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望人间 连载

环望人间

分类:其他类型 作者:李政德 字数:4万字 标签:环望人间,李政德 更新:2023-09-12 13:5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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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城是一座靠着海的小城,是徐浩的童年记忆里的整个世界。徐浩在这里平静而美好地度过了他的童年,小学,初中,再到高中。

滨城一中体育场

放学后,徐浩躺在足球场的草坪上,闭目养神。郑慧枕在徐浩肚子上编手绳。

“诶,你说咱以后是留在这儿还是去别的城市。”郑慧坐起来看着徐浩,问道。

“肯定去别的地方,这破地方谁待。”徐浩翻了个身,说,“我以后肯定特有钱,跟着我你就享福吧。”

郑慧抓起一把草就扬在徐浩脸上道:“把你能的,诶,你说我要是以后跟着哪个有钱的男人跑了,你会怎么样?”郑慧看着徐浩,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徐浩睁开眼,揪着郑慧的头发。

“疼!”郑慧挤着眼睛,猛拍一下徐浩的肚子。

“切,哪个眼睛瞎的要你。”徐浩不屑地道。

“你是不是皮痒了,来我给你挠挠!”郑慧嗔道。

两个人很快闹在一起。

“你们俩干嘛呢!”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体育场门口传来。

“跑!”两人猛地抬头,不约而同叫出来。

徐浩拉着郑慧就跑。

“你慢点……哎……我追不上……我差点倒了……哎……我鞋!”

徐浩回头看向郑慧,看她满脸狼狈,幸灾乐祸,空旷的体育场,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回来了。”徐浩推开门,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拍拍手,三步并两步进了厨房,看着正切菜的母亲王雯,拿起旁边盆里刚炸好的丸子就往嘴里塞。

“喔!有点烫。”

王雯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不洗手就拿,你可真爱干净,一边去,别捣乱。”

徐浩不以为意,“切!真没意思!”徐浩说道,王雯瞅了他一眼,“还嘻嘻哈哈的,你都高二了,没多久就考试了心里没点数。”

徐浩背过身,打开电视。

炒好的菜一个个被王雯端上了桌,徐浩正看得开心,电话响了,王雯用围裙擦了擦手,跑过来接通。

“他怎么又请客。”王雯疑惑道。

“强子人热情,我们那一间的同事都叫了,我不去不好。”徐父徐城说。

“他一个月请了这是三回了吧,你仔细点,别等以后人家有麻烦找你你不好开口拒绝。”

“你这点真烦人,怎么老想着人家的不好,强子人挺好,厂子里天天没少给人帮忙。”

“你眼里别人全是好人,就你老婆是恶人。”

“这哪跟哪。”

“诶,要不你回家拿两个钱?”

“呃,不用,还是那家烧烤店,用不了几个钱,强子说请客,也没光请咱,挂了。”

王雯挂了电话,有点气愤地道:“徐浩,吃饭。”

徐浩道:“他又有局啊?”

“他同事天天请客”王雯道。

“我咋就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徐浩起身,去拿筷子去了。

老三烧烤店

强子看见徐城来了,递上根烟,点上火,徐城美美地吸了一口,笑道:“城哥跟嫂子报备好了?”

徐城吐了个烟圈道:“她能管着我?”

强子一听这话,一下子脸就拉耷下来了,说:“城哥这话我可不爱听,别为我误了你和嫂子的关系。这昧良心的事兄弟我不干啊。”强子一脸严肃。

徐城看着强子,深深吸了口烟,笑道:“强子你这人和你这烟味一样正。”

强子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站起来道,“我强子从外地来,人生地不熟,亏哥几个照应,请哥几个喝酒我高兴,天天喝我天天高兴,哥几个高兴我就高兴,多少钱也买不着好兄弟!”

“好!”徐城起头说了一句,鼓起掌,大家都鼓起掌。

服务员就上酒上串,大家伙是喝的吃的不亦乐乎。

“诶,强子你人这么好,怎么这么大还没讨个媳妇。”有个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强子长得和驴一样嘞,那老娘们天天在炕上不得担惊受怕的呀,毕竟那人怎么能扛得住畜牲嘞。”一个人在下面喊道。

强子愣了一下,马上又笑起来,说:“我这样的那些老娘们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她们!”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徐城笑得直拍巴掌。

这时又有人道:“强子,怎么外地厂子的床板硬还是这边的炕头香,你怎放着你老家那片好地方不待,跑这边来啊。”

强子夹了口菜塞嘴里,支吾着说:“我这样的在那边受欺负,再加上没什么挂念,就想着到这边来。”

等到都喝的差不多了,强子抹了把脸,气恼道:“哎呀,我这脑子,我包里带了瓶好酒,现在才想起来。”随后强子从包里拿出瓶开好了的上品五粮液,就让每个人自己拿着给自己倒一杯,几人传的时候,都抱着这酒瓶子好一顿看,倒上酒后一喝下去都直道好酒。

其中有一人道:这酒不便宜啊,得个四位数啊。众人一阵惊讶,直道强子仗义。

等到结帐了,强子掏钱准备结帐,徐城摁着他的手道:“强子你又请客又带了好酒,不能让你请了,哥几个凑凑行了。”随后看向几位工友,一个个抱着膀子不说话,看不到刚才的开心了,强子看这样,笑笑道:“都说了我请,这咋能临时改呢,再说了哥几个不是这酒都没喝多少呢,况且是之前老板抵我工资的,那能值啥钱。”

徐城放开手,看着强子结了账。

等到饭吃的差不多了,人也都差不多散了,强子带着徐城走出饭店,拉他到马路边,靠着一根路灯,点上一支烟吸着,蹲了下来。徐城看着路灯的黄光打在强子的身上,映出黑色的影子。街上车来车往,强子和路灯好像融为了一体。徐浩走过来,拍了拍强子的肩膀,挤出个笑道:“强子,饭不吃的好好的吗,这怎么了?”

强子看着一眼徐城,一下子抱住徐城的腿,大哭起来:“城哥,我从小死了爹,我妈又跟别人跑了,我没上过学就出来打工啊,黑工厂干一天不给几个钱啊,好容易到了这遇见你了,我能看出来啊,就城哥你是真为强子好,别人都把强子当笑话看啊。”强子哭着,话都说不连贯了。徐城轻轻拍着强子的脑袋,看路上车来车往,两人又买了两瓶酒,喝到烂醉。

当徐城在路边与强子畅谈未来时,徐浩躺在自己的床上,也在思考他和郑慧的未来。

徐浩想着:她能上个不错的大学,我不行,唉,能一起走多远呢?徐浩叹了一口气,他问他自己。徐浩把手臂盖在眼睛上,他不想想了。

同时,郑慧坐在书桌前,柔和的小黄灯照在她脸上,桌子上的书她现在已是看不下去了,从口袋里拿出编到一半的手绳,五根不同颜色的线互相缠绕,一个一个的节整齐排列,每根绳,先编哪个,再编哪个,都是有顺序的,不然就会使编出来的手绳不整齐,颜色也混乱。

