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守城9(2 / 2)

班克海德闷哼一声,坚持自己的观点不退让:“胜利无望,杀人不过是泄愤的手段,我们消灭再多的敌人也难逃一死,同归于尽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不是做生意讨价还价,这是你死我活。”汉诺威说。

“如今有谁敢提出投降,一定是叛徒,大人就该砍掉他的头,挂在城墙上。”帕诺莫·塞尔伯格说,“我们家族愿意肃清这些奸细。”

“你这算是威胁么?”班克海德阴沉着脸,“我们阿克钦家族才是真正为费尔南德城考虑的,从塞拉奥格大人向所罗门王宣战起,我们就一直试图阻止,本来有机会跟他们和谈的,结果搞成这样。”

“那我们在特拉法米尔堡的人怎么说?所罗门军队不宣而战,出兵进攻我们的哨点,当援军赶到时草原遍地尸骸,食腐的秃鹫在低空盘旋,有不少无辜的牧民被斩首,半截尸体泡在水里,鲜血染红了半条特拉法米尔河。”班克海德的话让斯克勒拉怒不可遏,“他妈的,死的不是你的至亲,你当然觉得无所谓,甚至觉得大家能坐下来谈,可我做不到,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两个所罗门士兵垫背。”

“那没什么好商量的了。”班克海德耸耸肩,举起自己的手,“阿克钦家族听从执政官调遣。”

汉诺威一愣。

班克海德朝他浅笑:“我听说所罗门军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杀身高比车轮矮的孩子,我们投降,大人被屠杀毋庸置疑,但小孩子说不定能活,我们拼死抵抗……他们得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到时候有可能小孩都落得跟我们同样下场。”

帕诺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会让自己的子嗣变成所罗门人的奴隶。”

“你当然会这么说,你的次子利维坦·塞尔伯格说不定跟骑兵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我们的孩子呢?我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他们都没有逃走,现在正在粮仓忙碌,给城里的居民分配食物、清水和燃料。”班克海德质问,“斯克勒拉,你倒是说说看呐,你的两个宝贝儿子是不是也被你安插进了骑兵里面。你们这么偏袒自己的孩子,对我们而言,公平么?”

“骑兵的伤亡很大,大约有四百人牺牲。”

“五分之一的概率,不低了,起码比留在城里等死好。”

“够了!都闭嘴。发发牢骚差不多得了,我叫你们来不是闹内讧的。”汉诺威皱眉。

班克海德瞪大眼睛,似乎仍不服气。

“你说的‘不成文的规矩’,我没听说过,或许他们真的不会杀小孩,但你我都不大可能活着看到,也就是说是真是假无法验证,万一你说的是假的,那我们不成了傻逼?白白把城拱手送人不说,自己的后代还被灭绝了。”汉诺威说,“我有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在前线作战,把老人和小孩迁到后方,有句俗语叫‘祸不及百姓’,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战后他们也能活下来,因为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战争。”

班克海德短暂地思考了几秒,点点头,表示赞同汉诺威的计划。南希拿着祖传的地图返回教堂,看见四人都安静地在等她,心里松了口气,由于地图太大桌面放不下,她只好将长宽近五尺的莎草纸平铺在地上,汉诺威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标注,顿感生理不适,剩下的三人也差不多和他一样。

“这是我们最详细的地图,精确到了每栋房屋,比例一万比一,因为地图不是一代人完成的,所以有的地方会存在反复修改涂抹的痕迹,后期添加的注释就更多了,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南希说。

“有拓印版吗?”斯克勒拉问。

“有,但是细节会缺很多,整体比例也不一定很精准。”南希回答。

“没关系,放桌子上。”汉诺威说,“这张地图好歹算半件古董,在上面乱写乱画终归不好。”

南希按汉诺威说的做,汉诺威绕到桌前,示意其他几人也过来一起看。在四位‘幕僚’的辅佐下,他初步完成了防御体系的构建。第一道防线自然是城墙和城外的河流,帕诺莫负责后勤供给,需要把大部分仓库里的火药、炮弹和弩箭运输到城墙下,斯克勒拉组织军队作战。

