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帕亚的城防军小队,到日轮西斜时分,才沿着一条新踏出的小道登上山顶,并且在那里,发现了一处疑似猎人的营地。

士兵们早已四散开去,试图找到叛军曾在此逗留或路经此地的线索。帕亚则坐在一块石头上,长久地看着被士兵们揭开草皮后,地面上露出的一块灼烧过的新痕。

“这是猎人们惯常的做法,之一。“

老军士在查看完不远处发现的另外一块灼烧的痕迹后,坐回到帕亚身旁,用尚未燃尽的木棍在痕迹周围画了个圈,小心地解释道。

“我今天不想再听到这个解释。”

“我已经加了‘之一’的。”老军士快速地为自己做着辩解。

从进入这个鬼地方开始,他就一遍一遍地提到这几个词,现在,连自己都感到腻味。他叹了口气,仰头看向天空,小声嘀咕道,“他们直接上天了?”

帕亚苦笑一声,抢过他手里的木棍,“我也正想说这句话。”

他们之前一直按照老军士的经验前进,这场搜捕轻松得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五天五夜都没有出过问题。可等他们休息好,赶到两座山头之外,山腰上的一棵大树下时,几名叛军本来清晰的足迹突然分成两条,朝不同的方向延伸。他们不敢分兵,只好沿着不同的方向,分别尝试。

其中一条路线,在走出一段后,与动物踩出的纵横交错的小道连到了一起。老军士担心迷路,赶紧带小队退回原处。

好在,上天没有把他们的好运完全收回,第二条新踏出的、左手边落满残花断枝的猎人小道,终点是一处精心伪装过的狩猎场。

小队顺着狩猎场旁边的一条猎道,找到现在这个地方。结果,种种迹象又足以表明,这里只能是山中猎人们待过的营地。至于那几名叛军,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小队的士气顿时跌落谷底。

“你说,问题是不是就出在那群猎人身上?”

老军士愣了愣,问帕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会不会是被那群猎人救走了。”帕亚戳着那个灰烬,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的理由是,且不论他们对这片山林的熟悉程度,单是从将踪迹掩饰得如此完美,所要耗费的精力上来推断,也不是那几名身体快要到达极限的病残轻易能够做到的。

老军士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被其他叛军救走的?”

“不会。”帕亚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他的假设。

他说,空加瓜山西脉,乃至西克伯山南侧和迪拉山东南一带,能凑齐一个十人队的叛军小头领,早就在百利城外排着队,等着跟城主府做生意,哪有空搭理几名落难的逃犯。

老军士还是不太相信山里的猎人会冒然救助叛军。他说自己以前就是山中的猎户,对于猎人村落的规则非常清楚。隐居在山里的猎户们,一般不欢迎闯入的陌生人,尤其是在深山里捕猎的时候。若是有人无意中闯入猎场,轻则被呵退,或是被绑起来,蒙上眼睛,扔出猎场,重则被当成猎物,当场射杀。

老军士接着补充道,“再说,换作是你……算了,换作是一般的猎人吧,愿意放着送到嘴边,最少十里亚尔的赏金不要?”

帕亚无奈地承认了这一点,站起身,沿着一条掩在草丛中的猎道,往百利城的方向走去。

忽然,猎道右侧,几丛被削去嫩尖的花草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蹲到一株折断的苘麻面前,按照老军士教他的方法,检查起断痕来。

断痕上那条光滑的切口,无疑是利刃留下的。嫩头耷拉的方向与斜向上的刀痕,都在背向自己的同一侧。

他皱着眉头检查起其他几丛花草。

断痕都是利刃所为,斜着向上的切口,都在背向自己的那一侧。

他沿着残枝急匆匆走到猎道的尽头,目光顺着陡峭的山体往前延伸,一直延伸到导致小队失去线索的那个山头。

他兴奋起来,转过身,抽出弯刀,将刀换到左手,沿着猎道缓缓往回走,边走边朝那些刀痕处轻轻挥动或撩起弯刀,不时还会调整挥舞的高度。

老军士刚开始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思考片刻后,一拍脑袋,急匆匆地走到帕亚身边,欣喜地在他胸口擂了两拳。

“好样的,帕亚。”