郑慧集中注意力,一条一条编着,等她回过神,已经很晚了,怕母亲进来催他,便连忙关了灯,把手绳放到笔袋里,关灯睡觉。郑慧才不想那么多呢,她只知道现在她喜欢徐浩,以后的事情,她才懒得想。

徐城晚上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王雯也越来越心慌。隔三差五徐城就被强子叫出去吃饭,徐城也时不时叫强子出去,俩人你请一顿,我请一顿。起初还两两三三带一些工友,到了后面,基本上就是徐城和强子单独出去吃饭。王雯总感觉心里堵得慌。

这一天,强子和徐城又出去吃烧烤,还是那家烧烤店。老三烧烤店,这天强子不停地灌着徐城酒,这饭吃到一半,强子突然拍着桌子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强子?”徐城红着脸问道。

强子哭得更甚了。

“出啥事了你说,哥肯定帮着你。”

强子一听这话苦嚎道:“哥呀,以前那些找我事的人又找着我了,硬说我偷了厂子里的钱,让我还钱,不然就要打死我了。”

“妈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哥呀,他们就是欺负我无依无靠,我想回去找他们讲道理,但是我又害怕呀。”

“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哥给你撑腰。”

“谢谢哥,谢谢哥。”

“咱明儿个就走。”

第二天徐城醒了酒,想想这件事觉得不妥,和王雯说了一声,王雯道:“你怎么能给这人出头呢,你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徐城晃了晃脑袋冲着王雯怒道:“强子人那么好,他遇上事我肯定得帮,再说了,我…我昨晚都答应人家了,我这人从不反悔。”

这时候强子敲了门进来了。他提着一个小棕帆布包,身着白底黄杠衬衣,腿上是半截牛仔短裤,脚上踩着黑布步鞋,冲屋里喊道:“城哥,走啊?”

“走。”

徐城和强子走了,等到徐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像是皮肉糊在骨头上的一个人,徐浩问他怎么了,他这也不说那也不说,只让徐浩呆在屋子里好好学习。

徐浩贴着门听,只能听到王雯在不停地哭,徐城一直叹着气。

两天以后,徐浩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王雯坐在沙发上哭,赶紧扔下包问道:“怎么了。”

王雯一听哭得更狠了,三秒钟说了四个字。

“你爸死了。”

徐浩连问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是王雯死活也不说,只说下一句:

“你爸自杀了,强子被捕了。”

徐浩久久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他也猜到了个大概,不过就是被这个叫强子的坑了。

徐浩看着窗外的街边,太阳还是那个太阳,街道还是那个街道,行人还是那些行人,太阳给街道刷上一层金灿,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他们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故事,迎面走来然后擦肩而过,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还和以前一样。但徐浩清楚的知道,每时每刻都不是过去了,有东西悄无声息的来,有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等你发觉的时候,只剩下那些不知何时就会消散的回忆,徐浩本来并没有感到伤心或悲痛,但一旦当他站在原地回忆过去,他突然发现,他和父亲的回忆只留下了最美好的部分,大段痛苦的回忆正被逐渐淡化,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在这一刻,这件好事却让徐浩流下眼泪,不能自止,伤人的正是这些美好的回忆,而不是悲惨的事故。但他知道生活还要继续,他的现在的悲痛和痛苦与太阳,街道和外面的行人没有关系,和未来的他也没关系,死人死了就结束了,但活人还要继续活着,一直活到死去。

死亡的痛苦不是死人的,而是留给活人的。

徐城的安葬仪式很简单,但还是给徐浩留下了不美好的回忆。不知道母亲哪里找来的一个不男不女的指挥官,个子不高但非常神气,指挥着他应该这么做,那么做,冲着哪里喊什么,叫什么,这里一句“爸,你升天啊。”那里一句“爸,你好走。”还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在椅子上让街坊邻居都来参拜,又数落母亲这没有买那没有买,不停的让母亲拿钱,她去给我们准备,她说多少就拿多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为人已经烧掉了,省去了很多的麻烦,但这个指挥官还是指挥了一上午,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徐浩捧着骨灰盒在指挥官的带领下前往公墓,一上午和一中午的仪式让他身心俱疲。

他恍恍惚惚走着,王雯在后面不停的抽泣,伤心不已,但徐浩除了累什么感觉都没有,脚底软绵绵的,走起来有点晃,手里的骨灰盒好像越来越沉,汗水顺着脑门淌进了眼睛里,他想擦但不能擦,加上迎着刺眼的阳光,眼前是明晃晃一片,他脑袋麻麻的,跟着前面那个边走边乱喊的指挥官,愈加烦躁,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然后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的睡一觉。

当徐浩料理完一切,美美地睡了一觉,虽然还是那么疲惫,但他还是要上学去了。

郑慧这几天在放学的时候没有看到徐浩,周二周三最后一节课是郑慧父亲,郑济波的数学课,徐浩不来很正常,但是到了周四周五,她也没有看到徐浩,这是他们恋爱半年里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下周的一天,郑慧借口放学前去上厕所,提前在校门口等着。

到了下课的时间,一群群背着包,推着自行车的人向门口走去,她一看就看到了那个身影。瘦高的身影,驼着背,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帆布包。他走得比所有人都要慢,而且只有他一个。别的人都两两三三成群,只有他低着头,慢慢走,与自己影子相伴。

郑慧从兜里掏出那编好的手链,七种颜色,其中有一部分黑色的是用郑慧的头发编成的,在夕阳的照映下闪亮,那抹黑色,是手链最为独特之处。她走到徐浩前大概八米的位置双手叠起放在小腹前。徐浩却没有看到他,自顾自走着,眼看徐浩就要闪开,郑慧才喊道:“徐浩!”

徐浩抬起头,看见郑慧,脸上颓意减了几许,抹了把脸挤出一个笑道:“你怎么来了。”

郑慧眼神直直盯着徐浩,徐浩顿时不敢看她,眼睛向其他地方瞥去。郑慧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啊。”徐浩道,试图走开。不过他刚往左迈一步,郑慧就向右一步挡住他,右迈一步,郑慧还是这样挡住了他。

看着徐浩逐渐烦躁,郑慧露出一个笑,拿出那个手链。

“好看吗?”郑慧双手拿起,放在胸前,笑道。

“好看好看,还有点事哈,走了。”徐浩甩起包,从左边一个箭步走了出去。

郑慧把手链收起来,脸上笑容像雪一样慢慢融化,回头看着徐浩踏着夕阳小跑出了校门,周围是人来人往的人群,郑慧呆立在原地,马尾被微风微微吹起。

自这以后,郑慧没有等过徐浩,徐浩也还是放学后一个人慢悠悠的走。

大概过了半个月,徐城自杀的事情就在整个镇里传开了。

之后徐浩去学校时,低着头走路的他感觉到了身边许多许多的目光,好像这条街上只有他是走着的剩下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议论纷纷,徐浩左右看着那些捂着嘴切切私语的人,那些人一看到他向他们看来就转过头去,徐浩一直走着不知所以,直到后来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拿着风车的小男孩,那个妇女指着徐浩对小男孩说了什么,小男孩抬起头,露出了一种很天真,很烂漫的笑,然后指着徐浩,大声问那个妇人。

“就是那个人的爸爸自杀了是吧?”

