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今生 连载

何处今生

分类:其他类型 作者:冀阡音 字数:3万字 标签:何处今生,冀阡音 更新:2024-05-13 13:32:57

如果祈求天堂和来生,那么今生又在何处?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进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呐

没有学问喔,无颜见爹娘

郎里格郎里格郎里格郎

没有学问喔,无颜见爹娘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进学堂

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穷人要翻身呐

不受人欺辱喂,不做牛和羊

郎里格郎里格郎里格郎

不受人欺辱喂,不做牛和羊

这个中午好热,喇叭里的儿歌已经循环了好几遍。

我把咬了一口皮的茴香馅儿包子扔进花坛,用余光看它弹珠一样弹进草丛才又若无其事地走回教室。

午休结束老师给大家分发积木,她穿过吵吵嚷嚷的小朋友,挤进狭窄的过道,伸长胳膊从木柜取下个扁长盒子,盒子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形积木。

退到教室最前面,老师抓起积木将它分给每列第一个小朋友。第一个小朋友推出一部分给第二个小朋友,第二个小朋友匀了一小半给第三个小朋友,第三个小朋友捡出几片给第四个小朋友,到第五个小朋友手里时只有四片了,犹豫一下,她挑了一片红色给我。第七个小朋友什么都没有,他有些懊丧,又带点无措。

突然间,班级后方集体发出了不满的嘘声,每一列都有很多小朋友站起来叫喊,让前面多分出一些给什么的都没拿到的小朋友。

老师也在温柔地催促,远远站在前面像个优雅的乐团指挥。

第一个小朋友守着他小山一样高的积木拼出一只彩色小动物,我旁边的小朋友则拿着两片薄薄的积木片无聊地摆弄。看着手里唯一的那片红色积木我有些愤怒。

美丽的女老师端立在自己跟前那片净土上好似无辜地眨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也不知拿出这副姿态要谁垂怜。

我啪地撂下手上的红色积木。

妈妈忽然停下来又一次郑重地问我:“确定了啊?办了退学手续就得跟姥姥回内蒙,去内蒙就看不见爸爸妈妈了。”

我觉得她似乎有点舍不得我,但留下来我就必须上幼儿园。

“嗯。”我发出一个坚定的音节。想不出多余的话,应该也没必要有多余的话,草原没什么不好,我讨厌幼儿园。

妈妈笑道“反正只要不念书咋的也行是不?”

我不说话。

幼儿园在部队院里。走上部队院那条长长的大坡妈妈和门口的卫兵互相打招呼,卫兵叫她姐,她让我叫叔叔。两个人很年轻,都一直看着我笑。

我们从幼儿园出来又经过门口,右边那个叔叔好像一直等着我似的,见我出来就笑嘻嘻地冲我弯下腰:“你进去干嘛了?”

“我去办事儿。”

叔叔‘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会办事儿?你去办什么事儿?”

我看看妈妈,牵牵她的手又看看站另一边笑得腼腆些的叔叔。“是我妈妈办事儿,我跟妈妈办退学手续。”

右边叔叔眉毛挑了一下,“为什么要退学呀?小朋友们都在幼儿园,你回家只能自己玩儿了,多孤单呀。”

怎么这个叔叔也这么说,难道他们小时候都喜欢上幼儿园吗?

想了想,我说:“我喜欢自己玩。”

