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警察局里的兔子脚印(2 / 2)

“要撞了!要撞了!”

眼下满肚子意见也无济于事,我想着自己过去曾遭受的苦难,试图让心惊胆战彻底失去意义,结果什么都无从想起,不难从中寻出我过去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光景。惟觉时间倏忽逝去,求救的节奏一次不如一次,反复在耳朵中与她的固执展开激烈的肉搏战,致使双方总部几乎变得面目全非。

她还像逆行一样正襟危坐,力图在暖洋洋的劲风中保持风平浪静的生活。

很可能是偏见,本可以用前方闪闪耀眼的白色各得其乐地打发忍无可忍的时光,我的两个眼睛却喜欢瞟向后方,看沙尘无尽无休地绵延开去,吞没来时的路,清晰可辨的道路到此为止,我总有一种不良预感,找寻回去的途径前,两人还是应朝夕相伴的小心保管对方的影子为好。

白花花硬邦邦的土块接连不断打在我的脸上,关上窗户同时,我张开五指去挡,没有任何堪称障碍的障碍,一丛丛孤零零的头发被我抓在了手里,警长未看我一眼,一声未吭的声响开始隐隐约约传到耳畔,我聒噪的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下来。出手拨开警长头发甩来甩去的丝热感,前方倒也赏心悦目。

车停了,温文尔雅的尘雾无声无息的追上了我们,在周围荡啊荡,飘呀飘,雪花粉妆玉砌般渐渐笼罩四野。

她叫我下车,我拒绝。

除引擎声嗡嗡地在脚下用熟练的手法把麻木敲打,别无其他消除后怕的方法。

她妥协地点了点头,自己一个人走向一旁的大树,自从来到荒漠,绿色是我见到的最少的颜色,而这颗树弥补了以往缺少绿色的时光。

“长的真好。”

把水壶中的水浇到地上,警长盘起的头发在与风的抗争中败下阵来,像章鱼溺水后触手剧烈挣扎一样怪模怪样地四散飘扬。

“它的根四通八达,有些在几公里外破土而出,盘踞在地面,吸食着落下的雨水。”

我知道了某天我无缘无故摔倒的原因,顿时没了人生目标。

水在地上的痕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从章鱼手中解救警长的白日梦也做完了。

“该走了吗。”

该了。

她在旅馆门前停车,我翻身下车。老板从未告知我待到何日,原来今天就是我在警局的最后一天。

我们在此别过。

她见无所想地盯着前方,离别的伤感可能来的时候就感受过了。

“来旅店待一会吧。不会麻烦的。”

“不了。”

“警局晚上有公事?”

“不是,是我晚上的事,要早回去做准备。”

“这么急,是约会去吗?”

“约会说不上,就是跟人说好了今天要见面的。”

我无所适从,她只得开车先走,离开视线前从未停下,即使停下也不见得我会追上去。她不需要我,但旅店还是需要我的。

“闹脾气了,”老板迎上来。

我不希望跟人说话,只要他手中的扫帚,拿过后,得救的喘了口气。

老虎从属于我的台子后走过来。

“我也跟人闹过脾气,之后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却消失不见。”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要成为和我截然不同的存在,才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既没产生争吵也无矛盾,时候一到我就回来了。”

“你不是被赶回来的?”

“何出此言。”

老虎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转身与老板讨论。我从他们的耳语中听到没到约定好的时间,私自回来之类的话语。

我心里传来什么蠢蠢欲动的沙沙声,有一片漫无边际的疲软感席卷而来。

可…可。

可我还是待到了晚上,原因就是我也不得而知。

路上再也没有阳光数落着我的失落感,月亮自身也做不出回应我的反应,不露面便是。

我继续跑着,道路长的不见头,我捂住嘴咳嗽一两声,让自己的声调颇具深沉,深夜拜访可谓非同小可。

警局门开着,向全世界开放。我蹑手蹑脚进去,里面黑的不行,我一脚踩在了看门狗的尾巴上,吓得它转身呲牙。

嘘。

它点了点头,继续睡去。

下一秒我们面面相觑,接着它突袭过来给我点时间睡去。

我醒来时,头还在隐隐作痛,我咳嗽了一声,罩子立刻被拿了下去。

“头,人醒了。”

“你是警察,”一只吉娃娃站在椅子上,鼻子一往无前地嗅着。

“我是。”

“你知不知道你是动物人。”

“明摆着吗。有什么问题吗?”我显得很困惑,“我也想干好事。”

呵,吉娃娃冷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大约数十只狗涌了进来。全都盯着我,没有一只叫的,很有礼教。

“看看政府把我们变成了什么样,还以勿须有的罪名发配到边境。”

“放宽心,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我试着做无用功。

“放宽心?你又没变成一整只兔子。你知道我们的家人会怎么看我们。”吉娃娃看了眼他的部下。

“我们发誓向所有科学家报仇,向人类报仇。”

“并不是每,”我开始丧失了话语权。

因为整个房间里的狗都开始叫起来,完全盖过了我的声音。

“安静,安静,你想说什么?”