徐浩感觉浑身发热,呼吸加重,紧咬着牙,原来他们在笑这个,把他徐浩的丧父之痛当成了他们平淡生活的调味剂。

注意到了徐浩的目光,那个妇人带着孩子直接转身走了,剩下的人也纷纷离去,街道又变成了那个街道。到了学校之后,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嘲笑他,老师好像刻意和他作对,就连郑慧看他的眼睛,都是有色的。

王雯这一阵一直没有出门,徐浩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常常不吃晚饭,一到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起初王雯什么都没说,后来忍不住了,走到门前,带着哭腔拍门道。

“徐浩,你怎么了,你跟妈妈说,妈妈害怕。”

“没事,你不用管了。”徐浩不耐烦的说。

敲门声越来越弱,徐浩的耳边好像传来了一阵似有似无的叹息声,他的有些愧疚,可是属于少年的轻狂没能使他推开门向母亲道个歉,他叹息一声,每天晚上看着母亲卧室的灯熄灭,第二天一早又亮起来,早上为他准备早饭,晚上回来给他准备晚饭,他在家的时候一趟一趟给他送来水果和牛奶,做完这一切,一遍又一遍地打扫着卫生,现在家里不知比之前干净了多少倍。

父亲去世后,徐浩观察了一下母亲的一天,他的母亲上午收拾好他吃早餐的碗筷后,用十五分钟扫了一遍地,累的满头大汗,坐到沙发上坐了五分钟,就起身又把柜子和窗台擦了一遍,等到擦完后累的在沙发上瘫着,等到地一干,还是又拿起笤帚,再把地扫一遍,扫一遍后就是做饭,然后再把厨房收拾一遍,吃完饭睡午觉,然后下午去买菜,然后做晚餐,吃完饭再把厨房收拾一遍,最后再扫一遍地,然后给热牛奶,洗水果,然后休息,这就是一天,徐城去世后她一直是这样。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是他母亲的全部了。

有一天,张婆来到了他们家,张婆五十多岁,总喜欢披个红纱衣,穿着黑色直筒裤,脚底踩着双黑棉布鞋,口才极好,能把死人都说烦,还偏长了口龅牙,左脸上是一个大黑痣,上面长了几根很长的黑毛,说起话来露着那口龅牙,黑毛也一动一动的。

徐浩不为有客人到来而高兴,他知道,这个人是来给母亲说媒的。

张婆看到徐浩,一夸长得好道:“王雯呀,我是会看面相的,你儿子以后肯定是个大官啊,享不尽的福啊。”二夸王雯养得好道:“我看那,这孩子长得随你,长得这么俊乎。”三说徐浩和王雯未来好,遗憾道:“真是没想着会出这号子事,真是可惜了徐城这么好的小伙子,不过呀你看那些大人物,那些不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现在风啊浪啊的都过去了,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张婆提到徐城,王雯不自觉流下泪来,张婆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随后让徐浩回房间,她和王雯谈谈心。

徐浩回到自己房间,靠在门上偷偷听。

“诶,这徐城一走,你和徐浩怎么办,哪来的钱啊。”张婆道。

“哪有钱呐,天天吃老本,徐城出这事,我哪去找活干。”王雯道。

“真没想过再找一个。”张婆道。

“徐城才走没多久,我不能找,我也不想找。”王雯道。

“哎呦喂,我的孩啊,你现在就是年轻不懂,这有什么的,不嫁人你和徐浩喝西北风去啊,你能凑合,不花钱,徐浩呢,他跟着你受罪?”张婆拍着腿,焦急道。

王雯把头底下,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

“他这么大个孩子以后上大学找对象哪个不用钱,诶,你觉得现在男的背着个不挣钱的妈,哪个女孩能跟他,跟着他来吃苦伺候你吗?”张婆又把手搭在王雯腿上说。

王雯手紧紧攥着沙发脚,上牙咬着下嘴唇。

“咱退一万步,你现在要是一有个什么病的,他得伺候你,学都没法上。”张婆手里比划着,给王雯分析道。

王雯听两条腿紧紧并在一起,稍稍有点发抖。

张婆看王雯这个样子,加紧说道。

“老婆子我把话说白点,你现在就是你儿子的累赘,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你儿子着想。”

徐浩忍不住了,冲出门来指着张婆骂道:“你滚出去。”

张婆吓了一跳,王雯抬起头冲着徐浩说:“你回去,没你说话的份。”

看到母亲生气,徐城把门一摔,回房间了。

“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哈。”张婆责骂道。

“那张姨你有什么建议吗。”王雯弱弱问道。

“哎呦,那你问对了。”张婆一拍手说道。

“东北有家重工公司老总的弟弟,在那边犯了点错误,叫他哥撵出来,在咱这个地方。他哥说让他在这边踏踏实实做做生意,找个媳妇,跟你年纪差不多,现在呀,也是改过自新。那天找着我,问我给他找个媳妇,我一下子想到你,温柔又贤惠,我就把你的情况和他说了,他完全不介意的呀,直说想见见你。”张婆绘声绘色道。

“去东北,徐浩怎么办,算了吧。”王雯婉拒道。

“你怎么那么死脑筋啊,你跟他走了,他在滨城有套商品房就在南大街,一年两万块钱租金呢,还有他现在住那个房子,镇中心的楼,这一下子你儿子一个人吃的住的都解决了。”张婆绘声绘色道。

客厅渐渐沉寂,张婆坐在王雯旁边,徐浩坐在房间地板上,背靠房门,都在等着王雯的决定。

“你约着我们见个面吧。”王雯喝了口水,放轻松,对着张婆点点头。

“诶,这就对了,要么我说好日子就来了吗,你不用受罪,你儿子也不用受罪了,你们呐,明天让他来咱这儿的这个致和饭店,见一见。”张婆乐得直拍巴掌。

等到张婆哼着歌走出门去,徐浩打开门抓着王雯吼道:“告诉她你不去,我就是不上学,饿死我也不卖自己的妈。”

“就是去看看,没什么的,人家那么大老板,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也挺好。”王雯带着平淡的微笑对徐浩说。

徐浩第一次觉得母亲的笑是那么的寒冷,在他的眼里,自己已经好像和母亲越走越远了。

第二天,王雯穿上了黑色连衣裙,化了个淡妆,穿着双矮高跟出了门,张婆已经在等着了,随后她们叫了辆车往饭店开去。

“小雯呀,姨得提前跟你说一声,他当年的那个错事吧,让他丢了左手三个手指头,脸也有一半是烧伤的。”张婆看着王雯,谨慎说道。

王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一开始有些生气,后来立刻又平静下来,笑着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谁还在乎这些东西。”

“一天不见竟然看开了这么多。”张姨十分欣慰。

到了地方,王雯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突兀的身影坐在角落里,光头,身材瘦削,左手带个白手套,脸上是一道一道的疤。张婆笑着就介绍起来。

“王雯,这是何胜。”

