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秋去春来(2 / 2)

男子捡起一旁的书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

“是,今天有幸得黎叔指点。”

男子摆摆手,将那书卷丢在一旁。

“黎叔这般考虑倒也没错,只是医阁那般温吞路子不适合你,秋蹄儿。”

男子笑道,亲昵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看你辰青剑决都快练成夺命催魂剑了,你我皆是见过那乱世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下手,难免与那慈悲为怀、仙风道骨的路子有些冲突。”

“师叔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能不能拿到手,可就看你自己了。”

男子步伐飘忽,只一眨眼便退开几步,架起双掌。

“是。请师叔赐教。”

孙磬右脚重重踏在地面,驱使内力爆步向前,身边隐隐带起破风之声,竟不拔剑,左手一掌扫向那紫衣男子。

“气势不错。”

男子不慌不忙,单手点地,俯身躲过一掌,笑道。

孙磬似是早已料到这一掌难以命中,高举右臂一肘狠狠劈下。

男子俯身于地,却如同水中鱼儿一般灵活,只一侧身便再度闪过。不等他开口,一阵恶风便朝他周身笼罩而去。

孙磬趁势追击,运起内力,一连五掌笼罩向男子周身。

男子笑而不语,细眯一眼,将掌风一一闪躲开。

孙磬连出四掌,竟在第五掌即将推出之时收回架势俯身扫腿,攻其下盘,趁男子退于半空无处接力之时挺身而上,一掌结结实实的击在其胸腹之上。

一掌击中,男子借力后退,空中一个翻身落回地面,拍手笑道。

“不错不错。以辰青决能将这噬心掌催动到这般地步,你比师叔我当年要好太多了。”

孙磬虚握右掌,朝男子恭敬行礼。

“谢师叔指点。”

“秋蹄儿,你可别谦虚,要不是我靠内功化开了你的暗劲,挨上这一掌可真是要难受一会儿呢。”

男子行到那水潭边,席地而坐,拍拍身旁岩石,回头笑道。

孙磬会意,在他身旁盘膝而坐。

一轮弯月高悬于夜空,方才还安静得落针可闻的竹林里又热闹起来,鸟叫虫鸣不绝于耳,男子抬头看向夜空,那双眼眸明亮如月。

“秋蹄儿,这噬心掌是我从前游历时偶然所得,唯有配合相应心法方能施展出全部威力。虽无门无派,却威力非凡,你日后需勤加修炼,不可懈怠。”

“是。”孙磬应道,随即心中泛起疑惑,“师叔,这心法,一人还能学多种不成?”

“当然咯。”

男子笑道。

“所谓武学招式,不过是内功的一种使用方式,对应的心法使用起相对的招式来自然事倍功半,没有对应的心法也能使用,但自然还是有的更好。这也是为什么各门各派都对自家心法武学视若至宝,绝不外传。”

“这心法,自然也是一人可学多种,在需要之时于体内切换,可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也算是多一种手段。”

一枚石子被他踢落水潭,水面上那一弯明月掀起波澜,片片破碎。

他指向这水中残月。

“无门无派的武学,在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大抵都是藏在前人留下的洞府、墓地之中,每次现世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财不露白这个道理,想来你也是明白的。”

“学海无涯,这练武也是如此。多学有多学的好,专精有专精的妙,万般皆下品,唯有自心高。该如何抉择,还是看你自己。”

男子似是想起什么,望着那水中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可惜我寻到这心法时,似乎还尚未完成,所以仍是残篇,若是你与它有缘,说不定能将它重新圆满。”

“好了秋蹄儿,我将这六道残心的口诀传授给你,你且听好......”

