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尊敬的城主约书亚大人……哦,呵呵,这小子……”

听到城主大人浑浊而爽朗的笑声,低着头,站在黑胡桃木办公桌一侧的帕亚,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他不禁感叹,阿莫斯不愧为约书亚最信赖的幕僚,只用书信里的一句话,便将约书亚的怒火浇灭。

他被城堡的管家领到三楼这间会客厅门口的时候,约书亚在里面发出的咆哮声,险些将他那颗本已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吓得直接喷了出去。

管家的表情倒是没有任何变化,抓住挂在墙上的一个铜铃旁边的麻绳,有节奏地摇了两下。

帕亚猜测,绳索的尽头应该也拴着一个类似的铜铃,可是,他并没有听到会客厅里传出任何声响。

不一会儿,外面的铃声响起。管家用力推开面前那扇,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栗色木门,引着帕亚走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城堡的三楼受到约书亚的接见。

他遵照管家的吩咐,低着头走到黑胡桃木办公桌前,从怀里掏出书信,双手捧着,递到管家手中。管家将书信交给约书亚之后,踩着幽灵般的步伐,悄然离开会客厅,带上那扇栗色木门。帕亚的心脏随着木门关闭的嘎吱声,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除了脚下踩过的橡木地板,余光扫到的一张长条形棕色皮质沙发,半张圆弧形的黑胡桃木办公桌,以及桌上整齐摆放着一叠叠莎草纸和羊皮卷,他对三楼这间会客厅再无更多了解。

“帕亚队长……”

约书亚像从揭开盖子的陶罐里发出的声音,随着桌面上混沌的叩击声,一同传入帕亚的耳朵里。

“嗯,事情办得不错。”

“感谢城主大人夸赞,这是我应该做的。”

“帕亚队长,头抬起来,随意一点。”

帕亚如蒙赏赐,微微抬起头,视野开阔了不少。

首先入眼的,是一个装有大约六分之一品脱葡萄酒的水晶杯,接着,是朝城主大人一侧窝进去的办公桌尽头,摆在桌面上,被产自帝国都城中京的丝质绸服包裹起来的一坨肚腩。肚腩的左侧,摆着一个与桌子同色的木柜,柜子里挂着六排上面栓有绳索的木偶。帕亚猜测,他在门外听到的铃声,多半来自这些木偶其中的一只。甚至,他进入后院时看到的那些奴仆、工匠、管家,也多与这些木偶相连。

约书亚的问询中断了他的观赏和揣测。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追捕的整个过程,夸赞帕亚是一位忠诚且能干的十夫长。并且,他刚刚才得悉,帕亚家里还有一位生病的女儿。他决定用实际行动,向帕亚表达他不知情的歉意。

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约书亚这番话,的确令帕亚感到无比振奋和感激,他暗暗将这份恩情记在阿莫斯大人身上。他知道,这些内容绝对出自那封书信。

约书亚说,希望他能代自己去探望那位不幸战死的,叫做艾略特·吉尔伯特的士兵的母亲,向那位可怜的母亲表达哀思。当然,这些本来应该由他亲自去完成。并且,他还友善地征询帕亚的意见,问他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帕亚能说不吗?他当即替艾略特和他的母亲,感激城主大人的仁慈和体恤,表示自己一定会将这份仁慈和体恤,替城主大人,完整地转达给那位可怜的母亲。

“很好,非常好。”约书亚连连赞赏,再次发出那种混沌的叩击声。

这场谈话似乎走到尾声。约书亚在木柜里找到一个木偶,拉动拴着的绳索。

过了一阵,木柜顶部传来悦耳的铃声。帕亚暗松了一口气。

之前那名腿肚子上绑着细麻绑腿的管家走了进来。

约书亚吩咐这名叫做布莱恩的管家,去领取五百里亚尔,其中的一百里亚尔作为帕亚的赏赐,陪他一起立下大功的勇士,每人赏赐三十里亚尔,那位战死的城防军士兵,理应得到一百里亚尔的抚慰金。