“何总,这是王雯。”

饭桌上两人没什么话,在张婆的话头下两人相互了解着,何胜一副很优雅绅士的样子,王雯一副很欣赏何胜的样子。后来张婆看聊得很开心,就一杯一杯灌着王雯酒,王雯一开始并不想喝,但是张婆说:“有我在这,他还能给你卖了不成?”王雯没有理由推辞,一杯一杯被张婆灌着。直到有了些许醉意。

张婆小声问何胜道:“怎么样,看上了没。”

何胜压低声音说:“挺贤惠的,娶了她我哥肯定能让我回去。”

张婆说:“这就好。”

何胜问张婆道:“她喝醉了,要不我先给她送回去。”

张婆说:“不用,一会你听我的,你呀,十分钟以后带她去对面宾馆休息,但是不是让你上她,你要是上了她,万一讹上你,到时候你钱也丢了,人也带不走。”

何胜道:“那要干什么。”

张婆说:“你就照我说的带她去休息,我有办法。”

张婆看着趴在桌上的王雯道:“小雯呀,你喝醉了啊,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王雯几乎没了意识,随意点点头。

张婆走出饭店,便给她的朋友们打电话,叫她们到饭店旁边的小广场上跳舞,不一会来了五六个人,带着音响和马扎。这个时候,何胜扶着王雯往旅馆走。

“诶呀,那不是徐城家媳妇吗!”张婆指着王雯对那些人说。

五六个人便睁大眼睛看去。

“看不出来哈,这小雯还是这样的人儿哈。”

“你懂什么,那男的是个有钱的,这下她有福了。”

“看不出来平时挺老实的,老公一死就变得这么有出息”

………

徐浩在客厅等王雯等到十二点,王雯还没有回来,徐浩哭着回到了他的房间躺下,眼泪落在床上,变成了月光的形状。

王雯第二天回到家,看着徐浩没有去上学,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我得跟着他走,那人挺好的,昨晚上吃饭,也让人看见了,我反正在这呆不下去了,想来想去你还是留在这最好,起码有房子住,有钱花。“

王雯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开始嘱咐,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怎么收拾卫生,怎么干这个,干那个,看着分针走得迅速,她愈发焦急,到了时间,但她远远没有说完,最后握着徐浩的手道:“有什么不懂的问问邻居们,一定要问问,不要闯祸,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得走了。”

徐浩看了一眼王雯道:“你走吧。”

“我到了那边,你不用去找我,我到时候我会换号码,你也不用联系我,你要过你自己的生活,我也得开始我的新生活,我在那边日子稳了以后我就会联系你,要是在那边呆不下来了我自己就回来了。”王雯补充道。

“好,我不会找你。”徐浩道。

王雯就提着行李往外走,得先和何胜办好过户手续,然后需要先坐汽车到海市,再改坐飞机到东北。王雯走到门口换好鞋子,对徐城喊道:

“走了,儿子。”

徐浩没有回应,王雯关上了门,然后便走了。

大概王雯走了五分钟后,徐浩走出门去,在不远处跟着,他看见前面走着一个男人,母亲在后面跟着。

王雯左手提了个袋子,右肩膀上扛了个编织袋,编织袋很大,几乎使徐浩几乎看不到她和前面男人的身影。两人在前面走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徐浩跟着他们到了汽车站,他看清楚了那个男人,光头,西装革履,手表反着光,左手带着一只白手套,有三个指筒无力下垂着,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皮夹,没有戴手套,脸上一半是坏的,像是趴满了虫子,徐浩心里一紧,随后用脚在地上猛踩着,尘土飞扬。徐浩心想道:

“我要是有点能耐就好了。”

何胜两步上了车,王雯先将包扔到车上,在抓着栏杆,顶着那大包小包挤上去,汽车发动时,王雯通过车窗看见了站在远处的徐浩,顿时泪流满面。她不停拍打着车窗,嘴里说着什么,但徐浩听不见。

徐浩看着汽车从远处开来,经过他的面前,又逐渐远去,王雯的身影随汽车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他走出车站,两手叉着腰,仰望天空,还是自己熟悉的天空,那边也是熟悉的安宁的城镇,这一刻,他的家彻底从这个地方消失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家乡,还是把他的家封存进了回忆,埋葬在这片土地下,而他现在,正站在这片土地上,孤身一人。

徐浩回到了家,躺在床上,这一切的事情,从父亲认识强子开始,就好像在他面前有一条齿轮,第一个齿轮被一颗石子卡死了,他找来东西想把它清除出去,用力一抠,这一些齿轮,便在他面前一个又一个地崩开掉落,但他什么都干不了。

徐浩还是像以前那样生活,但王雯的事情人尽皆知,以前身旁的影子一个个走远,只剩下了一个,于风。

于风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徐浩,以前的徐浩是一片森林的中心,有大树环绕,但现在,徐浩就像是沙漠里一颗枯树,枯树脚下,有一棵小草,愈发显眼。

徐浩开始重新打量于风,这个留着鸡冠头的小白胖子,每每都是最后,考试的时候成绩最后,座位在班里的最后,每天早上上完自习最后一个进来,下午放学后把教室打扫一遍最后一个走,和徐浩他们一起走时还是走在最后,你不和他说话,他不急也不生气,但你要是和他说话,他能一直跟你说好久,因为他脸上一直挂着傻笑,还爱当最后,所以都觉得这是个傻子。

徐浩这天去食堂,于风又在他身边走着,徐浩停下来,他停下来,徐浩往前走,他也往前走,徐浩停下来,回头看,他站那不动傻笑,徐浩嘴角扬起,用手拍在于风肚皮上,于风道:“咋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徐浩道。

“我之前也一直跟着你啊。”于风惊讶道。

“你之前为什么跟着我。”徐浩问道。

“咱班男生好多跟着你啊。”于风道。

“他们为什么跟着我呢。”徐浩道。

“你人比较好啊。”于风道。

“他们现在为什么不跟着我了呢。”徐浩道。

“你家里的事吧,可能啊。”于风想了想回答道。

“既然是因为我家里的事就不跟着我了,那为什么说他们当初是因为我人好才跟着我呢?”徐浩笑着问道,“你觉得我变了吗?”

