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求学记8(1 / 2)

父亲离开我和母亲后,母亲没有嫁人。按照原本的计划,母亲,父亲和我。我们一家子应该在我上初一的时候一起搬去海市,让我在那里上学。

但是父亲离开了我们,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想的,但我从小就生活在姥爷家,如果要走的话还是十分舍不得。

在一个明媚而宁静的下午,母亲去了姥爷家。

母亲进门,我正在看一本诗词,姥爷坐在我旁边给他讲着。

“这句写得好啊,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多美啊。”

我当时在姥爷的引导下,爱上了诗这种浪漫的东西。

姥爷听见门外母亲的动静,回头道:“来了。”

母亲点点头,看向我道:“跟妈妈走了。”

我趴在桌子上,头埋得很低。我没有理会母亲。

母亲见我不理她,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我不想走,被拉得踉踉跄跄。母亲瞪了我一眼,我抬头迎着母亲凶狠的目光,瘪着嘴弱弱道:“不走行不行。”

母亲看向姥爷,他也是一脸挽留的样子。她很生气,自己的付出与选择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尊重,自己的苦心没有人理解。

母亲给了我的脑门一巴掌:“不知道好赖,这都是为你好,以后学不好没出息怎么办,和你妈我一样吗?”

我不说话了,被母亲拉着上了车。

母亲把我送上车,自己坐上驾驶位,看见姥爷正站在门口,背着手伸着脑袋望着,他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脸像是一堵寂静的墙。

母亲摇下车窗:“爸,回去吧,等我们工作住宿稳下来了我就来接你。”

母亲说完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我摇下车窗往回看着站在门口的姥爷。

他就这么望着不愿离开。后来我才知道,当时这辆小车载着他全部的念想逐渐消失在远处,直到现在我还在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等到傍晚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到了海市。她带了四万块钱,这是她在海市找到工作,挣到钱之前她和我全部的花销。

我们找了一个酒店先住了一晚,然后又找到房屋中介,思来想去,母亲选定了一个地方:老城区。

这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这种在海市最廉价的小区非常受来到海市的打工人的喜欢。尽管这里房子狭窄,没有电梯,装修简易,水暖供应也存在问题,甚至监控摄像头要么没有,要么就是坏的。但这里的房价依然达到了惊人的2600块一个月。

中介给了她一个电话,母亲拨通电话应该是个中年妇女,那妇女让母亲直接拎包入住,母亲便带着我到了老城区,上了房东指定的楼,房东在三楼已经在等着了。

一道楼梯往上,左右各一户,母亲租的房子就是三楼的一间。

房东和母亲在门口签好了协议,房东就给了母亲钥匙,看起了房子,房子不大,两个小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房东大嫂知道母亲一个女人家带孩子不容易,就便宜了两百块房租,2400一个月。

这时候从楼下上来一个胖子。

“呦,王姨,来新客了。”

母亲听这声音很是粗野,出来一看,是个胖子,寸头,脖子上戴了个大金链子,气喘吁吁的。

王姨一看这人:“怎么着,你眼红啊。”

那人大声嚷道:“那可不,楼下我那一层空多少啊,你也不知道给我推几个客人,光想着自己挣钱了。”

“你看你那样,人家一女人家自己带着孩子来海市打工,我敢让她租你的房吗?”

那胖子惊讶了一下,后来打量了一下母亲:“呦,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啊,男人呢。”

母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王姨就把他往楼下推:“走走走,该你什么事。”

那胖子道:“干什么呀王姨,人家这么不容易你没给人家房租减点?”

“我给减了两百块钱了。”

那胖子指着王姨,对着母亲说:“你看看这老婆子,抠得要死,去楼下租我的房,我给你房租减半。”

母亲连道:“不用。”

这时候对面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矮小的女人,下巴很尖,指着母亲,胖子和王姨嚷道:“吵吵什么呀吵吵,影不影响别人啊。”

王姨冲着那人道:“你这不来邻居了吗,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

那女人一听这话,浑身的气立马就散了,一下子变得笑呵呵的。

“来新邻居啦。”

“葛芳啊,这是母亲,和你们家的一样,外边来来海市务工的,自己还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呀。”

葛芳怀着同情的心看了母亲两眼,笑道:“没有事,我平日想唠嗑都找不着人,这下可好,有个邻居我能开心不少。”

母亲微笑着点点头道:“这漂泊在外还能有个伴,我来的时候是想都不敢想。”

葛芳直接一只手搭在母亲肩膀上道:“今晚上我家吃饭,我烧菜给你吃。”

看着这两人这么和谐,王姨笑呵呵道:“真好。”

随后王姨准备下楼,看见那胖子还杵在那,便推他下楼:“快走,你还愣在这干啥。”

葛芳仔细打量了我一下说:“真好看的娃啊。”

我有些害羞。

葛芳又说:“诶呀,对了。让人给你换个锁芯,再去把屋子检查检查,看有没有摄像头啥的。”

“我会看的。”

“你现在就去检查,我去给你联系弄锁的。”

等到检查完了,锁也换完了,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葛芳的丈夫陈易回来了,这是一个很高很壮的人,葛芳的脑袋尖还够不到男人的胸口。母亲和我被邀请到葛芳家。葛芳家的布局和我家差不多,只是家里多了一个大个子男人,少了一个活泼的孩子。

母亲发现葛芳家的情况是丈夫打工,妻子在家里做饭做家务陪着丈夫。葛芳拉着母亲就是家长里短,一直说了三十多分钟,丈夫陈易远远站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葛芳说着说着,一看表一拍大腿:“诶呀,怎么这么晚了,我还没烧菜呢。”然后看向陈易:“你个死王八的,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陈易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葛芳拿着柜门上挂着的围裙就往厨房里冲。

过了十五分钟,厨房里传来葛芳的声音:“陈易,端菜!”