亥时,沐浴更衣,前往师傅院中书房。

木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孙磬进入书房内,又轻轻将门关上。

“师傅。”

男子已经换下平日间那一身青衣,肩上披着一件白褂,似乎是在等他。

“嗯。”

男子手上功夫不停,只是答应一声,孙磬垂手立于门旁,不曾开口。

许久,男子搁下手中毛笔,借着灯火查看手中药方。

“磬儿,你随我上山,已有七年时间。”

孙磬立于门边,只是安静的听着。他深知师傅的性格,没有问到自己之前,自己只需要安静听着就好。

“师傅命我收你为徒,替你取名。我取一‘磬’字,本是希望你能放下世间过往,寻得心中正道。”

烛光在白纸糊的灯罩中摇晃,烛芯燃烧时发出微弱地噼啪声,一滴红蜡沿着蜡烛滚落在灯盘之上。

“这七年时间,你可曾寻得?”

男子望向他,一抹月光照进檐下长廊,冷冽如刀,将那明晦割得分明。

孙磬从以前开始就害怕师傅的目光,他的目光总是如同天上清月,将自己心里的晦暗照得分明,却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望着,让他看清自己。

真严厉啊。

师傅从来都是这样,不让他逃避自己的内心去获得那一时安宁。

“徒儿...尚未寻得。”

“那便去寻。”

一封书信被抛向孙磬,孙磬以双指夹住书信,随手翻开,借着灯火阅读其内容。

“你已年满十六,按宗门规矩,该接第一次差遣。内容都在纸上,明日辰时,山门集合。”

“是,徒儿领命。”

男子将手中药方收入抽屉,端起案上凉茶,却未入口。

“辰青决,练到第几重了?”

“第六重。”

哐!

茶盏重重搁于案上,其中茶水却一滴不洒,在杯中晃荡却不敢溢出。

“哼,你莫不是觉得,这心法内功,只囫囵吞枣,将那重数推高便可了事?”

“...徒儿不敢。”

“心法,不过是内功锻炼之法门,同一门心法,钻研修练的时日不同,内力的质、量皆不可相提并论。你心浮气躁,盲目将辰青决推至六重,就凭你这点内力,那叠云你使得几次?”

男子一手扶案,眉头紧皱。

“...那天青拂云手,你且好生修炼。其中真谛乃是辰青决修炼要义,莫要擅自疏忽,最后自食其果。”

“是,徒儿知错。”

“...嗯,去吧,明日莫要迟到。”

吱呀......

木门开启又轻轻关闭,男子手持茶盏,递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还不出来。”

“哎呀呀,真是严厉呢。”

一紫衣男子自屋檐上翻身而下,半躺在窗沿之上,指间夹着一片半黄竹叶,眯起眼睛,似是在享受那清冷月光。

“也没必要说得那么重吧?若他当真是心浮气躁之辈,又怎能在这短短几年就将最重心性的辰青决推到六重呢?”

他朝那茶盏中撇去一眼。

“竹叶茶啊...正是好时节呢,正好有些口渴了.......”

不待他说完,男子便一仰头,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紫衣男子看得一笑,远远望走向低处那白墙青瓦矮房的背影。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

“不谈辰青决,你那些阴狠法子,我看他学得倒是快。今夜他又去后山寻你了吧?”

男子拿着茶盏,在烛火下细细把玩。

“你便是想将那‘噬心笑面吴秋樊’的名号传给他?”

吴秋樊也不恼,依旧懒洋洋的躺在窗沿上。

“我可没有这打算,那六道残心就连我也没有摸透,只是让他多一种手段而已。我与你不同,我对这师侄儿可宝贝得很。要论那江湖名号,你孙辰可比我威风多了。”

孙辰手上动作停顿,似是被他戳到痛处,眉头一皱。

“...过去虚名而已,不提也罢。”

“是啊...不提也罢。”

吴秋樊笑道。

“我看师兄你对那小女娃可温柔和善得紧,那药方子开得我看了都肉疼。”

孙辰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在窗边一同望向那小屋。

“汐云儿的病医治太晚,上山之前条件又过于恶劣,若不是磬儿舍命护她,怕是撑不到上山。可惜她腿脚已是落下了病根,不能治,只能养。”

“我听说苗疆那边可能会有些法子,有机会我去打探打探。”

“嗯。”

二人不再言语,只剩那白墙青瓦安睡于夜,任凭那月光静静流淌。

亥时,回房。

沿着台阶走下山坡,只消几步便可回到房前。

前几日刚刚平过的地面又长出几棵杂草,一只花猫正趴在柴垛上呼呼大睡。

“...你明明是猫啊。”