城墙失陷后,残存的兵力将后撤进入市集与居民区,分散兵力,依托地形建筑与敌人展开巷战,在此之前班克海德会在指定的据点预留食物和水,另外一些用来引诱敌人的地方则会堆满火药桶。

“为什么只给他们一天的口粮?”南希不解地问。

“巷战阶段不存在指挥和阵型,都是三到四人一组和敌人厮杀,以这种方式战斗,绝大多数士兵都活不过一天。”斯克勒拉平静地解释,“在愤怒中死去,总比在恐惧中死去要好。”

“诸神在上,真是个疯狂的计划。”南希轻点胸口祈祷。

“老实说,我不觉得我们有动员一万多人的能力,你太高看他们对集体的忠诚度了,别说一万,五千都够呛。”班克海德无奈的苦笑。

“我什么时候说‘动员’了?这是强制征召,参不参加不是他们说了算,不听命令的人就地格杀,如有必要,我不介意亲自砍下一两名怯战者的头颅以儆效尤。”汉诺威的回答冷酷无情。他收起自己那套玩世不恭的态度,面露凝重,“好了,在座的诸位,抓紧时间去跟家人告别吧,这也许是我们和他们的最后一面,有什么话……不要留遗憾。”

……

玛琳娜是从邻居那听说备战的事的。以教堂和巨墙为界,城南被划分为战争区,成年男性必须留守前线,女人、老人和小孩在太阳落山前迁往相对安全的北城。

敕令来得令人猝不及防,人们扛着大包小包,神色麻木,牵着小孩的手排成长龙。她坐在门口焦急地等待丈夫,亚利斯塔乖巧地坐在她旁边,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了汉诺威那张熟悉的脸。

“你可算回来了……等等,你也要上战场?”玛琳娜问。

“嗯。”汉诺威忙了一下午,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怎么会……怎么会的,”玛琳娜急得都快落泪了,“你不是执政官吗?哪有领导带头去打仗的。”

“斯克勒拉负责领兵,他才是指挥官。”汉诺威说,“我回来拿东西,拿完就走。”

“命快没了拿什么东西?喂,问你话啊。”

汉诺威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自顾自地走进屋内,手脚并用爬楼梯到顶层的阁楼,翻箱倒柜找出了祖传的双手阔刃剑。

他扒掉裹在外层的油布纸,擦干净牛油,剑刃居然还是铮亮的,黑色剑身铭刻着繁复的符文,没有一点儿生锈的痕迹。他掂量了一下重量,收剑入鞘,走下楼发现妻子正牵着儿子站在门外。

玛琳娜泪流满面地望着丈夫,几乎是在哀求:“不要走,求求你……”

汉诺威停下脚步,摸了摸儿子稚嫩的脸。

“走了。”他像往常一样说,然后提着那把祖传的阔刃剑迈步往前。

玛琳娜知道自己阻挡不了丈夫,只能红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可当汉诺威快走到街头拐角的时候,忽然就停住了脚步,伫立在原地,沉默两三秒后,他丢掉了阔刃剑,一路小跑返回到儿子面前,接着蹲下身,一把抱住他瘦弱的身躯。

“亚利斯塔,亚利斯塔……”汉诺威紧紧搂着亚利斯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名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爸爸……”

“嗯,爸爸在这儿呢。”汉诺威松开双臂,破涕为笑,“真是的,四岁不到,都长这么高了,我快抱不动你了。”

他站起身,走到妻子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匣子:“里面有两颗用毒堇汁调制的药丸,人吃了就跟睡觉一样,不会有任何痛苦。”

玛琳娜明白他的意思,悲愤地说:“你是想害死你的孩子吗?”

“只是给你们一个多余的选择,有时死亡反而是解脱。”汉诺威擦干眼角的泪痕。

玛琳娜接过盒子。汉诺威转身离去,逆行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这次他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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