“你还是你啊。”于风回答道。

“既然我没变,那他们为什么现在不跟着我了,而你还跟着我。”徐浩问道。

于风想了想,不说话了。

“走了小胖。”徐浩拍了一下于风的肚子,发出一声脆响。

徐浩当天下午就找到班主任,要求把自己的座位调到后面和于风做同桌。班主任试图安慰和劝解他,徐浩不听,班主任只好同意,等到徐浩走了,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说:“这孩子没救了。”

徐浩回到教室把座位搬到于风旁边,于风道:“你咋来了。”

徐浩说:“你这个位置景色比较好。”

于风说:“哦,这样啊,也是,我带你看看。”

于风把徐浩拉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对徐浩指着周围介绍道。

“从这个角度啊,后窗视野特别好,看见外面那朵花了吗,最中间那朵最高最红最好看的。”于风指着给徐浩看。

“已经开了四天了,咱班外面这个小花园特别神奇,每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朵特别漂亮的花,上一次是一支黄色的,特别漂亮,比这个还漂亮,可惜你没看见。”于风说道。

于风又把徐浩拉到桌子边上一个角落,对着徐浩说:“这有一个蚂蚁窝。”

徐浩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确实有一个蚂蚁窝,在墙角的一处缝之间,有几只蚂蚁爬进爬出,它本想可以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在教室里安逸存在而不为人所知,说不定它们也会嘲笑这些人块头大而眼神不好使,但没想到,遇见了眼尖的于风。

于风接着说:“这个蚂蚁窝蚂蚁进出没有规律,但上午大课间进来出去的绝对最多。”

“从这个角度看,有云飘过去的时候,对面那颗树就跟戴了帽一样。”

………

徐浩现在觉得这个人不是个傻子。

等到上课时候,徐浩对于风进行了一番观察,于风上课时,时而看着老师,时而看着天边发呆,时而啃着手指。

徐浩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于风回过神来道:“我刚才在和黄家驹同台表演。”

徐浩回头继续听课。

徐浩看见于风又在傻笑,问道:“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开心,你能教教我吗?”

于风疑惑道:“你不开心吗?”

徐浩道:“谁和你一样天天那么开心。”

于风一笑,拍着徐浩肩膀,神秘兮兮道:“开心的秘籍在于解放自己。”

徐浩道:“解放自己?”

于风道:“对,生活中的快乐不是找来的,也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

晚上,于风带着徐浩到了一家烧烤摊,这个烧烤摊是露天的,大晚上的靠着个路灯,在店门口摆上几张桌子,凳子,烤炉也在外面,店老板光着膀子烤肉。

徐浩找到个地方和于风坐下,环顾一周,学生情侣穿着校服,在吃着肉说着情话,三四个老爷们围成一桌的多半是光着膀子,穿着大拖鞋,光脚踩着凳子沿,说起话来胳膊挥舞得比谁都高,还有男女混杂的,便是家庭和家庭的聚餐,爷们一堆,女人们一堆,孩子们凑在一起相互追逐,他觉得,这是属于滨城,这个不怎么发达的,靠着海边的城市的烟火气。

于风点了肉,又要了一些毛豆和一个西瓜,徐浩觉得于风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整个人神采奕奕,吃得多,反应快。于风一个人就解决了半盘的肉和几乎整个西瓜。

“你说的解放自己就是大吃一顿?”徐浩问道。

于风摇摇头,脸上的肉在颤抖,等他把肉咽下去,打了个饱嗝道:“等会啊。”

说罢他开始摆弄手机,然后猛地脱下上衣往凳子上一扔,把吃剩的西瓜皮往脑袋上一扣,在徐城惊异的目光中,去店门前拿起了放在那边的笤帚,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但他不以为意,走到一个空桌子面前,脚踩着凳子,手扒着桌沿,然后双腿往后一蹬,就跳到了桌子上,然后一只手拿着笤帚,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环顾四周并大喊道:“我于风,给大家献唱一首!”

众人愣了一会然后一齐鼓掌,于风点开手机,用手弹着笤帚。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一开口所有人都在鼓掌,徐浩微微一笑心想:这小子练过啊。

“怀著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又是一顿掌声,人们开始随着节奏挥舞手臂。

“多少次迎著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

于风满脸透红,有眼泪流下,店老板也不顾烤肉,走到面前看着这个站在桌子上,光着膀子,闪亮表演的人。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人们都站了起来,听着于风直到歌曲高潮。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到了这里,所有的人都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感染,一个个无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大声放声齐唱,远远的还有路人围观,徐浩做在座位上,看着桌子上留着眼泪,唱着歌的于风,笑着流出眼泪来,跟着于风,跟着人们大声齐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人们的歌声响彻了整个街道,街边的烧烤摊仿佛被映成了五彩斑斓,于风在台上哭着,笑着。徐浩在台下哭着,笑着。

一曲终了,掌声和呼喊声再次铺天盖地地响起,路边上也围满了人,于风跳下桌子,摔了个跟头,把西瓜皮摔掉了,然后爬起来向徐城跑去,徐城呼喊着向于风跑去,两人抱在一起。

“于风你真行啊!”

“徐浩你不开心吗?”

“我他妈的开心坏了啊!”

于风捡起凳子上的衣服和徐浩手挽着手,大叫着,呼喊着从人群中跑出去,从大街跑到小巷,好像要从地上跑到天上。

“我于风,自由如风!”于风大喊道。

老板看着他们远去,叹口气笑着喃喃道:“他们没给钱。”

第二天,徐浩看着座位上的于风,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发着呆,看着天花板傻笑,徐浩知道,他此时此刻正在向鸟儿一样飞翔,飞翔在他自己的,浩瀚的海阔天空中。

在每个人的心里,总有那么一处秘境,外面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只要你想,它就永远海阔天空,而现在,在这个小胖子的指引下,徐浩找到了这个地方。

一天上课,于风正发着呆,突然惊醒过来,问徐浩说:“诶哥,之前那个放学一直跟着你走的那个小姑娘呢?”

徐浩脑门一皱,想起郑慧来:“不知道,好久没说话了。”

于风疑惑问道:“我看她人挺好啊。”

徐浩翻开一本书,没有理会于风。

于风看徐浩不想说,便趴倒在桌子上,看着光线渐斜。

当天下午放学,徐浩看于风去拿笤帚,以为他要去值日,便也就先走,于风每次值日得干半个多小时,徐浩可不想陪着他。

等于风看徐浩逐渐走远,把笤帚一扔,往郑慧的班跑着就去了。

于风往教室里一看一半的学生已经走完了,但郑慧还在不紧不慢的收拾,讲桌上有个男老师还没有走,于风在门边上守株待兔。

男老师走出门来,郑慧跟在其后,等男老师走出去郑慧刚走出门时,于风一下把郑慧拉到一边。

郑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疑地看着这个她不认识的胖子。

于风也不管那么多,指着郑慧的鼻子质问:“你为什么不和徐浩好了。”

郑慧一惊,看着因为自己没有跟上而站在于风身后的父亲郑济波。

“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不和徐浩好了。”于风加了一点声音,再次出口问道。

郑慧看着于风,指了指身后的郑济波。

于风回头看去,被身后的郑济波下了一跳,连忙笑着摆手道:“老师,我们说点事。”

郑济波被气笑了,还是跟郑慧说:“跟他说完吧。”说罢就往远处走去。

于风当了真,问道:“你说啊!”

郑慧指了指远去的郑济波道:“那是我爸。”

说罢便急着跟着郑济波走去。

于风反应过来,扇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完了,惹祸了。”

郑慧跟着郑济波回去从到家到吃饭,再到郑慧上床睡觉,郑济波一句话都没有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郑慧还是心惊胆战。

第二天徐浩到了学校,看见于风把书盖在脑袋上,问道:“怎么了?”