孙磬伸手摸了一把,惹来一阵抗议似的喵喵叫。他推开房门。

“唉呀,哥哥你回来啦。”

刚一进门就听见那熟悉的,温婉似水的嗓音。

正可谓声如其人。

少女正值碧玉年华,初有长成,长发如瀑,面如凝脂,一张俏脸上满是欣喜。

少女一身睡裙,膝上盖着毛毯,纤纤玉手中还握着针线和一件青白交错的弟子服,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云儿,我回来了。”

孙磬连忙上去扶住少女肩膀,让她重新坐下,借着烛光打量少女脸庞。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又做噩梦了?”

“没有呀,又不是小孩子了。”

少女笑笑,将一缕秀发别到耳后。

“只是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哥哥,想等你回来而已。”

孙磬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叹了口气似的笑笑,在少女面前蹲下身来,摸摸她的脑袋。

“说得也是,那你等等,我去给你煮点儿喝的。”

少女坐在桌前,就这样呆呆看着那道忙里忙外的身影,笑了笑,眼神却不自觉黯淡了一瞬。

姜糖水的甜味儿悄悄弥漫。

“...好烫...!”

少女轻轻吐了吐舌头。

“慢点喝。”

孙磬坐在桌前,撑着脑袋看少女的一举一动,将白天里有趣的事情一一道来,惹得少女一阵轻笑。

“...师兄们真是锲而不舍呢。”

“这也是毅力的一种。”

孙磬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哥哥你...嗯,没什么。”

少女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换了个话题。

“师傅今天夜里找你呀,是不是又挨骂了?”

“嗯。师傅要我明日下山一趟,有宗门差遣。”

“有差遣呀,危不危险呀?”

少女放下碗,有些着急。孙磬伸手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不危险,无非是找找小猫小狗的差事,就是路途比较远,大概一两天就能回来了。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撒谎了。

自己这个“哥哥”的脾性,孙汐云是再清楚不过了。

“嗯。”她捧着碗,脑袋却忍不住低垂下去,“对不起,哥哥...云儿太没用了......”

“要是云儿没有生病,就能帮哥哥做家务,和哥哥一起完成差遣...要是没有云儿,哥哥就用不着一个人忙里忙外了.......”

他不喜欢自己说这种话,孙汐云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但她还是忍不住,似乎有什么哽在喉咙里,难受得很,恨不得能招来他一顿骂,说不定还能轻松些。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进碗里。

“...怎么会呢?云儿已经帮了我很多忙啦。”

一只大手按了一下她的脑袋,孙汐云抬起头,对上他满脸的笑容。

“因为想让云儿吃好吃的,我才能早早爬起来做饭。因为想保护云儿,我才能坚持每天练功...若是没有云儿在,我早就变得懒懒散散的,每天都挨师傅的骂了。”

虽然现在也没少挨就是了。

“你是我重要的家人,云儿,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好了,快把糖水喝完,早些睡觉。记得刷牙。”

“嗯......”

孙汐云用衣袖擦了擦红红的眼眶,姜糖水的甜味悄悄在口中散开。

是夜。

孙磬手里拿着针线,驾轻就熟的缝补着那件衣摆开了线的弟子服。

她每天都在屋后悄悄锻炼这件事,孙磬是知道的,只是......

“没有那么顺利啊......”

云儿因儿时那场高烧落下腿疾,行走不便,每逢阴雨潮湿天气便刺痛难忍。本不是大病,却拖得太久。腿疾无药可医,就连师傅都没有办法,只得温养。

他在桌上摊开一卷书卷。这是他托其他弟子从山下寻来的医阁典籍,书页因为过度翻阅而微微卷曲。

宗内典籍早已翻遍,但天下之大,总能有办法。至少他是这样坚信着。

“以银针刺激曲泽穴,可治手指关节疼痛...若是改为......”

山中的夜晚,万籁俱静,唯有窗前那点烛光不愿歇息,倔强的摇晃。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