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修桥(2 / 2)

关兆玺说:“你是给我说宽心话。俗话说,干痨气痼噎,阎王下请贴。得了噎食病,吃麦不吃豆,只怕我真的活不了半年了。”

关兆琪说:“大哥宽心养病,人说,如果心情好了,什么病都能抗过去。”

关兆玺说:“我们关家弟兄五个。老四为国捐躯了,也算为我关家争光了,只是没有人能知道他!你还算明白事理,千万别干辱没关家祖宗的事。只是那个老二,真不争气,提起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那个老五,一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只怕连个媳妇也讨不来。大哥我也无能力管他们了。”说着不由落下两滴泪来。

关兆琪看到大哥伤心的样子,不由也一阵心酸,又安慰了关兆玺几句,就回自己房中,考虑四弟的地卖后,能干些啥事。

当时抗战结束,全国欢腾,人们都盼望着能过上平安的日子。在抗战中被破坏的经济正在恢复。人们总算在八年的战争中喘了一口气。农村不管是大小地主,或是有几亩簿田的农户,耕耘播种的热情高涨,神州沃野呈现出了一片生机。因此也导致了地价大涨。关兆琪把关兆珠的三十亩地竟然卖了150个大洋。拿着这150个大洋,关兆琪非常高兴,便把北夹后街的几个有威望的长者召集到一起,商议修复闸口桥的事。这时陈宝斋也从西安返回了老家,并用自己在外做账房先生挣的钱,找了一个寡妇带了回来。这寡妇叫王新花,不是西安人,是湖北日寇占领区逃难到西安的,陈宝斋也是在窑子中认识的。王新花知道淯阳城离湖北近,所以就随陈宝斋一起来到淯阳城,打算有机会,能回湖北老家去。总算和陈宝斋凑到了一起。陈宝斋一手好写,特别是魏碑写的古朴端庄,又带点行书的韵味。当时识字读书的人少,能写个文书的人更少,所以街坊卖房买地写契约都请陈宝斋代笔。这修桥的大事,关兆琪自然也请了陈宝斋参预谋划。一共来了四五个老者。关兆琪说:“各位近邻,在坐的有的是叔字辈的,当然是长者了。你们都知道我家老四出去当兵好几年,音讯全无,今年春上,兆珠回来了一次,由于军务在身,他在家只吃了一顿饭就匆匆走了。接着日本人来了。兆珠参加了西峡口会战,他战死在了西峡口。我多方打听,才得到了兆珠的死讯。他没有辱没我们关家的祖宗,在阻击日寇进攻的战斗中,因为弹尽援绝,他和攻上来的鬼子同归于尽了。”关兆琪说着,便掉下了泪来。在座的几个人听后,都是一片叹息。六十多岁的马文秀叹道:“这是你关家的家风啊!兆珠为国捐驱,应该得到政府的抚恤才对啊!”

关兆琪说:“抗战八年,老百姓死了无数,我们北夹后就有被日军飞机炸死炸伤的,国军将士战死了几百万,政府哪有能力来抚恤这些死者?而且多少人连姓名都没有留下。我打听到兆珠的那个连一百多人基本全战死了,最后仅活下来几个人。日本投降后,我从放出来的战俘口中才得知兆珠是怎么死的。”

关兆琪说后,几个人都沉默不语,不知道说啥才好。关兆琪抹了一把泪说:“我家老四死了,但他有一个愿望,我要替他完成,要对得起兆珠。”

马文秀问:“兆珠有什么愿望,只要我们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关兆琪说:“马二叔,兆珠他不是让你们帮什么忙。你们都知道,我父亲在世时给我们分了家,每人分了三十亩地。兆珠那三十亩地一直托我代管着。他战死前回来的那天晚上,他知道那场恶战他活的机会不多,他抱定了战死的决心。他告诉我们兄弟几个说,他若战死了,就把他那三十亩地卖了,用卖地的钱,把日本飞机炸毁的闸口桥修好。他回来的那天经过闸口,看到了桥被炸毁了,非常痛心,向我们兄弟们表示,等战后要把这桥修好,方便过往的行人。如今他果真战死了,我关兆琪不能违背兆珠的遗愿,我和我大哥商量好了,一定要按兆珠的遗愿办!让他在天上的魂灵也能安生。”

众人听了,一个个感叹不已。马文秀说:“难得兆珠如此情怀!真有你父亲的遗风。你们关家在这北夹后所作所为让我们佩服,只有那个关老二——,唉,不说他了。你们老大为人实诚。老四从小习武,终于成了个英雄。老三,你自从当保长以来,也是处处为我们街邻着想,特别是那次日机轰炸,对死者和伤者,你处理的真好!街邻们都看在眼里,没有不佩服的。你们关家出了一文一武,你马二叔活了六十多岁,也算见识了。正如你父亲每年写的门额那样,‘文经武纬’啊!门上对联写的啥?我咋记不着了。”

陈宝斋说:“春秋伴星月,梦兆生笔花。”

马文秀说:“对,对!你看我这老了,记性不好使了,这对联的含义是什么来着?”