“其实,额,”我望着前方每一双眼睛,反而我噎住了,“我遇到过对动物人怀有敌意的人类,虽然他们忘了我们是人类,但我们不能忘。唯一能忘的只有,”

“忘什么?”

“该忘的,忘掉复仇之类的,”我挠了挠头,“那除了是个好的电影题材外,别的什么也算不上。”

“你什么?”吉娃娃对着后面的人群笑了一声,“又有个不自量力的人劝我们放弃。”

第一个人会是警长吗?我诧异自己始终没想起来问警长的情况。

“也是警察。”

吉娃娃咳嗽了一声,“不是,是个动物人,我们也没对它干什么。”

看来他们不会对动物人下手。

“你们能放我走了吗?”我试探性的问。

“不可能,”头斩钉截铁的回答,“你是个警察,情况特殊。你自己在这先待着。”

警察警察,我心中努力想着法子。

“我可以把你们送回自己的家人要边。”我喊道,“真的吗?有把握。”后面的几个人喊了起来。

“我们都正在被通辑,你怎么可能把我们送回去。”

“对于外界你们只是一群狗,只要你们保持沉默,没人会认出来,相反他们还会害怕你们,我只要让我的那个警察同伴将你们弄进城就行了。”

后面的人一片欢呼,但头依旧沉着冷静,“我该怎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把我放走,反正我也不能离开边境。更谈不上举报你们。”

“你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参与动物实验的,好,我放你走,不仅是希望你信守诺言,还有是你和我们同病相怜。你的同事被我们关在了楼上。”

就这样,我和警长见了面,蜷缩在四面围墙中的她,在对我借她的玩偶倾诉百分之一百的感情。

她扑向了我,太平无事的话,此景恐怕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时的幻想。

“我见识过你的身手,你不可能狼狈到如此地步。”

“他们数量庞大。”警长尴尬地一笑再笑,“怪我不小心。”

“还有一种可能。”我学着心目中兔子玩偶的声音,“你明明跟我说了,你根本是自愿的。”

她用手心摸着下脸颊,脸好象小了一圈,尽管她脸始终没有抬起来,我已经知道了她心中的答案。

“我不想伤害他们,他们仅仅只是,只是没有把握住正确的方向。”

“现在他们有了。”

“你什么意思?”警长的话被一声狗叫打断了,她看了一眼朝我吼道。

“你干了什么?”

“你是觉得我们有危险吗?”

“不是我们?是他们,他们现在应该走在回城的路上了。已经这个点,宵禁也开始了。没有正规手续他们会在总部派人来前错过唯一一次进城的机会。”

“你可以。”我说。

“到今天为止,你不还在为此做努力吗?逆行,飙车,甚至停下车等狗方便。”

警长悄悄地注视着我,又注视着那群变成狗的人。

“喂。”身材矮小的吉娃娃刚爬楼上来。

“你们这对小情侣谈完了吗?什么时候带我们回家呀。”

“我们不是。”我和警长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们的默契程度让我很难相信,不过快点吧。”

“把他们带到正确的道路上,这是你的职责。”

警长接过我递过的车钥匙。

“你不说我也会做。”

“我们会帮你踩油门和刹车。”吉娃娃在我们脚下说道。“还有很抱歉关住了你。我们都很敬佩警察的。”

……

我盯着警车扬起灰尘,它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我沉默中挥手,又多么希望坐在副驾驶的人是我,下次同警长见面只能加深我这次的失落感,可无论怎么加深她都不需要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了,而请警长加入牌局那种事,是坐在对面当队友还是落坐身边当对手,更是不可妄自畅想。

我关上警局的大门,向旅店走去,天亮前我有把握静静做个深呼吸,对来店的客人热情洋溢地说上一句欢迎光临。

生活依旧,旅馆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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