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受命(2 / 2)

原本冷眼旁观的刘信此时再也忍无可忍,在龙榻上重重一拍,喝道:“够了!成何体统?此行关山迢递,而唐王文弱,依朕之意……”

刘信话未说完,只见一直默默无言的刘宸忽然起身道:“父皇,儿臣虽不才,愿充使节,与慕容世子同往白兰山,说服慕容延与我中原结盟,以除西平边患,联手共抗北胡。”

殿中众人这一次又将目光都投向了刘宸,除了司马戎外,人人大出意料,这个平素游手好闲的皇子,此刻竟然挺身而出,主动请缨,领下这个既辛苦又危险的差事。

“不行!不行!”刘信忽地站了起来,急道:“你如何去得?此去白兰山路远道险尚且不说,单说那慕容延凶悍斗狠,武艺过人,二十年前,朕亲眼见他于乱军之中斩下拓跋焏的首级,你小小年纪岂是他的对手?”

刘宸正色道:“父皇,儿臣身为皇子,前往出使,足可示以我朝诚意。如今楼兰虽曰盟国,实则向背难测,若能说服慕容延与我朝结盟,不仅可除西平边患,使百姓免遭战火,也可消除凉州后顾之忧,使三皇叔全力防备北胡与楼兰。此事利国利民,儿臣虽才疏学浅,当庶竭驽钝,促成三家结盟,联手抗敌。恳请父皇俯允!”

刘信缓缓坐回到龙榻上,转眼看向司马戎,眼神之中带着征询之意。只见司马戎轻轻点了点头,意示可行。

刘信看着刘宸脸上信心满满的笑容,沉默半晌,终于重重点了点头,道:“传旨!加封汉王刘宸为使持节、平西都督,率禁军铁骑五千,出使白兰山!”

“父皇且慢!”刘信刚一颁完旨意,刘宸便道:“儿臣此行乃是以使节身份,并非领军出征。都督之职,禁军之众,恐不宜受。”

刘信大声道:“不行!倘若你与那慕容延一言不和,他翻了脸皮,五千禁军恐怕还不见得能保你周全。你受都督之职,便可调用临近兵马!”

郭、庞两家对储君之位均虎视眈眈,刘信继位之后,为免刘宸遭郭、庞两家忌恨暗害,不仅不让他预闻朝中政事,就连平日也对他装作漠不关心。先帝刘戢深谋远虑,早已预见,于是才将刘宸托付给司马氏父子照料。今日因刘宸将要出使险地,刘信爱子心切,不经意间竟当着满朝重臣之面,将关爱之意流露无遗。司马戎看着刘信满怀关爱的神态,又看了看郭氏、庞氏兄弟四人,心中隐隐不安。

只听刘宸道:“慕容延久居西陲,素未袭扰中原,此次突然纵兵劫掠西平郡,其中必有缘由。儿臣以为,此行当以攻心为上,交兵为下,不宜以大兵威迫。我轻车简从,正可示之以我出使诚意。况且禁军铁骑本就为数不多,如今河套已落入北胡手中,关中也须备足兵马以防北胡突袭。再说,白兰山地广数千里,慕容延所部又来去无踪,倘若率领大军前去,恐怕还没找到慕容延,五千兵马就先已饿死在昆仑群山之中了。”

司马戎道:“那依汉王之意,须带多少兵马为宜?”

刘宸微笑道:“只须轻骑二十。”

大殿之中突然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惊愕不已,谁都不曾想到刘宸竟胆大如斯,仅带二十轻骑便敢出使白兰山险地。

殿中沉寂良久,才听司马戎说道:“汉王胆魄,令人钦佩,然则此行也大意不得!陛下,臣以为可从禁军之中招募十八名忠勇之士,与犬子司马钟、司马钺二人随行护卫。再请凉王遣兵驻于西平以备非常,请秦王回国整顿兵马以为后援,一旦汉王有险,即刻发兵接应。”

刘宸抬头望向龙榻之上,只见父皇刘信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之中饱含关切、不舍与担忧之情,不由得心头一暖,含笑道:“父皇不必忧虑,儿臣此去,必定不辱使命,平安归来。”

刘信的目光在司马戎和刘宸身上数度徘徊,又在心中权衡半晌,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就依太尉所言。但你仍领使持节、平西都督之职,所到之处可便宜行事,沿途各路兵马随你调用。你……你好生准备准备,克日启程。切记,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须平安回朝!”

刘宸俯身下拜,凛然道:“儿臣遵旨!”

