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女的骗术(2 / 2)

“虽然现在骗子很多,显然她们不像是骗子,她们如果不是想还我钱,干嘛要我留下手机号码?”

马文学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实在找不出自己被骗的蛛丝马迹。回到家已经下午了,父亲下午没有去开工,见到他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猜想是因为自己回来太晚导致父亲没有中饭吃,他才这样给自己脸色看,只得草草地给父亲煮了一碗鸡蛋面。看到父亲呼呼地大口吃面,他一直犹豫不定要不要跟父亲说说自己刚刚遭遇的事情。

“你今天很不对劲,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搞么子(什么)?是不是又想要钱?那两百块钱花光了?”

马文学被父亲一问,不再纠结,对父亲说了下午的事情,特意强调了那两个女孩子借钱时的诚恳和她们有强烈还钱的意愿。他不求父亲会把他的行为理解为助人为乐,只求父亲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容易被骗的傻子。幸好,父亲没有如火山一样爆发,而是停了片刻后默默地吃完面条去水龙头下把碗冲了冲。然后把碗随手往桌子上一摔,冷漠地吐出一句:

“老子累死累活赚钱供你读书,是希望你变聪明的,没想到你却把书读到牛屁眼里去了。”

马文学听了这句话倍感羞辱,“把书读到牛屁眼里去了”在老家是一句饱含鄙视和调侃的俏皮话,他宁可父亲打他一顿也不要听到这种拿他读书的事来羞辱他的话。他的愤怒从心底一蹿而起直达头顶,用从来没用过的声调责问父亲:“您不要动不动就拿我读书的事来挖苦我,我把遇到的事情说得非常清楚,你从哪里听出了她们是骗子?不要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坏!”

“你还不服气,敢跟老子犟嘴?”马大毛把门狠狠地一摔,引得院子里的老乡都围上来看,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对外面道:“你说的那些的确很像那么一回事,看不出问题。但是,她们怎么不打车到亲戚家里再找亲戚付钱?你是不是还不晓得的士车是可以先坐车后付钱的?想过没有?”

马文学的脑子一下子空白了,又像是一下子全都通透了,脸上像是被父亲扇了一耳光似的发烫。所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虽然没坐过的士,他早就知道可以坐车到了目的地才付钱的。可是当时自己怎么就一时头脑发昏没想到这个破绽呢?见一群人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三道四,仿佛都当他是个智障儿童。马文学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考验,最终没有忍住,他不分敌友就骂开了:“你们都过来凑么子(什么)热闹?我不过是第一次被骗了一两百块钱而已,值得你们都来大惊小怪?我就不信你们没有被骗过!”

“你妈个.....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是不是?老子的钱不是风刮来的,一百块钱也是钱!”马大毛不能容忍儿子冒犯老乡和长辈,正要打马文学被李大毛和覃老五双双拉到院子外面去了。

“你放心,等我上班了我加倍还你的钱,包括你这十八年来给我花的钱我全部都加倍还!”

印小毛一把抱住马文学把他推进了屋里,宽慰道:“不要说这种话气你爸爸,他只是脾气暴躁,但是他对你还是非常关心的。他平时都经常夸你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他要是肯说我一句好话,太阳早就从西边出来了。”马文学刚开始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但很快就放弃了幻想。“他那种人自以为是,永远不会承认别人比他懂得多,尤其是容不下我。”

印小毛也一脸无奈地说:“你这样说你爸爸的不是就不对了,你爸爸非常讲义气,是个好人。但是你这个人......不光是你爸爸跟你合不来,我们都觉得你完全让我们搞不懂,可能是我们书读少了,跟你实在是扯不上白。”

因为心里郁闷,马文学的十八岁的晚餐做的十分随便,炒一盘土豆片和一盘空心菜,加上那些卤菜就是一顿了。看着父亲面无表情地在喝闷酒,连半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的话也不肯说,马文学很想抢过那瓶红米酒一口气给它干了。他想哭,却又在心底骂自己成年了还那么脆弱。烦躁不安地用筷子在卤菜里面翻来翻去,惹得父亲用筷子打了他的筷子。

“你不要老是看我不顺眼,不就是两百块钱吗?我找到事情做了一定还给你!”马文学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故意挑起与父亲的争吵,不过他觉得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等你找到肯要你的厂再跟我说这种大话,老子也不是心疼那点钱,主要是怕你不长记性。”

马文学心里的委屈和酸楚感再一次喷出,吃到嘴里的饭像是黄连一样苦涩,眼泪从他低下头的那一秒就夺眶而出。

“唉,生出你这种窝囊的儿子,你妈也真的是......”马大毛把筷子一扔,随手推了一把儿子的肩膀不耐烦地说:“你还有脸流猫尿(哭)?今天你都满十八岁了晓不晓得?庆狗子比你还小一岁,比你早出来打工赚钱,我没见他像你这么窝囊过!”

