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我悄悄翻过墙头到赵二舅家买零食,跳进赵二舅家院里我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赵二舅夫妇正在地下的小方桌前吃饭,看到我赵二舅只是睁大眼,因为嘴里塞满了肉说不出话。

背对着我坐的赵二舅妈正专心致志地抱着一块骨头啃。我气沉丹田,把开头第一个字炸的炮仗一样响:“买东西!”

赵二舅妈整个僵住,肥厚的身子直直挺着。

我歪头打量她,赵二舅妈和她抱在手上的骨头像一尊静止的雕塑。

过了一会儿赵二舅妈缓缓站起来,木僵僵走到卖零食那屋。

买完东西我再回头看她时她两只眼还是空洞洞的。

我心里奇怪:“她怎么没叫呢?”

回来我抱着零食看孙悟空看得津津有味,跪在一旁边扫床的姥姥笑道:“一个孙猴子有啥好看呢,看了八百二十遍了还且得看!”

我也笑:“哪有那么多遍,八十遍都没有!顶多八遍!”

回头时我看见窗外一个身着暗蓝布衫、手拄木杖、掌托铁碗的老人走了过来,见是个生人我忙叫姥姥:“姥姥你快看他是干嘛的?”

姥姥跪坐起来:“老嘎达去上后搭子拿两个馒头给他。”

我跑到后搭子从苫着笼布的搪瓷盆里捡出两个馒头,捏了捏,又冷又硬,没有热水怎么吃呢?

我踌躇着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道缝。他侧身站在墙边,轻微佝偻的身子一动不动,粗糙的手缓缓垂低铁碗。

我把门缝又开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将馒头放到他的碗里。

姥姥走过来把门开展,老人抬起头与姥姥相互颔首。

他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感激,更无惶恐。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暗蓝色背影我问姥姥:“姥姥,他去哪儿?”

“再去别处跟人家要点儿呗。”

可为什么他要别人就会给,大家约定好了吗?

“他家住哪儿?”

抬起头我见姥姥也在目送着那只早已消失的背影。

“要饭的走的哪算哪,谁知道在哪儿住呢。”

他是四海为家吗?

我眼前那道暗蓝的背影和他长长的拄杖已经走到了西边的群山。

心底,我生出几分悲凉的浪漫。现在太冷,还是漫山冰雪,狼嚎般尖厉的北风将人摧残;等来年,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也乞讨去,跨龄翻山。

我和姥姥说要去买好吃的,姥姥一边从兜里往出掏钱一边叮嘱我:“你又买啥好吃的呀,一天你买好吃的。我告给你,必定且大道走不许给我翻你赵二舅家墙头,不许给我往雪里蹚,不许给我连裤子弄湿,湿了裤子湿了鞋看回来不捶你!”

“那我能翻何二舅家墙头吗?”

“谁的你也不许给我翻!不许翻别人家墙头!”

我才不想绕那么远走大路,不能翻别人家墙头总能翻自己家墙头。

我溜到仓子后面从墙头翻过去,还特意找了处雪深的地方落脚。

房前这户人家自我记事起就无人居住,只在两年前的时候这家好像回来搬了趟东西,自此无影无踪。房子已无门无窗,屋顶横梁上垂着长长的塑料纸,白色的长条不论春夏秋冬一直随风飘来荡去,屋内砖缝里长满了杂草。

这家院里的雪因无人践踏平整的像一块簇新的地毯。我转过身倒着走,一边走一边欣赏自己留下的那些雪窝。厚厚的雪漫过裤腿,但雪嘛,抖一抖就掉了。从赵二舅家出来后我原路往回返,挨着刚才走过的地方又践出一条新路。

看着留下的两组足印我意犹未尽,破坏那些整齐的东西心底会有一些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已将其破坏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反叛让我觉得快意,我不但要蹚雪,甚至应该在雪里打个滚儿。

脚步再次停驻在空屋旁:这户人家去哪儿了呢?因何做了个抛家舍业的浪子游郎。

我低下头单往雪深的地方踩了一脚,可没想到这处雪这么深,嗵地陷进我半条腿,我赶紧抽身翻过墙头,走到屋门口又把身上的雪拍了拍,可不知这么回事儿衣服越拍越湿。

姥姥一见我就大叫起来:“哎你祖奶奶的,咋又把裤子湿成这样法儿?叫你别去蹚别去蹚,到了你也没听,真该捶你个兔蛋子!”

“雪太大了,我好好走的就这样儿了。”

姥姥边给我脱鞋脱裤子边骂:“你不去蹚它能湿喽?我们好好走都湿不了你好好走就湿成这样儿?”

我狡辩:“你们是大人长得高,雪就薄,我小,雪就厚。”太有道理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

“撇你奶奶头!跟你说啥也好像那耳旁风,嘱咐了八十二回也就跟那没听见,耳朵呢!”

我一骨碌滚到炕里抓起窗台上的蜡笔玩儿。

姥姥站在炉筒子旁给我烤裤子,嘴里不停念叨:“看好好的裤子湿成这样儿!”

正月十五这天姥爷在屋门口挂起两盏大红灯笼,我问:“姥姥,为什么门上要挂灯笼呀?”

“正月十五挂红灯,历来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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