廷议已散,慕容彤脸上的红潮却还未褪去。她走到刘宇跟前,低声道:“秦王殿下,刚刚多谢你啦!”说完,双颊红晕更甚,转身直往殿外快步走去,只剩刘宇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刘宸、刘寰二人见刘宇这副神态,不禁相顾莞尔。刘宸近前道:“三弟,慕容公主已走远啦!你还舍不得走吗?”

刘宇这才回过神来,难为情地道:“大哥,二哥,我……我……”

刘宸道:“三弟适才虽出言冒失了些,倒也是真情流露,足见真是性情中人!”言罢,兄弟三人相顾大笑。

“你们兄弟三人都在笑些什么?”不知何时,刘信在黄门令黄皓的搀扶下,已走到他们身后。

三人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还身处大殿之上,急忙一齐转身,躬身道:“儿臣等无状,请父皇降罪。”

刘信微笑道:“你们三人聚在一起,开怀大笑,朕心中不胜欢喜,怎会降罪?宇儿,你虽性情率真,不过也当注意分寸,适才虽是好意,但当众说出这种话来,你叫她一个女孩儿家情何以堪?”

刘宇毕恭毕敬地应道:“儿臣知错!”

刘信点了点头,道:“好了,时候不早,你们去吧!宸儿留下,朕还有话跟你说。”

刘寰、刘宇料想大哥远行在即,父皇必然有许多事情要耳提面命,便携手告退而去。

刘信吩咐黄皓退出殿外,关上殿门,殿中只剩下他和刘宸二人。

刘宸扶着父亲在龙榻上坐下,自己垂手立于榻前。刘信招手示意他在榻上同坐,刘宸却退开两步,垂首道:“儿臣不敢僭越!”言罢在榻下的席上坐了。

刘信道:“你不肯逾礼,这也很好。父皇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主动揽下这件差事?此去白兰山千难万险,你看刚才殿中人人脸色惶惶,唯恐被郭庭烨点到姓名。你倒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自告奋勇!”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

刘宸道:“父皇,适才郭司徒话中暗示,要将慕容公主扣为人质。公主不假思索,便即答应,为何?只因她知道,去往白兰山招抚慕容延能否成行,三家能否结成同盟共抗强敌,当时就取决于自己是否愿留在长安为质。她一孱弱女子,为大局着想,尚且甘冒风险自愿留质,我又岂能畏惧险阻?慕容延以束发之年,便阵斩拓跋焏,可见也是当世英豪。今幸得此良机可联合其部共抗北胡,儿臣虽然年幼才疏,也当不避艰险,尽力而为。”

刘信看着眼前的爱子,眼神中饱含欣慰之意,仰头喃喃说道:“丽音,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儿子有出息了!”想起亡妻,眼泪竟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听到父亲轻声唤着母亲的名字,刘宸也忍不住眼眶一热。

刘信拭去眼角的泪水,接着道:“朕原不舍得你去涉险,如果你此行有个三长两短,朕如何向你故去的母亲交待?但转念一想,此事倒也是你在朝中立功扬威的大好机会。既然你师父也点头赞同,可见你的才能已足以担此重任。”话虽如此,心中毕竟放心不下,又再叮嘱道:“不过,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论结盟之事成与不成,都要毫发无损地归来。”

刘宸仰头看着父亲的慈容,心中暖流阵阵涌动,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道:“请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不必为儿臣担忧!”

刘信转头看了看左右,探前身子,低声道:“朕已依太后之命,召你二皇叔入朝辅政。如今连这宫中黄门,大多都已成了他的耳目。你此行回朝之后,言行举止当更加谨慎,切勿被人抓住把柄。”

刘宸神情肃然,道:“是!二皇叔才能卓著,处事公允,素有贤王之名。皇祖母让他入朝辅政,正好替父皇分忧。”

刘信苦笑道:“太后所欲何止于此,乃在兄终弟及!”

刘宸心头一凛,默默看着父亲。只见刘信轻轻摇了摇头,又道:“宋王在士族之间风评虽佳,但朕早已查明,宋国国中官员士族沆瀣一气,恃强凌弱,欺压百姓,宋王却纵容不制。倘若宋王为君,此害只会愈加深广,长此以往,吏治腐败,民不聊生,百姓终将揭竿而起,酿成如前朝末年那样的动乱。你当切记,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政者,必先为民谋福,与民生息,这样才可使国家久安,国祚绵长。”

刘宸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刘信走下龙榻,伸手将爱子扶起,正色道:“郭氏一党操纵品评,排挤寒门,庞氏一党卖官鬻爵,贪赃枉法,寒门士子报国无门,官员士族鱼肉百姓。朕本有心整治,无奈力不从心。待你回朝之后,朕便即册立你为太子,协理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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