于风浑身都在抖,连道:“哥,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于风把整个事情说出了后,徐浩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伸出手要打,看见于风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又放下了。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徐浩被通知去一趟办公室,徐浩叹了一口气,直接往办公室走去,等到徐浩走出去,于风缓缓跟上,徐浩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于风在门口等着,徐浩的叹气一遍一遍在他脑海里回放着,就好像秋风不停地刮着,有一种痛苦叫你做错了,别人受罪,但你只能干看着。

徐浩走进办公室,一排排的桌子和椅子,只有郑济波一人,他泡了一壶茶,看见徐浩来了,站在远处,便起身招呼道:“来。”

徐浩走到郑济波前大概四步的位置停住,郑济波拉开身旁的椅子说:“坐这,别站着,没外人。”

徐浩坐在椅子上,郑济波道:“放松,咱们就聊聊天。”

郑济波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徐浩笑着问道:“跟慧慧相处多久了?”

徐浩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不少道:“有半年了。”

郑济波惊异道:“这么久了。”

徐浩说:“也不是经常接触,一天能见上一面就算好的了,见一面聊聊天,一天天的,半年就过去了。”

郑济波道:“这样啊,那个我听说最近你们好像没什么接触,跟叔叔说说怎么回事。”

徐浩说:“这不是我家出了点事吗,可能和这有点关系。”

郑济波道:“这样啊,那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吗,跟我说说,我年纪大一点,说不定能给你参谋参谋。”

徐浩想了想回答道:“没有什么想法,觉得吧,我现在跟她好像不是一路人了。”

郑济波说:“男人得有点自信和远见呐,你现在呢,叔叔说你偏离了原来正常的生活没什么错吧。”

徐浩说:“没错。”

郑济波说:“你要是面对这种变故想不出解决的问题的话,你们这个感情会完蛋的。”

徐浩低着头叹口气,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越想越乱。

郑济波俯下身拍拍徐浩的腿道:“感情这东西吧,看缘分,叔叔很能理解你的心情,都是男人吗,或许慧慧就是属于你的正确的人,但是现在是你在错误的时间里遇见了对的人,这比从来都没遇到对的人还让人难受。叔叔建议你,先放放,错误的时间会过去,但是对的人还会是对的人,如果未来你们没能走到一起,那就说明慧慧不是那个正确的人,你也一定会在最后遇见那个对的人。”

徐浩想了想,抑制着眼泪:“叔叔,你说得对。”

郑济波又说:“要是你们有缘分,就算在这个十字路口分开,也还会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相遇,要是没有缘分,就算是肩并肩在笔直的大马路上走,也会在天黑的时候错过,然后失去彼此,我说的没错吧。”

徐浩对郑济波说:“我明天就找郑慧说清楚。”

郑济波想了想,对徐浩说:“这件事我没责怪郑慧,我希望你也能慢慢地好好地说,在感情上女孩总是比较脆弱,是吧。”

徐浩点点头,起身鞠了一躬,眼泪啪嗒啪嗒掉,道:“我知道了。”

“不要让这件事太影响你和慧慧,你们还都得上学,还都有自己正常的生活。”郑济波说道。

“你好兄弟在门外,好像比你还着急。”郑济波一笑,指向窗外。

徐浩一出门,于风赶忙迎上来道:“哥,我是真该死啊,他没为难你吧。”

徐浩捂住自己那张哭得泛红的脸,刚忙转身走开,呜咽道:“没事的,都结束了。”

于风看着徐浩远去的身影,好像嚼了皮带一样,明明是他的过错,导致徐浩受了很大的损害,但徐浩没有怪他,他希望徐浩能用棍子抽他一顿。

第二天下午,郑济波和别的老师调了课,下了课郑慧往外走的时候,在拐角突然撞见了徐浩,惊喜道:“你来了!”

徐浩拍了拍郑慧的肩膀,笑着往门外指道:“走!”

郑慧走在前面,徐浩跟在旁边道:“明天放假,咱出去走走,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明天我放假,我爸也在家啊,我不会撒谎,估计出不来。”郑慧道。

“那再找时间吧。”徐浩道。

“要不今晚吧,去海边的小桥上,离我家很近,我偷溜出去,不一会就能回来,不会被发现。”郑慧给了徐浩一个得意的眼神。

“几点?”

“十点半等着我,我父母那个时候都睡下了。”

晚上十点二十,郑慧学习完像往常一样关上灯,从枕头下找出提前准备好的一件墨绿色短袖长裙,换上白色布鞋,把门打开个缝,瞄着父母房间已经关上灯,打开房门溜了出去,在开外边门保险的时候,发出了“咔哒”一声。郑慧心里一紧,看周围没动静。赶紧跑了出去。

虽然是夏天,但海边的风很凉快,郑慧走两步蹦跶两步,看着远处的无垠的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看着周围吹着海风的情侣有说有笑,看着路边散步的老夫妻相互搀扶,走两步,郑慧就要傻笑一下。

海边的小桥虽说是桥,但又不是真正的桥,更像是在沙滩上向海里延伸的一段有木头打成的一段小路,小桥大概离下面的水面两三米,四周是木质栏杆。

郑慧往桥里走,小桥上的人不算多,走到尽头,她看见徐浩反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穿着件牛仔裤,上身一件白色T恤,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看什么呢?”郑慧拍了一下他肩膀。

徐浩回过头看着打扮得像是天仙一样的郑慧,他实在高兴不出来,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就好像一块大理石上被人用锤子锤出一个裂缝。

“这不等你呢吗。”徐浩回答道。

“叫我啥事?”郑慧把头一偏,俏皮地问徐浩道。

“我不是那啥,家里出了点事吗。”

“然后呢。”

“我这未来前途一片黑暗呐…就是…额就是…但是你挺好…我也没有什么能耐…不过不过…额你还是…就是…那什么…不过…你还是…咱俩先…就是…分开一段时间…然后以后看缘分…额…就这样就是…就是这个意思。”徐浩结巴着说出这句话。

郑慧听完后,笑容逐渐消融,皱眉思考了一会后,突然又笑起来,脸很放松地舒展,撩一下头发,看着徐浩,像是刚刚盛开的百合花,歪着头,笑着问徐浩道:

“你不要我了吗?”

徐浩紧抓着栏杆他很想说不是这个意思,但想想,好像,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你想好了吗?”郑慧笑问道。

徐浩点点头。

郑慧的脸变得很自然,抿着嘴想了一会,看着徐浩说。

“我不想失去你,但我不会求着挽留你。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人,觉得平平凡凡的过一生其实没什么不好。”郑慧看向大海,想了一会又说:“当初知道你家出事后,我幻想过我们可以一起奋斗啊,失败或者成功啊,一辆很便宜的小面包车,一栋小房子,再有一个孩子,这样的日子其实我觉得挺好,不过好像你不给我这个机会。”郑慧看着徐浩,调皮一笑,两只手背到身后去,把脑袋凑到徐浩耳朵边上问道:“那,还有别的事吗?”

