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受命(1 / 2)

三人密议许久,夜幕早已降临。烛光之中,司马韬、司马戎父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刘宸,欲听他究竟有何妙策,以促成与东胡慕容部的盟约。

刘宸坐正身子,道:“弟子昨日偶遇尚书令庞渊,听他说起,盘踞于白兰山的西胡慕容部首领慕容延遣骑兵袭扰凉州西平郡诸县,掳掠百姓,劫夺牲畜、粮食甚多,而郡兵无法抵御。”

司马戎点头道:“确有此事。慕容延手下的骑兵来去如风,比及郡兵到时,早已劫掠而去。陛下昨日召集众臣商议,本欲命我遣一将率禁军前往清剿。但如今北胡已据河套,威逼关中,白兰山又远在千里之外,地势险恶,多遣禁军则恐关中空虚,少遣禁军则恐出师不利。我本有意奏请陛下命凉王刘修出兵南下,但近年来楼兰王元幔与北胡私通款曲,向背不明,一旦楼兰背盟偷袭,又恐凉州有失。我与你太师父思来想去,终是不得善法。可是这又与结盟一事有何关系?”

刘宸反问道:“师父可知,西胡慕容部与东胡慕容部其实是一家?”

司马戎道:“慕容延之父慕容立当年率部从辽东西迁,托庇于贺兰山赫连部。当年陛下与凉王联合赫连部袭破拓跋焏之时,慕容立、慕容延父子也率部同往。在那一战中阵斩拓跋焏的,正是慕容延,其时他才不过十四五岁。后来慕容立复又西迁,投靠楼兰,楼兰先王玛希利准其部游牧于白兰山一带。但至于慕容立西迁的缘由,却一直不为人知。”

刘宸道:“今日我听慕容冲言道,慕容立因与慕容光兄弟龃龉,愤而出走。慕容冲此番入关,一来是为结盟一事,二来也是受其父所托,欲前往白兰山寻找慕容延,修复两家兄弟之情。郭氏一族虽迁居陇西,然而祖产仍多在西平。今日我在西市,听说因受西胡慕容部袭扰,郭氏一族的产业也蒙受不少损失,令郭氏兄弟甚为头疼。若得一人为使,与慕容冲同往白兰山去见慕容延,说以利害,使其也与中原结盟,如此既能除西平之患,又可解郭氏之忧,想那郭庭烨也就不会再行阻挠。”

司马戎听罢,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当年慕容立名义上受楼兰统辖,实际全不奉号令。慕容立死后,慕容延率领族人占地而居,俨然自成一国。据说此人性情暴躁,桀骜不驯,慕容冲能否修好两家恩怨尚不好说,即便两家能够顺利修好,要劝说慕容延也与中原结盟,绝非易事。”

司马韬却道:“虽是这样,但目下最好的办法也莫过于此了。只是这出使的人选……”说着转过头去,看向刘宸。

司马戎愕然道:“父亲的意思,是让宸儿……”

司马韬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仍然盯在刘宸脸上,道:“这就要看宸儿愿不愿意、敢不敢于冒此艰险,担此重任。”

刘宸微微一怔,随即挺直腰背,神色肃然,迎着司马韬的目光,朗声说道:“弟子随太师父、师父学艺十二年,正为有朝一日报效国家!”

司马韬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充满期许,脸上大有欣慰之色,微笑道:“你既有这般志气,老夫和你师父总算是不负先帝所托!此番你出关西去,一来可以历练历练,二来也可以趁机查探查探狼毒花、血沙蝎二物的来历。不过,遣使西出,谋求与西胡慕容部结盟,恐怕还须郭太后出面。”

刘宸奇道:“此事何以须皇祖母出面?”

司马韬轻捋白须道:“若果然是出于宋王授意,郭氏兄弟不会轻易改变反对结盟的立场。但是西平郡是太后的故乡,此次西平边患,她老人家也是忧心忡忡。若向她献上此计,想来她必然赞成。有太后首肯,莫说郭氏兄弟,就连宋王也不敢再有二话。今夜老夫便亲自入宫,面禀太后。”

第二日一早,果然便有黄门来到唐王府传旨,召刘寰与慕容兄妹入朝,再次商议结盟之事。慕容冲想起昨日刘宸的话来,心中又惊又喜,寻思道:“难道果真如汉王所言,皇帝刘信已决意结盟了?”

来到大殿,慕容冲见刘信的神情比昨日更显疲惫,坐在龙榻上咳嗽不止。众臣皆已在座,刘宸、刘寰、刘宇也列次席中。人人脸色凝重,似乎刚刚商讨过什么紧要之事,一见慕容兄妹进殿,纷纷将目光投到他们二人身上。

参见礼毕,刘信开口道:“司马太尉刚才言道,慕容世子有平定西平边患之策,还望指教。”

慕容冲心中大奇,暗想:“我哪里有什么平定西平边患之策?”

