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8(2 / 2)

除了那只小公鸡,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理智告诉他,莫顿的做法自然有他的道理。情感上,他更愿意多看伊琳几眼,将她凄楚的身影牢牢记在心底,用以警示自己,不能任由那根已经逾越出小世界、还在往外疯长的嫩苗继续生长。希望的种子只能在小世界里生根发芽,直至长成一棵希望之树。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抱着同样的想法,他只看了一眼那名前来带伊琳去试穿新衣服的男仆,便继续埋头编织草绳,修补起地上的松木鞋。

“你们就那么相信那只令人恶心的蟾蜍吗?”

看着一高一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乔西不满地咆哮着。

他向莫顿求助。莫顿告诉他,在主人家中质疑主人的好意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他拖起容克向门外走。容克推开他的胳膊,让他改改之前那种冒失的习惯。

乔西的目光直接掠过休伊,投向凯伦。可他只瞥了自己一眼,重新摆弄起那双该死的松木鞋。

“你们……”他手指着在场的几人,激愤到发抖,“我自己去。”

他抓起扔在床头的飞石索,从桌上的餐盘里拿起几颗带壳的橡子,循着走廊里残留的皂香,朝香味的尽头跑去。至于身后响起的劝阻声,让那些该死的规矩见鬼去吧。

他穿过幽暗的走廊,在尽头的拐角处迷了路。

前方有三扇门。中间那扇门的门后,有一条明亮的长廊,阵阵欢笑和脂粉的香味从门缝里传来,乔西本能地感觉伊琳不可能混入其中。他推了推右手边的那扇黑色木门,木门纹丝不动。他贴着门缝往外看,能看到城堡后院的一个角落,以及对面的储物间。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左边那扇旁边画有骷髅标识的木门上,伸出的胳膊缩回好几次。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奋力推开,一股熟悉的皂香味随着寒风扑入他的鼻孔。

乔西的精神为之一振,贪婪地深嗅几口之后,顺着楼梯向上飞奔。

来到三楼之后,又有一扇画着骷髅的木门挡在前方。他推开一道门缝,定睛一看,前方有一条明亮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扇栗色的木门。他几乎可以确认,那里就是皂香的终点。可是,他该怎么穿过这条有四名卫兵把守的长廊呢?

乔西挠着头在四周寻找。这时,左边墙上离地近两码高的位置,那扇关闭着的窗户引起他的注意。他蹦了几次,推开上面的木闩。楼梯间积攒已久的浑浊空气,立刻咆哮着推开窗户,哐啷一声发出巨响。

他头皮一麻,赶紧脱掉木鞋,从窗户扔了出去,赤着脚一跃而上,楼梯间迅疾的寒风差点将他推下城堡。

他来不及确认身处的位置,伸出双腿,探到窗户下栏檐,贴紧墙壁,摸黑朝栗色木门的方向缓缓而行。

往前走出不远,他便听到窗户里面传来卫兵的责骂声。乔西屏住呼吸,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墙里。

好在,卫兵们没有在楼梯间停留太长时间,互相推卸一番,用长矛勾回窗户,拴上木闩。

咯噔一下后,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乔西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四下打量。

不打量还好,待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贴着城堡的外墙而立。足下到花园的地面,足有二三十码的高度,而自己的小命,全靠一条约三英寸宽的栏檐维系。

他咕咚一声咽下口水,朝栗色木门所在的那个房间看去。那个房间应该在城堡的西南角,而他却在城堡的东南角,二者仅靠冰冷的石墙外,一条仅容半只脚踏足的栏檐连接。

乔西的心里打起了鼓,后悔没有听容克的劝告,冒然闯上一条绝路。

他朝木窗的尽头看了看,除了远处亮起的火光外,城堡仿佛一块伫立在黑暗里的石碑。冰冷的气息透过单薄的粗麻布衣传来,他的牙齿和双腿不由阵阵发颤。

栗色木门里面,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肆意挥霍着光和热。

在壁炉前方走来走去的约书亚,眼睛盯着躺在棕色长沙发上、紧蹙眉头、脸上泛起红云、浑身舒展的伊琳,兴奋的连连搓手。

他缓缓靠近长沙发,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轻捻起一撮乌黑的长发,凑到鼻孔前深嗅,口中不时呢喃着,“哦,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他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滋溜一声喝光,呼出悠长的吁叹,接着,拿起放在单人沙发上的一套洁白的纱裙,放到沉睡的伊琳身旁,坐到茶几上,将手伸向她双手足以盈握的腰间,轻扯束缚着的那根粗麻腰带。

二楼西北角,靠院落一侧的房间里。橘红色的火光透过窗缝射了进来,照到紧靠在一起的二人身上,照到一张布满泪痕的脸上。泪痕没有干涸,源头不断涌出新的泉水,顺着之前的印痕汩汩而行。泪痕旁边的那只满是裂纹的大手,也没有阻断泉水的打算,只是间或在光洁的面颊上轻抚一下。

被截断的光亮如同一根烧红的木棍,抽到倚门而立的一名年轻人脸上。那张尚不成熟的脸庞涨得通红,鼻孔急剧张翕着。

“问吧。”

裂纹大手的主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他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他一点儿也不意外,轻轻将靠在肩头的长发女人扶正,站起身,走到门口,挡住那根烧红的木棍。

黑暗给了年轻人说话的勇气。他告诉挡在身前的人,他不会问,因为不可能得到答案,就像伊琳也从来不问,他们为什么一直搬家一样。

莫顿拍了拍容克的肩膀,说,曾经有一位睿智、仁慈,而又宽容的人告诉他,真相是弱者的借口,强者的手段。他没有向疑惑的容克解释更多,只是告诉他,说这句话的人,早就不在人世,而且,也没有向他解释这句话的含义。他期待着某一天,容克自己能读懂这句话,最好是证明出,这句话本身就不是真相。

说完,他从容克身旁走过,回到自己的角落,蜷缩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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