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密不透风的牢笼里，我们都是折翼的鸟儿，飞不出这一隅之地。在这片被命运裹挟的天地，神与人无异，都是无边大海的一朵浪花，都是无尽星空的一粒尘埃。我们挣扎，我们妥协，我们渴望明天…… ...
“奶奶！我进山啦！”
少年清脆的嗓音惊地屋外树影摇曳，几只鸟儿跌跌撞撞地飞出树梢，带出几片翠绿的落叶。
伴着奶奶的一句“你小心点，记得傍晚就要回来，不要再像上次那样麻烦人家，知道吗？”，顾念雪推门而出，拉长声音回应道“我知道啦！”
偏远山村里的孩子总是如此，公家的学堂建地远，私立的学塾倒是近，但是费用却很昂贵。
顾念雪家中能够有稳定收入的只有他奶奶，虽然赚的不多但好歹在温饱方面是有保障了。
所以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多都是满山遍野打滚，只是顾念雪的“打滚”却是有明确目的的，那就是砍树。
作为曾经拓荒队伍在天一山脉的山脚营地，这里靠山望海，在拓荒队伍撤离后又陆续搬来一些人，一来二去之下这座营地倒也是没有就此荒废，反而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小村庄，虽如此，村庄的年岁也不大，就连“百竹”之名也只是十几年前才有的。
这里的村民们干的活大多都是靠天赏饭类型的，种植、砍伐、捕鱼……
就地取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说的便是这样。
不过，作为少数坐落在天一山脉附近的村庄，定期也会有商队经过，一些不甘清苦的村民便是就这么跟随商队走了，虽然有少数人就此发家致富，但是大多数都是久久未回，顾念雪的父母便在其中，但好在并非音讯全无，不时便有家书寄回。
但是除了几纸家书和钱票之外，未曾见人，顾念雪问过奶奶，问过商队，甚至独自一人冒着迷失在陌生山林里的危险跑出村子寻找，即便如此，凭着这般意志毅力，也只从周围人嘴里得到一个一模一样的答案：
“你的父母在商队里身居要职，难以抽身返家探亲。”
于是，顾念雪下定决心：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我就多砍点树，多赚点钱，然后也加入商队，不！我要自己建立商队，一个大大的商队，比爸爸妈妈在的商队还要大，这样就能让爸爸妈妈到我的商队里来，那样就能天天见面了！
那个时候的顾念雪也才十岁。
但是，普通的林木柴火又能值几个钱，只是相对于种植和捕鱼来说自由了许多而已。
时值夏末，天高云淡，暖阳普照，柔光似水洒向大地，映出村子里石房木屋的纹理。
在方才顾念雪跑出的巷子尽头，是一间有着小巧院落的石头房子，此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正拿着扫帚堆着落叶。
此人便是顾念雪的奶奶——白浊，头上的白发掩着青丝，脸上却鲜少有皱纹，腰杆虽然不如年轻人那般笔直挺立，却也不似一般年老者那样躬身驼背，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更多地表现在那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之中。
“如此好日头，那我便去看看那家伙吧，也省得他老是埋怨我是不是遗忘了他，真是的，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说罢，白浊将扫帚靠放在栅栏边，含着笑，步履轻健地出巷而去，留下紧闭的屋门和半掩的院门……
……
天一山脉的入山口离顾念雪家的石屋并不远，也就几个纵横交错的巷子的距离，顾念雪步行不过十来分钟便抵达了入山口。
虽然从百竹村进入天一山脉的道路有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野路子，只有顾念雪现在抵达的这一个才算是较为正式的入山口，因为这是当年的拓荒队伍开辟出来的。
为了区别于其他入山口，拓荒队伍还在入山口边上矗立了一块巨大的漆黑岩石，这是传统。
岩石上面被刀削斧凿出“天一”二字，并且用显眼的朱砂颜料为二字填色，凌厉的刻蚀和耀眼的色泽，这是警示。
毕竟天一山脉不同于其他高山丘陵，虽然外围地势平缓，但若是你敢深入，那么你就会发现这所谓平缓的地势不过是它引君入瓮的陷阱，高山深谷，悬崖峭壁，什么样的险峻它都有。
而且甚至有传说，这里的至深处曾经有过万兽之神，而且在口口相传之中这里还是上古神明战场之一。
简直是一处神秘莫测的险地！
“当然，只要你不深入，仅仅是在山脉外围活动，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是砍树人的口口相传，只是不知是迫于生计的心理安慰，还是事实真的如此。
“小雪？你今天来得有点晚啊！”一名背着满满一筐柴火的男人向顾念雪打着招呼。
顾念雪笑道：“早啊！王叔！我昨晚帮奶奶织衣物睡晚了，于是今早便起晚了。”
男人大笑一声，“真是好孩子！那你加油，我先走一步！”