徐浩把两只胳膊叠放在栏杆上,头深深埋了下去,斜着眼睛看着旁边的郑慧,月光照在郑慧的脸上,变成一张纯洁无暇的脸,这张脸上星光点点,那是群星的样子,是波浪的样子,是群星闪烁在波浪间的样子。

“没有了。”徐浩摇摇头。

“那我走了?”郑慧弯着腰,大拇指指了指小桥那头。

“走吧。”徐浩说道。

郑慧向他摆摆手:“拜拜!”

说罢,徐浩看着郑慧踏着木板走向小桥那边,发出“梆绑”的响声,白布鞋走过的地方,留下一地月光。郑慧走到头,回头望了眼徐浩。徐浩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飘起,一缕缕与月亮相连,而他本人好像躺在木栏杆上,漂在波光粼粼的海上,或许会漂到远方,或许会留在原地,但绝不会从小桥的那头漂到小桥的这头了。

郑慧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一直这样走着,看着柏油马路延伸向远处,看着昏黄路灯的远处是无尽的黑暗,看着满天地星空拖着一盘硕大的月亮吗,走了两步,眼泪流了下来,走两步,小跑两步。

郑慧小心打开房门。

关上门,灯突然被打开,郑济波站在开关前。

郑慧用手捂住脸,郑济波看着郑慧,想说什么还是没能说出口,把郑慧的胳膊放下来,看着红一块白一块的脸,头发湿漉漉一绺一绺贴在脑门上,郑济波用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转过身去关上灯,走出门,说:“别让这个事太影响你,你还有你的生活。”说罢将门带上了。

下周一的课间,徐浩偶然碰到了郑济波,低头道了声老师好,郑济波看着他说道:“你小子挺有本事,我那么听话的姑娘能大晚上溜出去找你,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徐浩没有说话。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没发生过,徐浩,于风,郑慧,郑济波,该上课的上课,该讲课的讲课,一切都没有变,但好像每个人都经历了很多,每个人都成长了很多。

高考最后一科考试的结束铃响起,徐浩看着窗外,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徐浩还是没能考上大学,这是意外也是必然。

滨城一中请来一位知名成功校友,郑明先生给大家做演讲,徐浩一看这个郑明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有着油腻的分头,带着圆框眼睛,一身西装,直挺着腰杆,但看他走路时感觉他是穿着长袍而非西装,说话时感觉是从不知道哪里来的大老板,带着一种很奇特的口音,后来听校长介绍才知道,他不是文人,不是老板,而是以前滨城神医,郑昌宏的儿子,而他的工作,一开始也只是做郑昌宏的儿子,后来认识的人多了,工作就变成了在酒桌上喝酒,混着混着,就成功了。

郑明的演讲非常无聊,徐浩根本听不下去,感觉非常无聊,等到会后,徐浩接了郑济波的电话。郑济波要徐浩到他的办公室去。

徐浩打开门看见郑济波和郑明正有说有笑,郑济波给郑明倒着茶,郑明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

看见徐浩进门,郑济波就起身介绍起来。

“徐浩,这是郑明先生,和我是老乡,又都姓郑,算是一个老朋友。”

徐浩看着郑明,微笑点头示意。

“郑明,这是徐浩,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先让他坐着谈的啦,这孩子长得怪靓的嘞。”郑明道。

“叔叔,郑慧考得咋样。”徐浩没有看郑明,问郑济波道。

“挺好的,大学打算去学金融,我认识一些朋友都能给帮帮忙。”郑济波道。

郑明在场,郑济波不想聊这个,于是赶紧改回话题。他对着郑明道:“徐浩同学非常聪明,就是这次考得不是很好,打算自己学点东西,找找工作。”

“这年头没有高文凭找工作难得很嘞。”郑明皱着眉头道。

“再难的事对您这样的成功人士来说还算是事吗。”郑济波道。

“我在这边的人缘好久都没有拉近关系啦。”郑明依然拒绝道。

“徐浩这孩子非常聪明,而且也比较苦,他的父母现在都去世了。”郑济波的语气带着一丝乞求。

“父母都不在了呀,真是有点可怜呀。”郑明叹口气道。

徐浩不说话,已经有些生气了。

突然,郑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激动地看着徐浩问:“同学,你愿不愿意学医呀。”

“我没考上大学。”徐浩道。

“哪里非得考上大学才能学医的理呀,你给我你的电话,我这就找人给你安排呀,你的前途无量啊!”郑明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三天后,郑明将徐浩单独约出来见面,在一个饭店里吃了个饭,说完道:“徐浩呀,我接下来带你去拜师嘞。”

徐浩其实有很多疑问,但他不想问,一半是懒,一半是不在乎。

郑明开着一辆亮红色的奔驰,带着徐浩,车子开进了滨城的一个小村庄。

车子在村子里左拐右拐,正当徐浩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歹意时,车子在一户门前停下了。

房门是黑色的木门,上面的对联有些破旧,墙面上挂着一个小奶箱,一旁堆着柴火,房门左边插着一根铁棍,拴着一条大黄狗。郑明西装革履站在这里有种鲜明的反差感。郑明走近,揪着裤脚绕着走到门边以免被狗咬到,敲门道:“刘兄,刘兄啊,在不在家?”

一直没有反应,郑明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会子一定在医院嘞。”

说罢,郑明带着徐浩又往镇中心开去。

仁心医院

郑明和徐浩下了车,看见保安室里的身影,笑嘻嘻挥手道:“刘老兄,我来看你嘞。”

保安室里探出一个黑煤球似的脑袋,看着那辆红色的奔驰,骂道:“滚蛋,没下班呢。”

“刘兄,我来给你报好事的呀,我带的客人,我们等你一会呀。”郑明说道。

保安室里没了动静,郑明笑嘻嘻地带着徐浩上车开到阴凉地方,徐浩坐在后座,停好车,对徐浩说道:“徐浩同学呀,这个呢,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情况,我这个刘兄,叫刘强,是我爸爸的徒弟呀。那是继承了我爸爸百分之九十八的医术啊,本来也应该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可是政策一改,他没有行医资格证呀,他也考不上,连学都没上过,就跟着我爸爸学医呀。这不就治不了病了吗,现在在医院当保安嘞。”

徐浩看着他疑惑道:“你怎么自己不学?”

郑明一拍大腿:“这是什么话,我是不太适合学医,我擅长社交啊,所以你看我是怎么成功的。”

徐浩不屑道:“你不是就靠你爸的吗?”

郑明又赶紧说:“你这又是什么话,那是我通过我爸爸认识了一些成功人士,在他们的帮助和我自己的努力下,我成功了,怎么叫我就靠我爸,你这个孩子不会说话,容易得罪人嘞。”

徐浩不想搭理他。

郑明一开始想放下椅子睡一会,结果西服比较紧,很不舒服,睡不着,后来干脆起身,从座位后面掏出一本书,上面繁体写着四个大字:“黄帝内经”。

“徐浩,你看不看书嘞,医家典籍。”郑明冲着徐浩说。

“不看。”徐浩说。

“那我给你念两段嘞,提前学习一下。”郑明翻开书,就开始念到。

“岁木太过,风气流行,脾土受邪……”

徐浩无奈听着,过了五分钟后。

“气化运行…后天,阴专…其政……”郑明的声音磕磕绊绊,最后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徐浩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不学医了。

过了不知多久,副驾驶的车窗玻璃被一只大黑手敲了敲。

郑明一惊,醒了过来。

随即副驾驶的门被打开,刘强一屁股坐在副驾上,肥胖的身躯扭了扭,扣上安全带。这一下子把徐浩吓了一大跳,刘强不以为意,从兜里摸出一包“将军”,“吞云吐雾”起来。

“能不能注意点,这里还有客人呢。”郑明皱了皱眉头,摁下了车窗。刘强瞥了一眼郑明,一把夺过郑明手里的《黄帝内经》,随手扔到后座上,差点打到徐浩。

刘强嘲笑到:“又看不明白,装什么象。”

郑明叹了口气,踩动油门道:“你有点神医的气度吗?”