帕亚眼中反射着落日的余晖,指着营地说道,“最少可以说明,他们真的遭遇上了。而且,遭遇的地点,很可能就是这里。”

“没错。”

“再找。”

“是。”老军士利索地回应着年轻上司的指令,忙不迭地朝蔫蔫的士兵们跑去。

帕亚同样恢复激情,在猎道到营地这段带给他惊喜的区域仔细搜索起来。

他仔细查看起每一株花草,拨开每一片草丛,掀起每一片落叶,绕着每一棵大树转上好几圈。在转到一棵近三十码高的杉树时,他看着那两道从自己胸口位置延伸到树冠的划痕,激动到脑袋一阵阵地眩晕。他手抚着划痕,感受着与那阵眩晕同时冲进脑海的另外一颗闪亮的星星。

他高喊起老军士。此时,那几个曾令他呕吐的词汇,仿佛是一剂能给玛吉治病的良药。他迫切地想从老军士的口中听到那些美妙的词汇,越多越好。

“猎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爬上营地附近,这么高的大树?”他指着划痕,急切地问跑向自己的老军士。

“只有,在被野兽袭击,或者,发现了什么危险……”老军士气喘着回答。

“你猜,这是属于哪一种?”

在看清杉树位于营地的位置,估算好与篝火的距离后,老军士回答道,“按照猎人们惯常的做法,之一,会在营地附近寻找观察哨和紧急避难所。这里……应该就是其中一个观察哨。”

帕亚明显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在那两道划痕上重重拍了几下。

“至于这两道划痕……”老军士绕着大树转着圈,看向自上而下,硬物划出的痕迹,嘴里嘶嘶地吸气,眉头渐渐收紧,喃喃说道,“应该是他们发现了危险靠近。可是,是什么样的危险,需要让他爬到这么高的树上去观察,而且,下来的还这么匆忙……不对,他们好像也没那么匆忙……”他朝不远处的营地看了一眼,眉头快要拧出水来,拿脑袋轻轻磕着树干。

接着,他猛地扭头看向帕亚。果然,对方玩味的神情上,分明写着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啊,你的意思是,猎人们受到了威胁?那几个叛军的威胁?”

随即,他又摇起了头。

“不会,在丛林里,绝对没有人敢主动惹一群猎人的麻烦。”

“万一……”

帕亚话未说完,一名在西北方向搜寻的士兵,冲二人快速地招手,高喊道,“帕亚,快来,看看这个。”

帕亚跟老军士连忙跑了过去。

他拿过士兵手里的那枚青色鹅卵石,小心地摩挲着上面淡淡的印痕。

“是指甲刻的”,老军士对帕亚解释道,又问士兵,“在哪个地方发现的?”

士兵指着一丛明显被踩踏过的野草,“那里。”

“详细点。”

“草丛里。”

“草是你踩的?”老军士语气严厉地问道。

士兵连忙摇头,说他一直是照着自己的吩咐做的,没有破坏周围任何一处痕迹。

老军士与帕亚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目光从篝火堆痕迹那里收缩到鹅卵石所在的位置,继续向前延伸,喊道,“所有人,往西北方向搜索前进,一字排开,仔细检查沿途人为的痕迹。”

果然,在此后的行程里,他们每隔几百码便能找到人为留下的标记。踩断几根杂草的草丛里,留下的一枚带有划痕的鹅卵石,扔在石头上的一两片新鲜花瓣,树皮上指甲抠出来的刻痕,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一显露出来。

帕亚小队顺着这些痕迹,很快来到一片松树林。

“休息一会儿吧帕亚。”老军士气喘吁吁地恳求道。

在得到帕亚的准许后,他一屁股坐到石头上,头靠在背后的松树上,捶起腰腿。士兵们不等他吩咐,便各自散开,警戒的警戒,吃东西的吃东西,更多的人则围坐到一起,低声交谈。

“看来,你猜得没错。”

老军士捶了一阵,终于缓过劲来,由衷地赞叹起这名平时看来,普通到迂腐的年轻上司。

帕亚嗯了一声,掏出给他们带来好运的那枚青色的、上面有刻痕的鹅卵石,借着火光照来照去,仿佛要从里面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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