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戡乱12(1 / 2)

来多兰纳尔省之前,亚利斯塔在火羽城听得最多的词是‘逆贼’。贵族们用这个带有明显贬义的词语称呼南方四省的叛军。

然而当他抵临战争区域,才发现被俘虏的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

帝国军嫌镣铐麻烦,就用铁丝刺穿他们的双手掌心,接着打一个结,延伸到另一个人的手上,如此循环往复,仅用一根铁丝就能拴住成百上千的人,跟套牲畜似的,场景蔚为壮观。

在一处较为平坦的河岸边,行刑队正在处死有‘通敌’嫌疑的人。他们前面老老实实跪着一排战俘,百夫长号令一下,兵士手起刀落,鲜血如泉喷涌,没了脑袋的尸体被他们一脚踢进河里,后面的人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被砍头,轮到他们时他们也不挣扎,温顺得像是羊羔。

“不是叛军,也在清洗范围内?”亚利斯塔问。

布伦希尔德笑着摇摇头:“殿下,您在火羽城待久了,是不清楚这群泥腿子有多狡猾,他们暗地里都坏着呢,我们去征粮,全说没有,我们一走,他们就悄悄提供情报、食物给叛军,有些胆子大的甚至会收留逆贼在自己家养伤。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尽快结束治安战,警示平民免得他们受到叛军蛊惑。”

说完布伦希尔德指着在前面桥头围观的群众,他们来自于附近的村落,个个瘦骨嶙峋,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饭饿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观看这场杀人表演的兴致。

“贵族们肯定喜欢听这样的话,贱民、贱民,不然怎么显得他们身份尊贵呢。”亚利斯塔说。他没有再接布伦希尔德的话茬往下聊,这帮二线部队人员成分复杂,他压根不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军纪。

布伦希尔德见亚利斯塔不说话,也识趣地闭上了自己的嘴,经过桥的时候,亚利斯塔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河滩,滴着血的头颅堆得像一座小山,不久后它们就会转变为帝国军的功勋。

黑风河是平原和丘陵的交界,草地在此渐渐过渡为森林,由于终年不见天日,这儿的树木枝干看上去怪诞且扭曲,光线被茂密的树叶遮挡,周围的事物也蒙上了一层晦暗,连气氛都阴冷了几分。出于安全考虑,道路每隔五十步有一盏煤油灯照明,亚利斯塔骑着马,跟随布伦希尔德走进夜鸦镇,守在街道入口的两名哨兵看见他立刻敬礼。

“辛苦你们了。”布伦希尔德点头。

亚利斯塔要见的犯人在地下室,与外界只有一条道路连接,牢狱外安排了专门的非凡者看守。布伦希尔德在入口停下脚步,递给他们通行证。

两位守卫和外面的普通兵士不同,体型魁梧,神情坚毅,脸庞轮廓棱角分明,他们看见亚利斯塔,先是标准地敬军礼,然后按照流程,仔细检查了他手上的多兰纳尔战区指挥官的谕令,确认没问题后才放他进去,布伦希尔德则被拦在门外,两名守卫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我在外面的出口等您啊!”布伦希尔德大声说。

“嗯,好的。”

眼见送走本部来的贵客,布伦希尔德收敛了谄媚的笑容,他冷漠地看了守卫一眼,转身离去。

亚利斯塔走在阴暗逼仄的地下通道里,军靴后跟与地板的碰撞铿锵有力,两边的监牢小屋时不时有阴森诡异的笑声响起,一名犯人从黑暗中忽然冒出,双手抓着铁栏面露狰狞,喉咙里冒出野兽般的嘶吼,似乎想吓唬吓唬这位年轻的帝国军官,但他的计划落空了,年轻人丝毫不受影响。他走到监狱最深处,整理了一下风衣的衣领。

火把的光只照亮了监牢的前半部分,男人的身体藏在阴影中,嗓音低沉:“你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

“亚利斯塔·图铎,今年二十二岁,律师途径序列三,狂乱法师。”

“情报工作做得不错。”亚利斯塔念出这位叛军首领的名字,“卡尔斯鲁厄·雅各。”

“偷盗者擅长情报收集不是很正常的事么?”男人咯咯咯的笑了。

“为什么要反?”亚利斯塔问。

卡尔斯鲁厄说:“你大老远跑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么没意思的话题吧。”

