道。阿莫斯忙命人拿来从黑尔那里搜刮来的朗姆酒，斟满诺德面前的酒杯，给自己也倒了满杯。

诺德拿着那瓶酒，玩味地笑笑，问阿莫斯，是不是黑尔那边的人快跑没了，这才逼着约书亚找伯恩商议退兵。

阿莫斯倒也干脆，甚至觉得，跟诺德这样的聪明人聊天是件非常爽快的事情。他说黑尔早上的确来过城主府，而且还威胁约书亚。理由是他快要镇不住叛军内部越来越多的质疑和不满，军团要是再不撤军，他可能会丧失对百利城叛军的控制权。

“那就把黑尔换掉。”诺德轻蔑地说了一句，将酒瓶扽到桌上，说，“你新培养的那个叫桑迪的叛军首领，我觉得还不错。”

阿莫斯尴尬地笑笑，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诺德先生的眼睛。”接着，他将话题引回撤军一事上，问诺德，伯恩有没有说，他大概什么时候会撤军。

诺德摇了摇头，说，伯恩跟省督大人早就保证过，不将百利城的叛军剿灭，他绝不撤军。

“是省督大人什么时候委任他做典刑参事，他什么时候撤军吧？”

“一个意思。”

“诺德先生，这里没有别人。你告诉我，叛军真的能剿灭干净吗？或者说，伯恩大人真的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这种事，不是我们这些跑腿的人该考虑的。你说呢，阿莫斯先生？”

阿莫斯讪笑几声。诺德的回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借用约书亚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天平是不会错的，错的只有两端。他端起酒杯与说完那句话后，就只顾埋头吃菜的诺德碰了一杯，一再表示是约书亚和他看走了眼，要早知道诺德如此忠诚能干，当初宁可冒着得罪议长大人的风险，也要将他调入城主府。接着，又猛夸伯恩有眼光，绝口不提约书亚交代他的，探探诺德底细的事情。

直到诺德舔起手指，阿莫斯依然一副老朋友谈心的架势。

“跟阿莫斯先生一起吃饭，还是像以前一样愉快。”诺德打了个饱嗝，将杯子里的酒液一口喝干，朝城堡看了看，说，“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得提醒伯恩大人早点回去了。你知道的，这段路可不近。”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

阿莫斯喊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堆满笑容，让诺德稍等一阵，约书亚给伯恩准备了一件礼物，现在应该就在送来的路上，到时候，需要诺德接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