陈宝斋说:“上联指关羽夜读春秋,暗喻这家姓关,是关羽的后代。下联指李白梦见笔生花,希望后人要如李白一样有文采。”

马文秀说:“还是宝斋读书多,记性也好。兆珠不愧是关云长的后代啊!配得上这忠义二字。关云长忠勇一生,不爱钱财。在曹营每上马出战,曹操送他上马金,下马银,都打不动他的心。结果还是挂印封金而去。你们关老四虽然不如关云长的官大,可也是一个忠勇无比的军人。他的战死也是我们北夹后的荣耀。死后又要把自己的遗产捐出来修桥,这样的胸襟,真赶上了关云长啊!我马老二佩服、佩服!”说着直竖大拇指。

陈宝斋说:“马二叔对你们老四的评论,好得很!我长年在外谋事,像你关家老四这种作为,见的真少。既然兆珠有这愿望,兆琪是咋打算的?”

关兆琪说:“谢谢马二叔能知道我们关家的为人。我已经把老四那三十亩地卖了。共是150个大洋,加上老四这三十亩地历年来我替他收的租金共有300多大洋,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量用老四这笔钱修闸口桥的事。请各位替我拿个主意,看怎么修这个桥?在坐的就数马二叔年纪大,先听听马二叔的意见。”

马文秀把手中的旱烟袋在地上嗑了嗑铜锅中的烟灰说:“要说修闸口这座桥,要是恢复到原样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只把那炸毁的石桥墩修补一下,照原来的样子在上面铺上木板,那很容易。既然是兆珠的遗愿要修这个桥,以方便大家,我看不如修个永久的桥更好。桥上面不仅能走人,而且能过大车,可这要费钱了。”

关兆琪说:“马二叔说的对啊!古人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这个保长当了这么多年了,算不上官,连未入流也够不上,但为咱北夹后的街邻们作事。我也想干一件好事,就按马二叔说的,修一个永久性的桥吧!”

陈宝斋说:“要修永久性的桥就要建一座拱桥,至少要建造两个斗拱,斗拱要用石头的可太费钱了。只怕这300多大洋不够。”

马文秀说:“我年青时去过北方,当地人住的窑洞,除了在山壁上挖的土窑外,还有是用砖头圈成的斗拱结构。我看挺结实的。若用砖发圈,用原来的石礅作基座,上面用砖建两个斗拱,就是砖拱桥。我在别处也见过,这样费不了几个钱。如果兆珠的钱不够,大家还可以捐一点,我想大家都会支持。这建桥是为大伙的事,又不是光为你关家,桥北菜市街的人家也应该出点。桥建好后,不光方便我们去菜市街,桥北的人家往南来也方便多了。”

关兆琪说:“马二叔说的对,那边的保长我也熟,我给赵县长说说,他一定支持。让赵县长再给桥北的刘保长打个招呼,让他们保的人都捐一点,我看这事可行。”

陈宝斋说:“兆琪想的周到。东头赵家与赵县长是一个赵家,不出五服。赵县长的一个同辈兄弟叫赵成江的就是一个工匠师,让他来设计建造,一定能成。”

其他几位长者都附和说:“这是天大的好事,估计大家都会支持。前街的那几家大商户,也可以让他们出点钱,虽然他们离桥远,但他们经常也要过闸口的,这近路不走,难道要绕到南大街上走吗?”

马文秀说:“特别是柳家,应该让他们多出一点。这些年他们的生意越作越大。抗战中他们不仅没受啥损失,反而赚的比以前还多。另外......”他看了一眼陈宝斋,下面的话立刻咽住了。他本想说,柳得宽把我们兆夹后的女人都霸占去了。一想到这话要刺伤陈宝斋,所以话立刻打住了。陈宝斋也料到马文秀要说啥,脸不禁一下了涨的通红,而且一听到柳家,心中便暗恨腾起,好在他又带回了一个湖北女人,也算在北夹后为自己挽回了一点颜面。陈宝斋闷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了。

关兆琪说:“马二叔说的对,这筹钱的事只要大家支持,我想这事一定能办成。因为我家老四一大笔钱已经出在前面了。这事说办就办,明天我就去向赵县长汇报,然后找赵成江师傅规划设计。说实话。我关兆琪这一生能为咱北夹后办成这一件事,也算我关兆琪不枉这一生。建成后可刻一个石碑作纪念。这碑文和字可要请宝斋兄来写了。”

陈宝斋说:“这个没问题。我这一生也只有这点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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