顾念雪“嗯”了一声，目送着男人离开。
同为砍树人，顾念雪上山的时间绝对算不上早，甚至可以说有点晚了，在这个时间点，像王叔这样早早砍完树下山的村民不在少数。
砍树人的活儿都差不多，砍下的大树圆木会暂存在山中零散分布的公用仓库之中，而在一众圆木中再选出一些品质较差的、市场价格相对较低的劈成细条运下山当柴火。
这也是顾念雪选择靠砍树积累财富去建立商队的原因之一，不像种植庄稼需要长期悉心照料，也不似捕鱼那样需要技巧的同时还要点气运，砍树只需要一身蛮力和一点点小知识就够了。
不过，为了帮补家中对柴火的需求，顾念雪背上的编织框明显比周围人的要大上一圈，毕竟家里就只有他和奶奶，山路崎岖复杂，总不能让老人家上山砍树吧。
所以，有这么大一个编织筐，就能多运一些柴火下来，万一哪天进不了山，也不至于没有柴火用。
就在顾念雪大踏步准备进山的时候，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传进他的耳朵里。
“小雪哥哥！小雪哥哥！等……等等我！”
听到身后传来稚嫩的喊声，顾念雪下意识转身往后看去，毕竟仅仅是转头的话会被背上的大筐子挡住一半视线，导致无法看清来人。
顾念雪的视线在人群中穿梭，许久才从人缝中看到一道蹦跳着的小小身影，一个穿着一身单薄衣物的小女孩正向他跑来，乌黑的长发团成球顶在小脑袋上，随着她的跑动也一起像只小兔子那样蹦跳着，而那娇嫩白皙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看清来人是顾遥后，顾念雪的脸上也被传染地露出了笑容，毕竟，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在暖阳之下是如此熠熠生辉，让人心生暖意。
“遥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必去私塾吗？”顾念雪问道。
顾遥的父亲不仅是林木商贩，更是附近城镇数一数二的珍稀林木收售商，所以她家自然而然地排在了村里富裕之家的行列，是百竹村里少数能够让自家孩子上学堂或私塾的家庭。
只是因为她的母亲身体虚弱，待在百竹村这样山水优美，空气清新的地方有益身心健康，而她的父亲又很忙碌，难得闲时照料她，所以就让她上村里私立的学塾了。
当然，顾念雪并不是在私塾认识顾遥的，他的家境可供不起他上私塾，只是因为他砍下来的木头要想卖得一个好价钱，最优选择便是找顾遥的父亲，致使他时常进出顾遥的家，一来二去之下，两人也就熟识了。
“嘿嘿，我逃出来的，私塾太无聊了，里面尽是些木头呆子，无趣死了。”
顾念雪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顾远呢？他没管你？”
顾远是顾遥的哥哥，在年纪上顾远比顾遥大五岁，与顾念雪是同岁。
只是不同于村里其他有条件上学堂或者私塾的人，顾远是主动要求去私塾读书的，他对待读书认字有着非同寻常的认真，所以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读书偷跑出来，一定会怪罪。
顾遥一听到哥哥的名字，小嘴瞬间就嘟了起来，两颊鼓鼓地不满道：“哼，我才不会让他发现呢，他也是木头，比小雪哥哥砍的木头还要木头。”
顾念雪听到顾遥这么评价顾远倒是忍俊不禁，只是很快就端起严肃的面孔说道：“遥遥，你还是赶紧回私塾要紧，先不说顾远会不会怪罪你，你看，”说着，他抖了抖背上空荡荡的编织筐，“小雪哥哥还要上山砍木头，等你读完书，我也砍完木头了，到时再陪你耍好不？”
顾遥一听不乐意了，“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耍不了也没关系的，我就在一旁看着小雪哥哥砍木头，我不会拖小雪哥哥后腿的！”
她期盼地瞪着大眼睛看着顾念雪。
顾念雪听罢却是不言语，而是盯着顾遥看。
“……”
若是往常，被自己这么看着，不消片刻顾遥便会害怕，怕自己生气，怕自己以后不再陪她耍，然后就会乖乖听话了。
但不知为何，今天无论顾念雪怎么盯着看，顾遥仍然是一副“我不会回去”的坚毅表情，虚张声势失去作用后，顾念雪也没法强硬起来命令顾遥，这反而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又僵持了一会儿后，倒是顾念雪先败下阵来。
“没办法，只能事后再找顾远道歉了。”顾念雪心中无奈。
“好吧，你就待在我身边吧。”
顾遥一听，高兴地蹦蹦跳跳，围着顾念雪转圈，“嘿嘿，我就知道小雪哥哥最好了。”
“但是你要听话哦，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不能乱跑，山上不比村里，野兽蚊虫多，还有……”顾念雪念叨着，像极了每天清晨送他出门的奶奶白浊。
“好好好，我知道啦！”顾遥笑闹着拖着顾念雪。
顾念雪一边被顾遥拖着进山，嘴里还是一边不停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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