已经和妈妈往前走出几步,妈妈又停下来拽我:“叔叔们跟你再见呢。”我转身去看,果然见两个叔叔在冲我挥手,笑嘻嘻和我说话的那个叔叔尤其热情。

走到坡底,我想再看看上面的卫兵,回过头去,夕阳铺洒在山川和大地上,金黄色灿烂的夕晖泻在高坡,朦胧又温暖地照着他们绿色的军装。

强烈的颗粒感扑面而来,呼啸的冷风和狂暴的黄沙漫天卷地,粗糙的金黄嘶哑着与断木残枝碰撞,将目之所及撕裂成破碎的残页。

车窗外,混沌的天地驰骋着金戈铁马。

司机给窗外招手的两个人停下车,打开门,客与黄沙一拥而入。

穿越西北防护林,白杨森森,直挺挺直刺苍穹;蓝天绿草,还裹着瑟瑟阴风。往前走是开阔的一马平川,毡帐点点、牛羊星星。

经过一条小路时大巴车被一队羊儿拦住,“去,去!”售票员喊了半天也没羊理睬,等他下车驱赶羊儿们才咩咩地跳着离开。羊蹄掠起一丛蒲公英,纤细的白伞向草原四散飞舞。

午后的石墙内,红砖红瓦的房子下我懒洋洋地躺在绵羊身上晒太阳。身旁的小羊靠着羊妈妈,我靠着的或许是羊爸爸。轻轻眯起眼,耳边是羊儿的倒嚼声和微风吹叶的沙沙声,电线上不时响起几声鸟儿叽叽喳喳地啼鸣。这时候真该睡一觉,睡在飘着白云的蒙古高原上。

“圆头儿吃饭来!”

忙碌了一个下午姥姥终于把饭做好饭了,她拿锅铲子端着糖饼边走边叫:“哎呀不得了了老圆,一烙一个呼延庆,一烙一个包文正!”低头看着盆里一张张黑脸的饼我哈哈大笑。“呼延庆是谁?包文正是谁?”“呼延庆那是男子汉,好武术;包文正就是包公嘛,好官员,爱百姓!”我知道包公,还记得他旁边那个侍卫。“呼延庆武术有多好?”姥姥瞬间眉飞色舞好像有一大段话要说但似乎一时不知如何描述,只说:“哎呀,要多好有多好!”我想了一下,问:“那他会骑马吗?”姥姥睁圆了眼睛:“那人家还不会?马术那是第一流的!”说着就竖起大拇指。

我呵呵地笑,遗憾自己没骑过马。或许以后长大些有机会骑罢。真想亲眼见见他是个什么样儿的男子汉。

炕上铺着一整块绷着白底蓝花单的厚毛毡,用来吃饭的是一张油黄的四方矮木桌,桌子边缘印着一圈细细的红边,四角都布着裂纹,裂隙处积着层黑乎乎的泥垢。

向南这面是一排通透的大窗,木棂上的蓝漆有明显斑驳的痕迹,棂框依着自身纹路细细开裂。

窗两侧各挂着一条印有暗花的红色绒布裁成的窗帘,左侧炕头整齐地垒着高过半窗的盖物垛,垛上苫着和窗帘花色相同的红布。

电视机正对炕中间摆着,紧右边是一只黄色立柜,立柜中间那扇镜子上贴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背后用蓝色钢笔留下一行字迹:锡林郭勒盟太卜寺旗宝昌县。姥姥很喜欢念给我听。

缝纫机贴墙摆放,机面苫着褪色的淡橘拼接布单。挂在墙上的那面横一米多长的大镜子下是一张小单人床。电视机左边是绿漆碗柜,柜顶有一应洗漱用具,两边柜门贴着老姨过年时带回来的波司登海报,柜中间一方空档垂了块印着梅花鹿的白色镂空纱帘。

靠近门口的木椅上放着盥洗用的红花搪瓷盆,盆边是胰子盒。

推开这扇贴着福字、质量很轻的绿漆木门就是外屋,姥姥叫它‘外头地’或者‘外屋地’。

外头地放着扫帚簸箕、腌菜瓷缸,四方灶台上盖着一顶好大的锅盖,窗台到灶口这段墙贴着溜飘绿瓷砖,小门后面还立着个鸡毛掸子,我最喜欢直溜溜的棍子了所以总想薅下上面的鸡毛,要不是怕挨打我早这么干了,想不通好好一根儿棍儿顶上鸡毛干什么。