“进入正题前我喜欢先问点别的,时间还很充裕不是吗?”亚利斯塔说话的同时,一道隔绝声音的风墙悄然形成,三米外的人无法倾听他们交谈的内容。

卡尔斯鲁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在思考,隔了两分钟左右,他缓缓开口:“钦差大人,您是坐马车来鸦夜镇的吧。”

“是,前后总共花了半年时间,毕竟城市得一座一座的收复。”

“那你肯定看见沿途的尸体了,奥瑟尔省、多兰纳尔省北部的荒野原闹旱灾,饿死七万人,二十多万人被迫逃荒,可是帝国的征税非但不减,反倒加重。”卡尔斯鲁厄的语速不急不快,“如果人们活得连猪狗都不如,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一条路。”

“你们败局已定。”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亚利斯塔殿下,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半小时后,一名非凡者守卫举着火把出现在亚利斯塔身侧,亚利斯塔解除了风墙的限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尽管他也想从卡尔斯鲁厄嘴里撬出更多有用的情报,他收好记录本,朝守卫点头,表示自己的审讯已经结束。

“谢谢。”守卫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干嘛谢我?”亚利斯塔疑惑道。

“参谋部派来的官员经常超时,有的还会动粗,让我们为难……不管怎么说,囚徒也是人,应该受律法的保护,滥用私刑总是不好的,那种罪大恶极的除外。”守卫边走边说,“有卡斯蒂亚伯爵亲自介入这场战争,我相信叛乱很快就会平定。”

布伦希尔德百无聊赖地蹲在建筑旁,抽着劣质的卷烟,看见亚利斯塔走出地牢,立马丢掉烟头笑脸相迎,说哎呀太阳都下山了,夜间行军不安全,有时会碰见游荡的怪物和流寇,不如去我家住一晚罢,我老婆饭菜床位都准备了就等您光顾。

亚利斯塔欣然接受了布伦希尔德的提议,一路南行他基本是随军住营帐,正好他也想体会一下多兰纳尔省的风土人情。

布伦希尔德的家在鸦夜镇以南,一栋木制两层小屋,毗邻一条潺潺的溪流,南方的雨林潮湿闷热,为防止潮气侵袭人体,房子底部有支架用以隔绝与土壤的接触。亚利斯塔爬上长满青苔的木梯,令他没想到的是,屋子里居然坐着一票男人,或者说士兵,他们围在火炉旁喝酒,穿着浆洗到发白的征衣,身上或多或少带点伤,绷带表面散布着零星的斑点血迹。

亚利斯塔刚准备问布伦希尔德这几个男人谁是你老婆,就看见有女人从二楼走下。女人的穿着打扮很有柯尔夏族人的风格,白色无褶羊绒紧身裙、米白色小外套,马锡尔长靴,靴子系着两个小铃铛,五官称得上精致,但脸蛋却有种病态的白皙,消瘦的手指骨节嶙峋仿佛死尸,两脚走路的姿势也相当怪异,不是很利落的样子。

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到奶妈给他讲的故事,名字叫《一个女人和四个汉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小时候听得懵懵懂懂的情节,长大再回忆就彻底变了味儿。

“那是你的妻子?”亚利斯塔努力不让自己想歪。

“嗯。”布伦希尔德点头。

“回来啦。”苏扎娜捂嘴轻轻咳嗽,“饭做好了,快过来吃吧。”

亚利斯塔走到架起的大锅面前瞧,他们的晚餐根本没饭,是乱炖,食物主体为深褐色的,液体表层漂浮着乱七八糟的香料颗粒。

布伦希尔德解释说这里面包含了黑蘑菇、芜菁、白萝卜、土豆和剥去皮的蛤蟆肉,卖相不好但吃起来其实挺不错的。

亚利斯塔凑近一点嗅了嗅,味道确实香,于是他鼓起勇气接过苏扎娜给的木碗喝了一小口,其他几人依次用勺子往自己的碗里舀蔬菜汤。

“这汤看着磕碜,吃起来还真不错。”亚利斯塔端着碗席地而坐,丝毫没有展现出傲慢。

“听布伦希尔德说,您是帝都来的钦差大臣?”苏扎娜问。

“哪有,我就是一名小小的监军罢了,完全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力。”亚利斯塔囫囵吞下一块滚烫的白萝卜,

“帝国的大贵族都住火羽城。”布伦希尔德对妻子说,然后他问亚利斯塔,“对吧,殿下。” “伯爵以上的封臣都有自己的领地,定居火羽城的就我和特伦索斯特。”亚利斯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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