刘强没有管他,自由自在的吞云吐雾。

郑明带着徐浩和刘强到了一家高档饭店道:“下车!”

“不下!”刘强道,“这玩意不好吃。”

“诶呀,这么好的饭店你竟然说不好吃,好像你吃过一样。”郑明指着刘强道。

“就是因为没吃过,所以不喜欢吃。”刘强撇过脑袋道。

“诶呀,你这个人还是这么不讲道理。”

“你妈的,我说不去就不去。”

“你还骂人?你再骂一个试试。”

“你妈的,骂就骂。”

“给你脸了!”

徐浩在后座看着这对冤家吵来吵去,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愁。

这场战役以郑明惨败而告终,郑明按照刘强的指示,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店。

好吃火锅店

刘强最先找到一个地方落座,坐下点菜。徐浩坐在刘强对面,郑明坐在徐浩旁边。

郑明去找服务员要了一壶开水,徐浩以为他要泡茶,结果他把餐具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然后拿起开水往上一浇,水洒满桌子,差点洒在徐浩和刘强的腿上。

“你怎么这么些事啊。”刘强骂道。

“这种街边小店很不讲卫生的嘞。”郑明道。

“爱吃吃,不爱吃滚。”刘强骂道。

郑明没有搭理他,把餐具用水烫了一遍后,又用水把纸巾打湿,在桌面上蹭啊蹭,纸上留下些黑色油污。郑明皱紧了眉头。

在郑大保洁的辛劳工作后,三人终于是吃上了饭。

“你们来找我干什么。”刘强吃了口涮肉,问道。

郑明扶了扶眼镜,笑呵呵道:“刘老兄啊,我这是给你找了个徒弟呀,你看我爸的医术传到你手上,你也得往下传呐。”

刘强往嘴里塞上一大块鸭血,看着徐浩道:“哪个医科大学呀?”

徐浩道:“我没考上大学。”

刘强的脸一下子黑了,对着郑明骂道:“你是想再培养出一个刘强吗,他这样就算学医了,也没办法行医,和我一样去医院当保安吗?”

郑明摸了摸自己的腿道:“诶呀,刘兄呀,这中医的大学生哪有来咱这里拜师的,人根本不好找嘛。”

刘强道:“你都知道你还把人家孩子带来,你是觉得我们挺有闲工夫陪你玩是吗?”

郑明道:“那你也多少教人家点本事吗,我爸那时候那么多厉害的方子你可以传下去嘛。”

刘强指着郑明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爹留给我那些药方有哪些是全的,那些老的总爱留一手,你留一手,我留一手,中医早早绝了早早干净。”

郑明一听这话,一下子就来气了:“诶呀,你是个什么东西呀,还骂起我爸了,当初要不是你妈求着我爸,要不是我爸看你从小没了爸,谁愿意教给你本事啊,你还反责怪起我爸了,你有点良心没。”

刘强也火了,回骂道:“你是东西,我不是东西,你天天在酒桌上喝酒,那舌头喝完酒再给别人舔腚眼儿,你还觉得挺不错。”

………

徐浩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很想笑,但他不能笑,因为这是一个悲剧,一个不属于他的悲剧。

吃完饭后,郑明付了账,骂骂咧咧走出来,徐浩跟在后面。

郑明道:“让你笑话了哈,没想到这玩意这么不是人,老祖宗的东西全让这些人败没了。”

徐浩没有说话。

郑明接着道:“你的事算是吹了,你估计也猜到了,我没有什么本事,你以后还得你自己闯嘞。”

徐浩点点头。

“我送你回家。”郑明道。

等到郑明送徐浩回了家,郑明对徐浩说:“虽然不能给你个铁饭碗,但是我还是有点阅历的,你呀,把英语学好,你知道,越少的东西越有价值,你要是能说一嘴流利的英格来式,以后肯定是不愁了。

郑明的红色奔驰缓缓开远,徐浩回了家躺在床上。

“这人真有意思。”徐浩喃喃道。

此后徐浩奋斗了一段日子,算上还过得去的英语基础,他狂背,狂学,狂说英语,每天从早到晚。

在这段时间,他没有错过每一个美丽的日出,其实说实话,他之前也没错过过日出,只是从来没有注意到日出有多美。

经历的四个月的疯狂,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和老外交流,看英文书的能力,天气转秋,落叶萧萧下。

“喂,于风,怎么了。”徐浩接了电话,于风打来的。

“哥你干嘛呢。”于风问道。

“背英格来式。”徐浩回答道。

“晚上去烧烤摊搓一顿?”于风问。

“行。”徐浩道。

于风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饭量也不想那样大了,两个人点了三十个肉串,两个腰子,一袋毛豆,没有要西瓜,秋天没有西瓜。

“哥怎么在家天天背英语啊。”于风问道。

“学点本事好吃饭,这叫与国际接轨。”徐浩笑道。

“到底还是你有远见。”于风说道。

“你以后什么打算。”徐浩问道。

于风吃肉的嘴一顿,把肉串放下,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道:“去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徐浩吃惊道。

“我妈说我在这边只能打工没出息,让我跟着我舅舅去澳大利亚,我舅舅在那边打工。”于风开始剥毛豆。

徐浩顿了顿,笑道:“好事啊。”

于风说:“我不想去那边。”

徐浩说:“不比在这边好混多了,你在这边能干嘛,打螺丝吗,你这还有个亲戚可以靠着,我这边真是谁都没有啊。”

于风听着徐浩卖惨,终于是笑了起来。

看到于风笑起来,徐浩拍了拍于风的肩膀:“笑就对了,这是好事,人不能总是呆在过去是吧,一个年纪有一个年纪该干的事情。”

“我舍不得你。”于风道。

徐浩一笑,指着于风,大声嘲笑道:“你看你,看见没,这就是经历的少了吧,经历多了,像是我,你就看开了,时候一到,提包上马,各自奔前程,看开点,不是有句话叫那个什么,顶峰相见吗。”

看着徐浩笑得开心,于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挤出点晶莹,脸也彤红,抿了抿嘴唇道:“对,我听你的。”

等到两人吃完后,两人在路口分道,徐浩往东走,于风往西走,走着走着,徐浩脱下上衣在手里挥舞着。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于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放声唱道。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也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两个人都是笑得泪流满面,谁都没有回头,但好像谁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未来的路很长,都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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