灶台对面有排红棂推拉门,叫‘后搭子’,里面小炕一方,炕上堆着闲褥杂衣、破单碎布,红漆矮木柜上的两个褐色瓷盆一个用来盛放馒头烙饼之类的旧饭,一个放打好的饼干麻花。

外头地的厚门包着重重的、带雪花点儿的银灰色金属外皮,太阳一照亮闪闪,正午可不要摸,很烫。

出了门就是‘当院’,屋东头挨着羊圈,西头挨着柴垛,正对个儿是一座兼有影壁作用的粮仓和鸡窝。

我跑到院子里转呼啦圈,头顶有一根横搭在两颗枯树上,用来晾晒的长铁丝,铁丝细细的影子签子一样穿在旋转的呼啦圈里。

沉落的太阳燃烧着天边的晚霞,黄紫红橙。

我能让呼啦圈一直转,在我累之前都不掉下来。

现在我差对风火轮,还缺对朝天鬏。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总喜欢让她给我扎朝天鬏,夏天去大姨家的时候我几乎天天要扎朝天鬏,还要系红绳儿。扎好就顶着我的‘朝天鬏’和大姨的儿子石头哥哥、二姨的女儿佳佳姐姐满院乱跑,手里还拿着我的‘乾坤圈’。我是哪吒,姐姐要当小龙女,哥哥是龙王三太子。

夜幕降临,呼啦圈静静立在外面的墙边,我站在屋里凝望硕大的冰轮。深邃纯粹的黑暗里只能在跳跃的繁星中为生命寻些安慰。

当时在廊坊我们兄妹三个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看夜空,哥哥说月亮里住着嫦娥,嫦娥最喜欢小哪吒了,她一个人在广寒宫太寂寞就要让哪吒去月亮上陪她。

“她不是有兔子吗?”

“兔子又不会说话,哪吒多好玩儿啊。见哪吒一出去嫦娥就要把哪吒抱月亮上跟她作伴儿。”

我问:“那我妈妈呢?”

哥哥露出他脸上那对极深极深的大酒窝:“三姨当然和我们在一起,月亮上就你和嫦娥两个人。”

本来在我心里嫦娥是个衣袂飘飘的仙女,但这样一说我觉得她像个恶魔了。我当时很想表现得毫不畏惧甚至迈出门去验证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以便证明我的勇气。可我还是胆怯地转身回到屋里寻找妈妈,并偷偷捂住自己头上那对朝天鬏。

现在我头上没有朝天鬏、不是小哪吒了,嫦娥应该不会把我带到月亮上吧?

我还是害怕,非拽着姥姥陪我上厕所。

姥姥哎呀一声,“膪宝儿!”

出了门姥姥指指脚下:“圪蹴这儿,嘘吧。”

我怕有虫子,跺了两下才慢慢蹲下去,尖尖的草扎的皮肤又刺又痒。

广阔的平川上全无障碍,头顶深幽的黑暗包裹着它所俯照的一切。

巨大的圆月沉甸甸低垂在平野,苍冷的白和它表面那抹神秘的杂色似乎能吸纳人的魂魄,只一眼就让人陷进去。

孑然一身的孤寂,沧海一粟的渺小,让我不敢再看,可定定神却又忍不住三看四看。

满天繁星成熟的高粱一样在头顶密匝匝汇成银河,五彩的星芒闪烁,波光粼粼、影影绰绰。

我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真怕距头顶不够二寸的圆月将我吸进去或者我抬头抬得猛一下撞到月亮坚硬的边上。我在猜若真撞上去它会不会金属似的铮铮的响,抑或石头一样硬邦邦。

等我站起来月亮还是离我有二寸,我往回跑它也不追我。安全回到屋我朝它眨眨眼:“再见!”

我躺在被窝里盯着把窗户完全遮住的红色绒布帘。

“为什么睡觉要拉帘子?”

“外头有个怪物,不拉帘子它就且外头跑进来了。”

我转过脸盯着姥姥:“什么样儿的怪物?”

“我给你说啊:红眼儿绿鼻子,四个大毛驴蹄子,专咬那孩子的肚脐子!”

姥姥说着就来拧我的肚脐,我捂着肚子咯咯笑。

姥姥摸摸我:“你妈他们原来在平房那块儿开的小饭馆儿,刚生下你没几天到让人家提溜过去干活儿了,你爸拧得她不行。毛儿还没舔净呢倒撂给我不管了。”

“是牛吗?还舔毛。”

“可不来,小牛犊儿。”

笑了两声我将半面脸藏进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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