听到这些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帕亚的脑袋嗡地一声炸裂开来。他在口中不由发出的万般感激,以及眩晕中,退到门外。栗色木门关闭前,他匆忙瞥了一眼黑桃木办公桌背后,那个硕大的身影。

然而,他的视野里只出现了一条腰带。那条腰带比阿莫斯的宽了近一倍,宽出的那一圈,缀满了绿色的翡翠。

抱着一袋子银币的帕亚,带着激动与欣喜的心情,遇到了正被一名男仆领进院子里的村民。至于那三名叛军,应该已经被护卫带走,扔进城外随便哪个庄园了吧。

几名少年中,身材最矮小,衣衫最褴褛,路途中话最少的那名,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看了他一眼。

冰冷的眼神瞬间浇灭他心头的火焰,接着,将倏然清醒过来的大脑极速霜冻。怀里的那袋银币忽然变得无比沉重,他只得迈开一条腿,将袋子放到膝盖上。

他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空气,试图解开那团冰封,过了好久,才重拾走出院门的勇气。

他看到了那条被他的主人喊作汉尼的猎犬。

汉尼急切地摇起尾巴,向他这位唯一的熟人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帕亚蹲到他身旁,抚摸他黑黄色的毛发,贴到他的脸上,借助他的体温温暖自己。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汉尼的脑袋,领着一步一回头的家伙,沿着屎尿横流的大街,逃遁般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的那堵墙内,容克被一双双不同的鞋领进城堡的内部。

先是一双草鞋,接着,是一双木鞋,再接着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野猪皮鞋,最后是很多双木屐。

单从走路所花的时间来计算,容克感觉已经在里尔村逛了两圈。

他从未进过如此幽深的城堡,第一次踏足却是如此的狼狈。

木屐领着他来到现在这处,能装得下十个自己的大木盆前。他吻了吻伊琳的额头,将表情木然的妹妹送到隔壁同样放有一个大木桶的房间。

木盆里已经装满了水,蒸腾的雾气撩拨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发出轻松的呻吟。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宽松的琴弦再次绷紧,容克扭头一看,又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野猪皮鞋。

皮鞋的主人开口了,“女士们先生们,欢迎造访芬克城堡。我是这里的绅士家仆。你们可以称呼我约瑟夫先生。”

容克缓缓抬头。

自称约瑟夫的男子,膝部以下用细麻绷带牢牢扎紧,鼓胀的腿肚显示出主人的健壮。下身似乎是一条深色亚麻布料的马裤。马裤被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布腰带束在腰间。上身是与马裤同样质地的制式短装,里面的马甲倒像是用粗羊毛制作的呢料。他的双臂恰到好处地举到胸前,手掌在马甲的第二个扣子的位置自然交握。金色的络腮胡须打理得整齐利落,黄琥珀色的眼睛里平射出的目光,既不傲慢又不谦卑。

约瑟夫告诉众人,城主大人为他们准备了晚宴。他非常清楚,众人肯定不希望以现在的状态出现在宴会厅,因此,允许他们先将自己清理干净。

他说,趁着清理的这段时间,他会教授一些简单的礼仪,以免他们在城主大人面前有失体面。

容克迫切想泡进温水,当然,与约瑟夫所说的体面无关。

好在,约瑟夫也没有打算让浑身酸臭的他们在自己面前停留太久,朝众人挥挥手后,在走廊里边踱步边念起他所谓的礼仪来。

“进餐时,刀叉不要在银盘上刮出声音,在城堡里,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容克在催眠般的声音里呻吟,又在恍惚中跟随着锃亮的皮鞋走进一个温暖的房间,坐到一张差不多有自己家院子那么长的餐桌前。

餐桌上铺了一张洁白的桌布,自己这一侧摆着五套闪着银光的餐具,对面摆放着两套同样的餐具。他数了数,这套餐具光是刀叉就有八九种。左手主位上的那套餐具更为夸张,几十种刀叉杯碟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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