陈易便走进厨房,母亲也想去帮忙,被陈易拦了下来,不多时餐桌上就摆上了一盆面,一盆卤,一碟拍黄瓜,一碟萝卜丝咸菜。

葛芳解开围裙走出来:“真是抱歉啊,时间不太够,煮了点面凑合下吧。”

“没事没事。”

吃饭的时候,在葛芳的追问下,母亲便把父亲的事情说了一遍,怎料听了母亲的故事,葛芳倒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死王八犊子,怎么有这种男的,母亲你听我一句,赶紧离,趁着你还年轻还好找。”

母亲不作声。

葛芳拍着桌子凑近母亲说:“你还犹豫啥呀,这男的这么不要脸,他都不把你当老婆,你就别把他当丈夫!”

我缩在桌角,一根一根挑着面条吃。

“找不找以后再说,我先在这儿稳定下来再说,孩子成才最重要。”母亲说。

母亲看了一眼我,我低着头,一只手缩到桌子下面,碗放在桌子上,头发垂着,她看不见我的眼睛。

母亲踢了我一脚,批评道:“把碗端起来吃饭,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我看了一眼葛芳和陈易,又看了一眼母亲,把碗端了起来。

等到吃完了,葛芳和陈易送母亲出门,我走在前面出了门,刚踏出一步,母亲就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叔叔阿姨对我们这么好,你走的时候都不说再见吗,姥爷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有点教养没有。”

我转过身给葛芳和陈易鞠了个躬:“对不起,叔叔阿姨再见。”

母亲点点头,葛芳摆摆手道:“别说了,快回去吧。”

我盘腿坐在床上愣神,我觉得受到了委屈,我想姥爷了。

新家的床很硬,我向窗外看,破旧城区的外面是一片繁华,我仔细看着这都市的美景,忽然我好像看到了一只鸟,它正往月亮上飞。

当住的事情安稳了,母亲开始考虑起工作的事。海市的银行很多,她觉得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应该不难,毕竟自己也算是有过经验的。

但其实远没有那么容易,母亲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找工作,即使有过工作经验,也只是有一家海市极寒酸的银行愿意要她,工资更是少得可怜,勉强够二人的房租和吃喝。

“要是挣得够花销,即使不挣钱也没什么,毕竟不是儿子,要挣钱买房。”母亲这样当时这样想着。

母亲每天五点半起床做饭,六点就要和我吃饭,六点半送我上学,送完直接奔银行上班,中午对付完午饭也不回家,趴在银行睡一会,下午接着上班,下班后对付完晚饭,晚上七点半接我回家,然后看着我写作业,最后洗澡睡觉。

这样安稳的日子一直到了我的期中考试。在这样的学校,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的成败直接决定了我的学费,就目前而言,这是母亲所担负不起的。所以在期中考试前的几天,每天睡觉前的五分钟,母亲加上了一个环节:给我打气。

“妈妈现在过得这么艰苦就是为你有个好成绩。”

“你不会辜负妈妈的对吧。”

“既不会让妈妈的努力白费吧。”

“妈妈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你这次千万千万要好好考。”

“我好让你愁死了。”

“妈妈上学的时候懂得一些道理,你只要够努力,成绩是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我有股说不清的感觉,好像心上压了块石头。

我的考试失利了,而且失利地很彻底。我向母亲解释这是意外,我其实是都会的。

看着我这个样子,母亲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是在我的面前不断叹气,不断哭泣。她想让我知道她为我付出了多少。她想让我对她有些愧疚来激励她学习。但眼下有个更现实的问题就是我的学费。按照这个成绩,期末考试除非考进前十否则免学费一点希望也没有。

一方面我的学习要抓得更紧,另一方面母亲必须找到一份兼职来负担学费,她其实知道一份,那就是下午给小区里订了牛奶的人家送牛奶,但是如果送牛奶的话他就没有时间去接我,她需要晚上七点从楼下便利店接牛奶然后挨家挨户送,送完怎么着也要八点多了。她根本就不能拿出将近半个小时来接我。

我的家长会上,母亲认识了我年轻的数学老师,姓姚,还不到三十岁。姚老师觉得我是整个班里最可爱,最安稳的孩子。下课从不和别的孩子一样乱玩,只会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学习,甚至连厕所也很少去。这样乖巧的小孩对年轻的姚老师的杀伤力是致命的。

会后姚老师就和母亲好好聊了一下,母亲将这个姚老师看作了自己的倾诉对象,她向姚老师说了她们的家庭和经济状况。

“我现在为了这个孩子要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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