正想着,只听司马戎先道:“陛下,慕容延所部来去如风,难觅踪影,今日遣兵将其驱退,明日又去而复返,实是防不胜防,终非长久之计。西胡慕容与东胡慕容本是一家,慕容世子此次入关,一来是为与我朝商议结盟之事,二来也欲前往白兰山与慕容延修好同族之谊。臣以为,可遣一人为使,与慕容世子同往白兰山,借机招抚慕容延,同样许以开关互市,攻守同盟,邀其遣使入朝,使我中原与东、西慕容两部缔结盟好,共同对抗北胡。如此,则西平之患自解,凉州也无西南之忧,而我中原又多一强援,可谓一举多得。”

慕容冲听了司马戎这一番话,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感叹:“原来汉王昨日所言,是欲借我与伯父一家重修旧好之机,使中原也与堂兄一部结盟,以平定西平边患。早闻司马氏父子武功既高,又富谋略,教出来的徒儿也是武艺高强,足智多谋!”于是便将父亲慕容光与伯父慕容立当年因小事龃龉而致慕容立一怒之下举族西迁、入关之时父亲托付自己往白兰山重修两家旧好的事情大致讲述一遍,道:“慕容冲愿前往白兰山,说服堂兄慕容延与中原结盟,三家共抗北胡。”

刘信点了点头,看向郭庭烨道:“郭司徒,以你之见,此举可行否?”

郭庭烨脸色阴沉地看了看司马戎,沉吟片刻,方道:“果能三家结成攻守同盟,共抗北胡,自然是好。然则,白兰山远在千里之外,路途艰险,慕容公主娇躯柔弱,恐怕难以同行。不如请公主暂居长安,待结盟之事成后,再与世子一同返回辽东。不知世子、公主意下如何?”

刘宸听得郭庭烨虽未反对,但却故意刁难,竟欲扣下慕容彤作人质,不禁心头一震!

原来昨夜司马韬入宫向郭太后献上刘宸所说的平边之策后,郭太后大喜,连夜将郭庭烨召入宫中,命其不得阻挠。太后之命,郭庭烨不得不从,但又不能违逆宋王之意,不得已便想出了将慕容彤扣在长安的主意。昨日因慕容彤之故,刘宇、刘宏当街大打出手,惹得太后震怒,郭庭烨料想慕容冲必不放心让其妹妹独自留质长安,定会拒绝。

不料郭庭烨却偏偏算错了!慕容冲还未开口,只见慕容彤便不假思索地抢先说道:“多谢郭大人体恤!久闻郭大人学识渊博,经纶满腹,小女子正想在长安城多盘桓几日,聆听大人教诲!”

刘宸内心又是一震,暗暗赞道:“这位慕容公主倒是颇有胆略!她既答应留在长安,郭庭烨也就无话可说了!”

慕容冲本想拒绝郭庭烨的提议,却没有想到妹妹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由得吃了一惊,忙道:“不可!不可!你只身在此,我如何放心得下?”

忽听得大殿之上一人高声说道:“公主放心,有我刘宇在,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此语一出,殿中十数道眼光齐刷刷地射向慕容彤,无人不脸露惊诧之色。慕容彤想不到刘宇竟然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之面对自己直透心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窘,适才还英姿飒爽,昂首而言,这会儿却满脸通红,低头紧攥衣角,不知所措。

刘寰坐在刘宇旁边,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刘宇自知出言冒失,但想起昨日慕容彤受刘宏欺负,心中实在按捺不住。

刘信微微皱了皱眉头,咳嗽一声,道:“既然公主愿意留在长安,便可住在宫中。朕以宗室公主之礼相待,世子大可不必挂心。”

郭庭烨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道:“陛下,臣素闻慕容延性格乖张,暴躁易怒,我行我素,不听人言,必定不会轻易答应结盟。这出使之人,不止要身份尊贵,有临机决断之权,也要智计过人,辩才无碍,才能说服慕容延。”

刘信环视殿中诸人,道:“郭司徒既如此说,心中怕是已有人选?不妨说出来,供诸位参详参详。”

白兰山位于茫茫昆仑群山之中,离长安千里之遥。慕容延当年随其父将白兰山诸羌逐的逐、杀的杀,手段残忍,绝非善类,出使其部,当真祸福难测。众人面面相觑,都怕郭庭烨推荐自己。

郭庭烨眼角向刘寰一瞥,道:“以臣之见,此事须得唐王亲自出使不可。”

刘信原本低垂的目光陡然抬起,如电光般射向郭庭烨,冷冷道:“何以见得?”

郭庭烨道:“只有以皇子之尊,才配有临机决断大事之权。何况慕容冲以一国世子之尊出使中原,我堂堂中原上朝,却无一位皇子同往出使白兰山,岂不让人看低了?”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庞浚遽然变色,道:“郭司徒既知白兰山路途艰险,慕容延非易与之辈,唐王金枝玉叶,岂可身犯险境?倘若稍有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郭庭烨也不让步,森然道:“此事既是大有利于朝廷,唐王殿下又有过人才智,如何就去不得?莫非是唐王好逸恶劳,不愿受这千里跋涉之苦吗?”

庞浚站起身来,怒道:“郭庭烨,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险恶用心!”

原来郭庭烨提出以刘寰为使,就是料到庞浚定会反对,此事多半就此不了了之。若刘寰果真出使,去到白兰山,十有八九不能生还,正好借此除之。

只见郭庭烨须眉怒张,反驳道:“我有什么险恶用心?庞浚!你在朝堂之上大呼小叫,污蔑于我,意欲何为?”二人怒目而视,针锋相对,大殿之上一时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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