马文学一拳头砸在桌子上,站起身吼道:“我哪里窝囊了?我没有社会经验被骗一次有多大的事?你要这么贬低我?从前你拿我跟哥哥和妹妹比,觉得他们比我有用。现在你直接拿外人来挖苦我了,那么嫌弃我当初何必把我养大?说到找工作的事情我更火大,我考不上百佳你怪我没用。我问你还有其他值得进的厂没有,你又说你太忙了哪晓得那么多。等我去看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厂问你的意见,你又说那些厂都不好。你一直这么反复无常,你到底想让我听你的哪句话?”

马文学气得吃不下这顿饭了,随手拿了一本《读者》杂志扭头出门上了楼顶,听见下面有人在劝父亲,更听见父亲冰冷地回复道:“不要管他,真是越大越不像样了,动不动就耍仔仔娃儿脾气。”

马大毛不会想到,他作为一个传统的父亲,没有深厚的文化学识,没有高深的思想见解,甚至不懂得与子女的相处之道。他只能把他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东西再复制给儿女,让他们走自己的老路,成长、学习、工作、结婚、过完一生。他不知道如何去激发和引导儿女的兴趣爱好,更不懂得如果塑造孩子的三观,就更不可能在儿女面临人生的重大选择的时候给予孩子更有利于前途发展的指导意见。他不会反思自己的这些想法和做法对孩子的成长和发展有没有好处,他只想从安心处着想,希望儿女都模仿自己的人生轨迹,接受自己潜移默化的思想教导。

因此,在他最有才华和希望的小儿子马文学有辍学的想法时他没有阻止,把他带到广州来打工后,在给迷茫的马文学规划人生道路的时候,他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去学做衣服,今后老实进厂上班。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命运从他降生的家庭就已经注定了一半了,今后的一半全靠自己去纠偏和改变。马文学有能力和决心做自己命运的主宰吗?

天黑了,下面偶尔会有个老乡叫马文学下去,不要赌气了。马文学呆呆地站在并不算高的楼顶举目四望,近处被四周的香蕉林全部挡住,只透出些微光。远处灯光灿烂,照亮了半边天空,珠江那边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时不时还有光束闪一下。马文学眯着眼睛无神地望向远方,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他一次次的回想着父亲今天对他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感到凄凉。

“这就是所谓的现实吗?如果没有本事赚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会嫌弃你,哪怕你在给他们做家务事!”

无情的蚊子可不会同情伤心的任何人,它们很快闻到汗味而来,那本杂志他已经看过了,于是就拿它打蚊子了。他觉得这些蚊子也是在趁人之危,死不足惜,恶狠狠地打去。但是蚊子比他机灵多了,他基本上都是在打自己。

“再也不能没脸没皮的在这里受窝囊气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不相信我离开了他的保护,我会因为赚不到钱而饿死。我更不相信我还会被坏人骗,我已经被社会上了一课,我吸取这次教训了。我要证明给他看看!”

马文学在楼顶踱步,反复想着这十八年来与父亲的种种不愉快,一直熬到深夜才回到房间。父亲已经睡了,没有洗澡洗脚,直接往床上一躺,一半在蚊帐里面一半在蚊帐外面。蚊子围攻他,他脚踢手拍,就是没醒。那瓶红米酒已经见底,桌上的菜却没吃掉多少,显然马大毛这酒也喝得很郁闷。马文学点了两盘蚊香,然后打开仅有的一个小窗户透气,本想把父亲完全弄进蚊帐里面,想了想他放弃了。简单收拾一下桌子,拿出纸笔满怀悲愤和伤感地写了一张字条:

爸爸,我走了。我受够了你对我的冷嘲热讽和白眼,我决定不再做寄生虫,不再忍受你那永无休止的奚落。虽然你的本意是关心我的,是望子成龙,是恨铁不成钢。可我实在不堪忍受你的父爱的表达方式,我是多么渴望你能把‘望子成龙’改为‘助子成龙’啊!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你也帮不了我。

我很迷茫,我忍受着‘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委屈与煎熬,我一定要逃离你对我的约束。我可能会露宿街头,这对别人来说是梦魇,对我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辍学青年来说却微不足道。我选择了一条多苦多难的路,我不对命运逆来顺受,我愿意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写着写着觉得有点多余,他的父亲可能都看不懂,于是他把字条揉成一团扔掉。麻利地收拾几件比较新的衣服打包,然后拖着那个装书的箱子就做贼似的悄悄出门,随手关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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